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沒意見，還能有什麼意見，又不是她的錢，她能有什麼意見。
黎婭拽扯著手中的樹葉，一路上低聲嘀咕。
馬車悠悠轉轉，車輪在滿地的楓葉上滾過，落葉被帶起，悠了個圈又回歸地面，偶爾被碾得疼了，還會發出吱呀的動靜，被車輪滾滾的響聲蓋過，終究沒有被人聽見。行駛出楓華谷，馬車朝著最近的市鎮急奔，樹影在視野里虛晃而過，看得久了，眼睛還有些疲憊。
日輪山城位於寇島東南方向，從楓華谷出，經洛陽、金水鎮、揚州，改換水路至寇島。黎婭和傅亦歡在揚州城外的驛站下車，將路費結算清楚，黎婭又多給了一枚金幣，向車夫詢問碼頭的位置，橙色的npc對話在乏人問津的角落裡翻滾，傅亦歡靜靜地看著，眉梢微動，待黎婭調頭回來，他才開口：「沒必要尋找船隻，我有水上交通工具。」
對話在消息框顯現，傅亦歡看著那條消息，總是覺得有哪兒里不對，他沿著消息內容從頭瞅到尾，目光釘在最初的id上，總算髮現了這一切怪異的原因，竟差點忘了這不是他的賬號。他戳開微藍的角色信息，在趣味坐騎里一頁頁翻找，微藍的趣味坐騎不少，水上能使用的那幾個差不多都有，除了星河清夢。傅亦歡瞅著在所有趣味坐騎中分外顯眼的鸞，腦袋裡有一個想法，就算真的沒有水上坐騎，或許也可以試著乘坐熱氣球飛過去？
黎婭也是玩家，自是知道玩家異彩紛呈的坐騎樣式，她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隨傅亦歡來到揚州城郊的海灘，海水映著赤紅的天際向岸邊送來一層層微小的浪潮，在灘上曬太陽的沙子攜著暖意蹦蹦跳跳，似乎在應和潮汐的節奏。
等待傅亦歡召出坐騎的間隙，黎婭踮著腳向不遠處的水寨眺望，據車夫那裡得到的消息，十二連環塢有船舶可用。玩家和遊戲人物能否同乘尚未可知，黎婭要做好充足的打算以備不時之需。
水邊突然傳來較大的動靜，黎婭收回遠眺的目光，探頭看向傅亦歡的方位，想看看他究竟搞些什麼鼓搗出如此大的動靜。倒映著天色而略顯微紅的海面上，一頭烏龜半浮出水面，龜殼上兩個座椅分外惹眼。傅亦歡當先跳了上去，嘗試著邀請黎婭同乘，然而對於非玩家的角色「同乘」選項根本無法調出，他思忖片刻，提議道：「你試著爬上來，看看能不能成。」
黎婭抽了抽嘴角，看著那頭在海面上一上一下的烏龜，略顯無奈。玩家騎乘動作可以直接跳上坐騎，若是她想要上去，則必須費力攀爬，即便傅亦歡善解人意地將烏龜開來岸上，黎婭看著那粗壯有力的四肢，卻不知道從哪兒下腳攀爬上去。她別過注視烏龜的目光，向傅亦歡建議，「你還是換竹筏吧。」
傅亦歡沒有反對，烏龜消失，竹筏在水面上漂浮，黎婭穩定心神，試探著跳上竹筏，除了跳上時竹筏輕微的晃動外，並沒有什麼異常。黎婭鬆了口氣，示意傅亦歡啟程，白衣翩遷的少女撐著竹篙，費力地在水中划動，黎婭站在竹筏的尾部，看揚州城漸漸遠去，看風景模糊成綠色的剪影，看水天相接最終只剩下一線光景。茫茫的海水將她的視野包圍，再沒有什麼可看，黎婭在竹筏上的竹桌旁落座，提起酒壺將白玉杯斟滿，任傅亦歡費力撐蒿，她則啜飲清酒，閑看風景。
由於是自駕前來，竹筏沒有停靠在寇島碼頭，而是就近找了個岸邊泊船，黎婭從竹筏上跳下，悠然的哼著小曲，就看見周圍被四散的倭寇圍住，他們提著刀劍，面目猙獰。笑意瞬間從臉龐褪下，黎婭取出此次出行特意攜帶的武器，那把在洛陽時高價購得回荻花聖殿後便鮮少使用的匕首，腿向右側跨出，微勾著身子，回望了眼在身後收起坐騎無人招惹昂首闊步的傅亦歡，忍不住在心底嘀咕：這群雜兵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欺軟怕硬呢。
【附近】晴空微藍：左邊和前邊的交給我，右邊你負責。
「ok！」黎婭滿口應下，攜著玩味的笑容看著右邊零丁的幾個倭寇兵，磨刀霍霍。或許是因為有了在荻花聖殿這段時間漫長的磨礪，黎婭對戰技巧明顯提升。
瞅著持刀朝她衝來的雜兵，黎婭握緊匕首，從容地站在原地，在雜兵自以為勢在必得的笑容里向一旁突然閃避，收力不及的雜兵向前俯衝，黎婭手腕晃動，匕首在她手中轉了個向，隨著黎婭敏捷地動作進行反攻，匕首劃破脖頸皮肉撕拉裂開的聲音微響，讓人忍不住頭皮發麻，心底卻又無比的舒暢。眼見倭寇兵意圖反抗，黎婭膝蓋前傾一腳將被抬起的大刀踢飛，她則快速地轉個身，避開自半空落下插入沙土中的大刀。
