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明明驕陽高高掛在天空,明明熱浪在空氣中翻湧成潮,燦燦的光束將地面包裹成金黃,窗外不時傳來蟲鳴和鳥叫。置身於這樣生機盎然、暖意襲人的空間里,黎婭非但沒有覺得溫暖,更準確的說是炎熱,反而覺得自己呆處於地下冰窖之中,寒意逼人。
單薄的衣衫抵擋不住那股強烈的寒意,冷風順著脊背向上爬,涼颼颼的,在黎婭周身遊盪。黎婭緊了緊衣服,試探地看向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審視的目光咄咄逼人,若是再犀利些,也許能在拾色身上刺出洞來。
不是拾色,卻又知曉拾色能同她交流的秘密,這樣的人究竟是誰?
黎婭相信拾色不會將這樣的秘密隨便告知於人,除非是她十分信賴的朋友或者親人,莫非是那次拾色提及的……情緣?黎婭忍不住猜測。
像是為了解答黎婭的疑惑,那人在一陣停歇後復又道來。
【附近】拾色:你一定在想我是誰吧,其實我們不陌生的,黎婭,或者說,小啞巴?
黎婭耳邊似有雷聲轟隆,伴著心上的詫異,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她的心頭已經有了猜測,或者說,答案。努力平息心頭的狂風呼嘯,黎婭鎮定心神,壓低的嗓音緩緩道來,「原來是你……沙利亞。」帶著瞭然的透徹,以及極力掩飾的忐忑不安。在她道出答案的那一刻,緊拽著衣襟的手鬆開垂落,周邊的空氣更顯凝重,卻少了那份逼人的寒意。
拾色與沙利亞,黎婭知道她們認識,甚至說她們的認識是黎婭一手促成,可她們會有這樣的聯繫,卻是黎婭從未想到的。
這並不是昔日的沙利亞第一次重返荻花聖殿,可能是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相見做鋪墊,這一次的見面反而沒有了劍拔弩張的開場,儘管周圍的空氣依舊那麼凝重。
坐在電腦前的女孩嘴角彎起,露出臉蛋上一個顯而易見的酒窩,她的笑聲從鼻息里哼出,冷冷的,把坐在她旁邊專心看偶像劇的室友嚇了一跳,室友瞥了她一眼,只見她面容溫和,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室友掉回頭,想是自己幻聽了倒也沒有怎麼在意。殊不知在她移開視線后,那副溫和的面孔上顯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
羅莎友善地打過招呼,便將黎婭拋在一邊,不聞不問,反倒操縱著遊戲角色在房間里四處閑逛,東瞅瞅西晃晃,觀察著房間里的變化。房間一如既往的簡樸,偌大的空間,只有一床一椅一桌,倒也不盡然相同,椅子換作了搖椅,那張陳舊的紅地毯也換成了嶄新的波斯毛絨毯,想必死亡的時候躺在上面舒適度不錯。除此之外,別無其它。如果將其分類入找茬遊戲,這將劃分為最簡單的找茬模式,不過兩眼掃過所有的差別便能道盡,沒有絲毫挑戰性。
布置擺設的簡單與豪華,不能說明其主人的富裕程度,但一定程度上也能夠反映部分的信息。更何況對於黎婭來荻花聖殿後的生活狀況,羅莎略有了解,她混跡過一段時間的貼吧,領略過鬧得沸沸揚揚的流民巷事件,也參與過關於掉率更改的討論,直到金蛇的掉落普及大眾將「地下組織」討論組瓦解,羅莎才決定再次來荻花聖殿看看。
在偌大的房間中四處遊離打量的目光漸漸凝聚,交匯點落在荻花聖殿的正中那個眼神深邃擰著眉頭不知在腦補些什麼的黎婭身上,羅莎在簡單卻又暗含深意的招呼后便止口不言,同上一次的套路相似,倒惹起黎婭的無窮猜忌,百般思忖,卻始終不得正解。
「滴滴滴」的密聊提示音將羅莎的注意力分離,她蹙著眉頭瞟了兩眼被單獨放在一邊的密聊框,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自她登陸拾色的賬號以來,這個聲音從未間斷,聽得羅莎都快產生免疫力了。初時羅莎不知情還以為拾色業務繁忙,倒也看看,想著若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她還能夠幫忙轉達一二。淡淡兩瞥,羅莎便沒有了繼續查看的興趣,來源各種各樣,內容千篇一律,不是滿口髒話辱罵拾色的,便是警告拾色有膽子躲在副本里一輩子的。儘是些無聊沒有營養的內容,也不知道發送這些消息的人是有多無聊。
羅莎瞟了兩眼,將發送污言穢語的玩家屏蔽掉,眼不見心不煩,即便無法從根部解決,少一個發送消息的也多一份寧靜的樂土。總歸這個賬號她不會借用太久。為了早日遠離這些擾亂心情的密聊消息,羅莎也不拐彎抹角,索性一本正經地開始問候,直言不諱。
【附近】拾色:黎婭,你在這裡還好么?
