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沙沙還需要繼續問下去么？」
「沙沙還問么？」
「沙沙？」
拾色連問了三遍始終沒有得到黎婭的回應，她不解地探頭望向房間中黎婭孤身一人的身影，聽著電話那邊詢問聲聲，還禮貌地同她道，「如果沒事那我就先掛了。」
曲漾尚沒有掛斷電話，拾色總算看到了來自黎婭的回復，「掛了吧。」
拾色牢牢遵守黎婭的指揮，曲漾還在友好禮貌地發問，就聽見一陣忙音從手機中傳出，他含著不明覺厲的笑容將手機放下，眼睛投回到病床上那個纖弱的女孩身上。牽起她垂落在床側的手，曲漾鋪滿陽光的臉上難得儘是擔憂，下巴頜不自覺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烏黑的瞳仁里滿布著心疼與迷茫。她說要出門一趟不讓曲漾跟著，誰料再次接到她的電話，竟是來自醫院，不帶溫度的聲音像是從海平面下傳來，冰冷的海水澆灌在他的心上，有過憤怒有過緊張，最後還是來到了她的病房。
曲漾還記得他翻開她的手機時，通訊錄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孤零零地躺在空蕩的列表中，這也是醫院聯繫到他的原因。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太妥當，曲漾放開羅莎的手，將被角藏好，他緩緩起身，站在臨窗的空床前，眼神迷茫。陽光穿越窗隙灑落在他的面頰上，將臉上毫無掩飾的情緒照的清晰，他側過臉，追隨陽光的軌跡看向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口中喃喃：「你究竟是誰？」
光影在視野里交錯，拾色收好手機，起身拉下紗簾將刺眼的光線阻隔在外，她回到電腦前，想到那個「黎婭」，口氣就變得不善起來：「天那種自私自利的傢伙居然還有男朋友，真不知道她男朋友怎麼瞎了眼！不過她居然躺在醫院裡，明明前段時間還找我借賬號來找你的說……」拾色說到後面，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她心眼不壞，純粹是為了黎婭才特意怪裡怪氣的評論，只是對於卧病在床的人多少還是說不出狠毒的話語。
微弱的聲音慢慢停下，帶著戛然而止的緘默在空氣里如遊絲般飄蕩，就像黎婭的思緒，遊絲般飄飄走走，在回憶的長廊里看盡長安花。隔著三四月的時間，擦去記憶里蒙上的灰塵，那些撲面而來的景象多少讓黎婭有些錯愕，心頭被扯得生疼，不知不覺間竟淚流滿面，不知是愧疚還是感動。
抬手擦拭去涓涓流淌的淚水，黎婭擠出一抹微笑，「謝謝你拾色，麻煩你再幫我個忙給她的手機發條簡訊，就說：如果你醒來有時間麻煩來一下荻花，還有……」黎婭小心整理措辭，話語間有些猶疑，她想著手機既然在曲漾手裡是否要趁著沙利亞昏迷之時將一切告知與他？
「還有什麼？」拾色一邊抬眼看近聊框，一邊編輯著簡訊，看著黎婭的話中途截斷，忍不住出聲詢問。
黎婭搖了搖頭，淡淡道，「沒了。」
與其讓這些或許聽起來聳人聽聞的事實打擾曲漾和母親平靜的生活，不如讓他們在沙利亞的照料下安心地過日子，等到一切風輕雲淡，可以坐下來煮水烹茶時，再用不經意的語調向他們描繪這段充滿不可思議的人生。如果換做是沙利亞，或許她也會這麼選擇。
所以，請再等一等。
黎婭狀似輕鬆地露出微笑，避過沙利亞同曲漾的事情轉換話題與拾色聊起了日常瑣事，這種話題基本便是拾色的最愛，她操縱著角色在房間里四處閑晃，手中還不忘打字，在她的轉述下那些原本並沒有多少意思的瑣碎雜事也增添了幾分趣味。
穿越來到這個遊戲世界，變化最大的不是黎婭，而是拾色。因為有了與黎婭的相遇，拾色經歷了並不平穩安樂的遊戲生涯，也遇見了包容她寬慰她在她最落魄的時候依舊不離不棄的那個他。曾經那個膽小怯弱的女孩變得愈加活潑開朗，在熟人朋友面前活像一個小話嘮，黎婭真誠的希望，拾色臉上的笑容永遠不會消失。
拾色不依不舍地離開后，黎婭收拾起背囊，選定一個維護休假的時間段，趁著荻花聖殿其他boss們相攜出遊她借口有事在他們離開后按照自己原定的計劃踏上了「遊山玩水」之路。黎婭很肯定自己是來尋找線索的，可行走在綠樹紅花的掩映中，行走在潮水拍擊的海岸邊，看北雁南飛，看雲捲雲舒……黎婭有些不太肯定了，她真的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真的不是啊！黎婭汗流浹背地爬上南屏山，疲憊難忍，隨便找了個地原地坐下休息，她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口乾舌燥。附近倒是有個行腳商，應該會販賣一些旅途必備物品，黎婭站起身又走了幾步打量行腳商販賣的物品，冰紅茶綠豆湯這些都可以理解，只是為什麼……？