彎腰拾撿倭寇兵掉落的春宮圖冊，玩家看來是灰色物品不可觀摩的書籍黎婭卻是可以翻閱的，她揣著好奇翻開一頁，活色生香的畫面，不可描述的姿勢……黎婭迅速地合上書扔在地上，臉上泛著惹人懷疑的緋紅。傅亦歡專心清理附近的小怪拾撿起地上掉落的春宮圖冊和真絲肚兜等灰色垃圾物品，沒有來得及拉進鏡頭，也錯過了這一幅難得的圖景。
寇島上除了無處不在的倭寇兵和各種螃蟹類的生物便是一眼望去的荒蕪，倒是島的附近船隻眾多，不是黎婭他們這種非正式的玩家坐騎，倒像是組織嚴密的官方船隊，有的船隻像是經過了一場惡戰只餘下半截，被火燒著，青煙裊裊。黎婭解決完實力不強的雜兵跟在傅亦歡身後，小心謹慎地環視四周，一個不經意地打量，讓她頓足不前，久久不語。黎婭喚住傅亦歡在旁稍候，她朝著不遠處石頭旁奄奄一息的少女走近，她身桿挺得筆直，情緒被隱藏在幽深的雙眸下，看不出是什麼心情。
在來寇島前，黎婭一心奔著日輪山城中掉落的材料，從未想過會在此偶遇故人，還是這種情形之下。
荒蕪的寇島上，由於沒有大的遮蔽物，光線很是強烈，明晃晃地照射在地面，連土地都泛著金色的光澤。那個氣息奄奄的少女雙目緊閉，嘴唇泛白，手中緊緊攥著一根浮木，像是攥著最後一線生機，似乎是痛苦難忍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嘴唇開開合合，像是在嘟囔著什麼。
黎婭鬼使神差地將耳朵湊近想要聽清楚小桃在說些什麼，隨著她的傾身，投射到小桃身上的光芒被遮去散落一片陰翳，將小桃掩映其中，避開灼灼逼人的熱意，小桃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了些，她的口中依舊在嘟囔個不停，黎婭靠近后能清楚聽見她一遍遍重複的話：「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遍遍重複，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
那一聲聲抱歉牽動著黎婭的心弦，牽動著她的思緒回到流民巷時的歲月，昏暗的山洞中，僅憑靠著噼里啪啦燃燒的火堆照亮，被陳五一頓拳打腳踢遍體鱗傷的黎婭蜷縮在屬於自己的角落裡孤獨地舔舐傷口，她同其他流民沒有多少交流，也沒人在意關心一個陌生的她。那個時候，是小桃張揚著笑容率先同黎婭打招呼，出現在黎婭身前的小桃笑容明媚如五月的朝陽，和煦溫暖卻又不過於熱烈，將黎婭蒙著陰翳的心頭照亮。
不論小桃是抱著怎樣的目的接近黎婭，如果沒有小桃，黎婭不會和流民巷的人漸漸熱絡，也不會有在戰亂洛陽時那一段美好的回憶。即便也是因為小桃，那段美好的回憶有一瞬間破滅。
聽著呢喃的囈語聲在耳畔迴響，黎婭從回憶中走出，微不可及地嘆了口氣，她將小桃拖拽入懷中，取出包裹中的水袋扒開小桃的嘴強行灌入，手指蘸著水在發白乾涸有些蛻皮的嘴唇上塗抹，眼裡滲著心疼滲著道不清的感慨。若是早知道會有這般的結局，小桃還會選擇拋棄流民巷安樂的生活，竊取大家辛辛苦苦賺取的金錢離開么？
黎婭不知道。
傅亦歡站在遠處，對這一切不加干涉，他閑著無聊，劃開手機隨便看看新聞，一條新消息通知躍入眼帘，傅亦歡好奇地看了一眼，哼笑出聲。
來自樓微瀾的消息：嫂子祝你早日抱得美人歸。
傅亦歡關上手機，稍向前走了兩步，他看著在屏幕中漸漸放大的黎婭，忍不住低聲吐槽，這群人都在瞎想什麼，他和黎婭？和一個遊戲boss？還不如和辦公筆記本靠譜。手指若無其事地在滑鼠滾輪上滑動，黎婭的臉在鏡頭裡越放越大，傅亦歡推遠鏡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黎婭，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丫的，微藍的前滾輪怎麼改成了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