第79章 番外3
黎婭最近心情不太好。
拾色也發現黎婭最近心情不太好，她約著黎婭出門，總覺得往日暖陽和煦的黎婭臉上滿布愁雲，就連臉色也差了許多，頰邊的紅暈淺淺淡淡，臉色鍍染著一層略顯無力的蒼白。
她留了心，沿路不時用餘光瞥向黎婭的臉龐，心越漸下沉。拾色發現，黎婭一路上雖有說有笑，但眼眸深沉，總覺得像是有什麼心事，藏在心裡，她不說，誰也不知道。拾色對附近的地理略有了解，她歇下腳步，就近找了家茶餐廳歇息，點完餐服務員禮貌地退開。
不是正午高峰時段，茶餐廳里人不算多，稀稀落落的位置，三三兩兩的人。橘黃色的燈光暈染出小資的格調，黎婭不知在想些什麼，落座許久臉上的茫然才漸漸消散，彷彿從漫長的恍惚中走出，眼底還殘留著點滴無處掩飾的哀傷。
拾色想問，卻又想等黎婭先開口。
在荻花聖殿相遇時她便說過，如果不想說，那她就等，等到願意想說的那一刻。如果是傷疤是疼痛的過往不願撕開，她選擇尊重。
眼裡的疼惜一閃而過，拾色張揚著愉悅的笑容，和黎婭聊起她近來的事情。那次陪她一起逛街的同事現在已經是拾色的密友，拾色還把她勾搭進遊戲收為徒弟，儼然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黎婭會心一笑，從心底為拾色感到高興。
那個初次相識膽怯瑟縮的女孩已經被時光的塵埃掩埋。
現在的拾色，偶爾還會敏感，還會纖弱，但那個碎發齊耳，眼裡的璀璨幾乎要溢出的少女，在微醺的燈光點綴下，光彩照人。過往的那些煩心事恍惚沒有在拾色心裡留下絲毫痕迹，不像她……
黎婭撩了撩鬢角的碎發，眸色微沉。拾色都已經忘了，偏偏她，明明裝作不在意，明明裝作可以雲淡風輕，卻偏偏……
「黎婭。」
「黎婭？」
微帶擔憂的聲音輕輕在黎婭耳邊喚起，拾色緊張的神色映入黎婭的眼帘，她這才驚覺自己過於沉湎在情緒之中忽視了一旁的拾色，也不知道一直被撂在一邊的拾色什麼心情，她愧疚地看了拾色一眼，想要說些什麼，就見拾色指著桌上的餐點，面目溫柔地同她道，「可以吃飯了。」
「嗯。」
黎婭拿著刀叉，欲言又止。秘密長久掩藏在口中，心會漸漸被過多的負重壓得喘不過氣，黎婭將刀叉放下，坐直身子，思來想去，還是向拾色道出自己的心事，「其實……」
拾色立即正襟危坐，滿臉認真，那虔誠的態度看得原本心事重重的黎婭忍不住輕笑出聲，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只是談起她最近煩惱的問題，她的語氣還是重新恢復了沉重，「你應該記得我在荻花聖殿那些日子……」
「嗯。」拾色點頭。
「最近吧，我有點不舒服……」黎婭莫名有些難以啟齒，她支支吾吾了一會，復又道來，「室友讓我去醫院打針，原本我也是這麼打算的，可是等真正到了醫院……」
黎婭硬著頭皮說出了壓在口中許久的糾結，「我怕。」
「啊？」
拾色吃驚地合不攏嘴，對自己聽到的答案略有遲疑，她怎麼也沒想到困擾黎婭多時的煩惱竟然是——「怕疼」？
那些在荻花聖殿遭遇的痛苦與生不如死的經歷，黎婭從未向拾色談起，她總是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講訴那些腥風血雨的人生，故而聽到黎婭的困惑，拾色並不能領會掩藏在「怕疼」兩字下不願回憶的艱澀過往。
她拄著腦袋想了會，還是善解人意地給出建議，「那要不去中醫院，慢一點，但不用打針。」
黎婭輕輕「嗯」了句，暫時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和拾色分開后，黎婭乘公交往學校趕，沿路的風景虛晃而過，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影子。下車后，黎婭聽見手機鈴聲響起，她隨手劃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傅亦歡的名字，有什麼事情么，黎婭聽著從手機里傳來的熟悉聲音，猜測著他的意圖。
「怕疼，不想去醫院打針？」傅亦歡一針見血，沒有拐彎抹角，直接指出黎婭的問題，明明沒有同他說起，偏偏這人就是有各種各樣的渠道獲知。
黎婭也沒想過瞞著傅亦歡，她「嗯」了一聲，又勾起了心中無限的感概和懷思。確是怕疼，並不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後遺症，而是荻花聖殿那段日子烙印在身體里的自然反應。她可以裝作雲淡風輕滿不在意，身體的本能卻無法騙人，她深知，熟悉她理解她的傅亦歡應該也明白，那段充滿痛苦與疼痛的歲月，到底在她身體里留下了痕迹，即便努力忘卻，鐫刻下的痕迹卻依舊存在。
打針本不可怕，可每每念起，黎婭便會想起boss時期，暴雨梨花針刺入肌膚，帶起一圈尖銳的刺痛，繼而毒性蔓延，牽扯起更深沉的疼痛。
想要忘卻，無法忘卻。
寧願病著任身體機制自行康復，也不願去醫院嘗試打針之痛，直到不適漸漸溢出，無法自行恢復，吃藥也不見療效之時，還是猶猶豫豫，滿腹糾結。
「我明白。」傅亦歡的口吻里含著疼惜，他自是理解，他永遠也忘不掉最初透過屏幕看到的關於黎婭的痛楚。因為知道所以更是後悔相見時每一次殘忍的對待與試探，即便黎婭沒有過多提起，他卻無法釋懷。
或許黎婭如今的身體本能里，就有一部分的疼痛是他造成的。
又如何能夠釋懷。
「我陪你，如果你一個人無法面對，那我就陪你一起。」
校園門口的公路上，車輛呼嘯而過，人來人往的喧鬧里，偏偏他的聲音清晰如響鈴，在黎婭耳畔來回循環，不知何時，眼角已經沾了水霧，黎婭含著眼中的晶瑩微微一笑，窗外似乎是難得的晴空。
她走下車，朝著等候在學校門口的傅亦歡走去。
或許她怕的不是疼，而是單獨一個人再度面對死亡的恐懼，孤獨的死亡，而後自己狀若無事的爬起，無限循環……
荻花聖殿中，羅莎送走一波隊伍，在復活倒計時結束后從冰冷的地上爬起，她面目冷淡，卻在看見房間里未離開的遊戲玩家時微微一愣。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