黎婭看著行腳商販售的物品列表，目光凝滯，略有些不解，她詢問地探向行腳商，想從他那裡得到哪兒怕一兩句隻言片語。行腳商面對疑問，擺了擺手只道不知，「這是東海那邊的雜貨商郵寄來的新品，應該是玩家售賣的，具體的我也就不清楚了。」
東海之濱，那豈不是日輪山城和寇島的位置？而那藏匿於物品列表吸引黎婭全部注意力的正是來源於日輪山城八歧大蛇掉落的材料，亦是黎婭製作大扇子和大笛子所必須的關鍵材料。莫非她真有如此好運，撿到從天而降的餡餅？黎婭抬頭望著碧藍的天空，碧空如洗，根本不像是會有餡餅從天而降的樣子，尤其黎婭這種作為玩家時就非洲人的角色期待掉餡餅的事情實在是過於痴想了……
黎婭的思緒尚未斷，就見半空之上一個抓著滑翔翼的玩家像是失了氣力，恍惚間似乎能聽見一聲嘶吼，然後不偏不倚摔落在黎婭身前，被天外來客殘忍地殺害了。
……
唐門玩家撿起斷腿，從千機匣中取出一個假腿裝上，在黎婭楞怔的目光里一瘸一拐地離開，絲毫沒把一旁的黎婭放入眼中。黎婭抬頭看看天，看看那個玩家摔死的位置，看看天，再看看那個位置……恍然大悟，所以天上掉餡餅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但雜貨商這裡的材料，黎婭總覺得不是這麼簡單，可這些材料價格便宜，比起黎婭千里迢迢趕去日輪山城還要克服心理恐懼擊殺八歧大蛇來說要來得簡單，至少不用去找傅亦歡那家……黎婭的思緒突然停頓，她模糊想起了日輪山城那次傅亦歡曾問過她一個問題——
「玩家在雜貨商那裡賣掉的東西，你們可以買么？」
雜貨商，日輪山城，材料……凌亂的線索拼湊在一起，將可能的真相還原而出，黎婭頗為驚訝，如若這真是傅亦歡所為也就是說在那一次他向她詢問時他就已經有了想法，在黎婭回到荻花聖殿做出特效武器風生水起的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積攢材料販售給雜貨商？
對於傅亦歡這個人黎婭談不上喜歡，也算不得多討厭，在他於流民巷外將她擊殺時黎婭有過惱怒，卻在他一次次的幫助下改變了想法。這個傢伙，意外地有些善良？
到底是傅亦歡的一番苦心，若是黎婭不買，放在雜貨商這裡也終究淪為廢品被處理掉，與其暴遣天物還不如她妥善收下，至少短時間內不用再為特效武器的製作材料而費盡心力。支付金幣將材料購得，也不知道傅亦歡那傢伙是打了多少次八歧大蛇，黎婭抱著填滿包裹的材料在南屏山尋覓信使，這些東西攜帶不易，索性直接郵寄送回荻花聖殿，就是簽收人的姓名黎婭略有些猶豫，她咬著毛筆頭，在幾個名字里來回糾結，最終瀟洒落筆……黎婭將毛筆遞還給大唐信使，拜託他幫忙寫下那三個字：葉婧衣。
字跡狂放豪邁。
看著大唐信使速度聯繫信差幫忙郵寄，交接迅速，行動之間毫無耽擱，黎婭心底踏實，繼續沿著既定的路線探訪。就小二調查中所說，沙利亞在消失前的一個月曾去過南屏山、崑崙、日輪山城等地，她一路走來，從維護開始走到維護結束卻始終毫無所得，黎婭想不通，沙利亞來這些地方究竟所為何事？
「恩公？恩公是你么恩公？」一個婦人急急地跑到黎婭面前攔住她的路，看清她的面容婦人眉眼間儘是笑意，她熱情地拽著黎婭的手，說什麼也要留黎婭去她家吃飯。黎婭一臉茫然，她想這位婦人應當是她錯認為沙利亞了，剛想要開口解釋，話語頓住，黎婭錯愕地打量婦人，精光閃爍。
在稱呼為方嫂的婦人家落座，方嫂的丈夫和孩子看見黎婭皆一臉歡喜，待她如上賓，禮數周到，態度恭敬，讓黎婭越發好奇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一邊同方家三口寒暄，一邊小心措辭套他們的話，總算弄清楚了這其間的始末。
方家三口在原本的劇情設定中本應該在山間遭遇劫匪，除了方嫂的兒子方曉明外無一活口，喪失雙親的方曉明向玩家求助，成為任務npc……這是黎婭通過和他們談話回憶起的劇情片段，而現實是遭遇劫匪的方家三口被沙利亞救下，在南屏山腳過著和平安樂的生活。
直到從方家告辭離去，黎婭始終沉浸在方家的家事之中，她不解，像沙利亞這般改變原本的故事走向，難道不會受到系統的處罰么？
腦海里無數個片段閃爍來去，黎婭踏過積雪滿地的崑崙，遇見同樣因沙利亞而改變故事走向的遊戲人物，她恍惚懂得了沙利亞房間清貧的原因，也明白了這漫長旅途執著進行的事情，只是始終黎婭還缺一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