一直緊緊盯著近聊頻道的黎婭看著從拾色的角色、沙利亞的嘴裡說出的這句話,臉色陡變,略有鄙夷。距離沙利亞上一句親切友好的問候已經過去了許久,充裕的時間給人以想象腦補的空間,在焦躁的等待中黎婭琢磨著這如上一次見面類似的套路,尋思著會不會下一刻這人便又從荻花聖殿消失無蹤。她這麼想著,便看見近聊頻道突然湧現的對話,打破了上一次的套路,卻讓黎婭有些嫌棄,多少有點破壞她心中保留的關乎沙利亞的形象。
「你在這裡還好么」這特么不就是明知故問么!原本生活安穩,一朝之間空間變換,日常蕩然無存,在荻花聖殿被玩家暴打,在流民巷夜夜難安,活著有時候比死亡更加慘痛,唯一的選擇便是努力煎熬,熬到錢財漸漸豐厚,才勉強能驅散那樣徹骨的痛。過著這樣的生活,又怎麼可能雲淡風輕地說出「我很好」,尤其還是在疑似罪魁禍首的人面前?
至少黎婭說不出來。
「很不好,所以你能把我原本的生活還給我么?」黎婭目不轉睛地盯著沙利亞,語氣不善。
【附近】拾色:那自然不可以。
【附近】拾色:我對你也有一定的了解,黎婭你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總是考慮自己的事情從未想過別人的感受,也從未想過會給其他人帶來怎樣的影響。你在學校沒有多少朋友,和男朋友也是分分合合,在家不孝敬母親,在校不好好學習。現世對你根本沒有多大的意義。
【附近】拾色:那些你不願意去做的事情我全部可以幫你去做,做老師眼中的好好學生,做家長眼中的乖乖寶貝,做朋友身邊的知心閨蜜。那些你不珍惜的東西,自有人把他們當做無上瑰寶。
【附近】拾色:既然如此,我又為何還與你?
羅莎的語氣很強硬,態度很果決,像是為了說明自己的決心,她贅述了長篇大論的字句。每一個字都如削尖了頭的弩|箭,瞄準黎婭心頭的柔軟發射。明明已經購買了消痛膠囊,隨著金錢的富裕,膠囊的等級也從廉價的百分之五十疼痛免疫改換成了百分之百的完全免疫,可那些話扎在心上,黎婭依舊疼痛難忍。
渾身的力氣皆被那鋪滿近聊頻道框的字句抽走,黎婭近乎無力地跌坐在地上,面色衰頹,沿著窗隙投射入房間的亮光隨著天色將晚,日頭西斜改了方向,在她的周身留下灰濛濛的一層陰翳。黎婭的聲音也變得衰弱無力,只能聽見喃喃的低語近似嘆氣般的溢出:「我媽還好么,還有他,都還好么?」
觸及到親情與愛情,羅莎沒有繼續言辭刻薄,她輕微地嘆了口氣,沒有隱瞞,直言相告。
【附近】拾色:我回家過一次,每周都會給家裡打兩個電話,你母親她很好,很欣慰,總是誇我比懂事。
至於另外的一些事情,羅莎隱瞞在心裡,沒有說出。
「那就好,你果然比我做得更好,交給你我也放心。」黎婭的臉上哀愁婉轉,她拽著衣袂緩緩站起,流轉著悲傷的目光微闔,再一次睜開璀璨奪目,話語里也多了些堅定,「只是沙利亞,我不會放棄的,在這裡我會過得很好,屬於我的世界我也不會放棄!」
是么?羅莎輕笑,在鍵盤上飛快地打下幾個字發送出去。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羅莎打字的速度越來越快,讓人完全想象不到她最初在鍵盤上苦苦尋找字母再一個字一個字打下的艱辛。對於這個看似陌生卻帶著莫名熟悉的世界,羅莎適應地很快,她渴求般的汲取著一切知識,或許是因為她同這個世界千絲萬縷般的聯繫,所有的技能學習起來很快。越是如此,越讓羅莎確信自己曾經生活在這裡,越是這樣,她越不願放手。
既然黎婭這麼信心十足,那麼她便奉送一件禮物,權當做租用黎婭身體致上的感謝好了。
【附近】拾色:既然想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那我便送你一份禮物,你應該很想知道血宇天影舞姬和雪玉冰王笛怎麼獲得吧?你已經有了金蛇,成就也便不是秘密,的確,大扇子和大笛子也都是通過成就獲得。金蛇的成就是擊殺300玩家,雪玉冰王笛的成就則是擊殺1000玩家,至於血宇天影舞姬……全滅團隊20次。
【附近】拾色: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