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眼前的一幕無論怎麼審視都有些格格不入的意味，黎婭的動作僵在原地，有些發愣。齊刷刷的注視目光在看清她身份的那刻，慢慢移開，重新回到正業上去。恍惚整間房子里，她才是那一抹格格不入。


  「碰！」身子略顯孱弱的葉婧衣低低喊出，淺淺的笑容在白皙病態的面龐上遊離。


  除卻坐在葉婧衣對面的衛棲梧爽朗附和，方桌上的另外兩人皆不聲不響，按照規矩起起落落。房間之內，只餘下清脆的響聲。那群人專註於方桌之上的娛樂，對於沙利亞的突然進入毫不在意。


  琳琅的響聲中，慕容追風黝黑粗長的大手推倒面前的方塊，古銅色的面龐上神色未變，依舊一派沉著，他冷淡開口，「我贏了。」


  其他三人瞅了瞅慕容追風擺列整齊的牌面，掏出懷中的金幣，不帶絲毫怨言地推到慕容追風身前。


  在看到這一幕前，黎婭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荻花聖殿里看到這樣的場景，那些熟悉的boss們齊聚一堂，圍在一張方桌前打著麻將，雖不是其樂融融，但也和諧安定，完全不似黎婭想象中劍拔弩張的模樣。


  按照黎婭對於荻花聖殿副本的了解，除了沙利亞以外荻花聖殿還有不少boss，像如今坐在方桌周圍的衛棲梧、慕容追風、阿薩辛等人皆是，葉婧衣雖不是boss，但她屬於衛棲梧的家屬。儘管他們都處於荻花聖殿之中，同屬於副本boss，但這群人……壓根就不是一路的！阿薩辛、牡丹、沙利亞同屬於紅衣教，統一聽從紅衣教教主阿薩辛的指示；慕容追風、衛棲梧則不同，他們來荻花聖殿不過因為有求阿薩辛，立場與阿薩辛截然不同。她依稀記得，在副本的最後劇情中，衛棲梧協助慕容追風還同阿薩辛、牡丹打了起來。


  這樣的關係，還能和諧地坐在一起，搓麻將？

  黎婭的認知如同擎天大樓，在來到這個世界后，一點一點地傾塌。磚瓦碎片，跌落一地。


  慕容追風贏了錢，從方桌前筆直的站起，背起身邊的棺材就要告辭而去。


  「你這不行啊，贏錢就走哪兒有這樣的道理。」衛棲梧不放人。


  慕容追風沉默半晌，蒙著一塊褐色破布的臉筆直的看向目瞪口呆立在鐵門前的黎婭，額心一道傷疤顯得整個人面目猙獰，光是那雙看透人世滿布滄桑的眼睛都讓黎婭心頭一凜。


  黎婭尚不知所措，就聞他說：「那就把我贏的錢給她，讓她繼續陪你們玩吧。」


  攤開滿布瘡痍的手，將金幣交給黎婭，慕容追風背起身後插滿劍刃的棺材，沉步從房間離去。每走一步，都發出轟的響聲，隨著慕容追風的遠去，響聲漸漸變淡。


  「婉清馬上就要醒了，我要看看她。」將錢交給黎婭時，慕容追風曾沉聲解釋。


  黎婭恍然，在方桌前坐下，眸光忍不住追著那抹偉岸的身影，那般高大。即使一切都與她記憶中相差甚遠，唯有那份深情，亘古不變。


  「沙沙，起牌了。」嬌滴滴輕柔地聲音喚回黎婭的神智。


  她敷衍的笑了笑，從摞得整齊的方塊中有秩序的捏起一張，指尖在牌面摸索，裝模作樣。對於麻將她稍微懂得那麼一點，就指甲蓋那麼一丁點，看別人玩的多至今未有實戰經驗。對於麻將的另一個玩法她倒是頗為精通，利用麻將擺房子過家家。幼時曾和鄰家小朋友湊在一起，在家長散場后，偷偷地趴到桌前，將麻將分成幾摞，選出幾個當作小人，利用其他的麻將蓋房子。有牆、有房間、有床鋪、有沙發……小人與小人之間互相竄門，宴客吃飯，邀住客房，童年的玩意總是那麼歡樂。


  那時她就和他認識了，想想也是青梅竹馬的感情。


  童年往事甜如蜜糖，蕩漾在黎婭的舌尖，心滿意足。


  她一張張擺好自己的牌，手指在麻將塊前劃過，努力將他們擺成一道直線。看了看牌面，挑出一張沒什麼用的扔了出去。出完牌，她抬起頭四下張望，赫然發現：除她以外其他人都認真專註，就連葉婧衣和衛棲梧這一對小情侶也都各自盯著自己的牌，神色變來變去，應該是在思考方法和策略。


  這一方桌上，獨她心思不在此處。


  她替下慕容追風，除了感動於他們夫妻的感情外，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期待能在娛樂間套出關於大扇子的點滴線索。這沉默安靜、只聞麻將咚咚作響的氛圍，顯然不太適合。她輕咳一聲，企圖打破這籠罩周身的靜謐環境。


  靜謐是打破了，但跟她的目標相差太遠。


  葉婧衣探過眼，關切地詢問：「沙沙，你沒事吧，會不會是昨晚風大涼著了？我們房間燒的有熱水，你要是實在不舒服可以去接一些喝，嗓子會舒服很多的。嚴重的話我可以給你看看，可別小瞧我，我自幼體弱多病天天吃藥，一些小毛病對我而言還不在話下……」


  黎婭連忙尷尬地否定：「我沒事我沒事。」


  「哦沒事啊，那就趕緊出牌吧，你起完牌老攥著幹嘛，大家都等著你呢。」


  這變臉未免也太快了點吧……黎婭目瞪口呆。


  慕容追風給的本金在葉婧衣的笑顏中，在阿薩辛的莞爾中，在衛棲梧的得意中漸漸化為虛無。黎婭忍著心痛，從口袋中掏出自己辛辛苦苦用命換來的金錢擺在方桌上，水平如她，估摸著這錢還是留不住。想到這裡，心情不免有幾分低落。為了利用麻將之便獲得些許額外收入，同時為了和荻花聖殿中這群人打好關係套出線索，黎婭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研究研究這麻將的藝術了。


  系統提示悄然而至，生硬的提醒耽於玩樂中的眾位boss們回歸崗位，準備工作。黎婭當屬其中最為歡樂之人，火速地將桌上的金錢攬入懷裡，慶幸的同時又有些歡欣。然後她側頭看了看其他牌友，頓時心情又陷了下去——


  葉婧衣收起贏來的錢，意猶未盡的看著麻將桌，站起身，在衛棲梧的攙扶中離開房間。屋外的陽光灑落在相攜兩人的身上，影子融在一起，彷彿就那樣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牡丹從阿薩辛的懷裡爬起，嬌嗔了一聲，扭著妖嬈的身子緩步離去。一步三回頭，繾綣深情的目光晃得刺眼，黎婭嫌棄地瞅了瞅，帶著她的錢從這散發著秀恩愛的房間離去。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記憶里笑容燦爛若花，可再往後回想，只剩下模糊的空白。鐵門在她身後合上，黎婭倚靠著，慢慢蹲下身子，抱住膝蓋，微微顫抖。


  她竟然已經記不清男友的相貌了。


  明明……


  只過去了兩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