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兒時的字帖

  第196章兒時的字帖

    聽了一耳朵八卦,薑晚晚算是將這件事弄清楚了。


    看來是丹穴山那次,邱肴救下白語柔,一路又多有照拂,這才讓白語柔漸漸轉了心思。


    但兩人的性格大相庭徑,最後究竟能不能走到一起,倒是兩說。


    很快話題便被轉到了作戰計劃上,容九霄帶著師弟師妹們分析攻守陣型,不知不覺轉眼又過了兩日。


    兩日後的清晨時分,九重天響起了喪鍾,那鍾聲沉悶卻異常響亮,連續的九次敲擊,伴隨著穿透雲層的光,灑在仙界每一寸土地上。


    天君崩逝,身歸天地。


    無數哭聲在仙界的各個角落響起,如今魔人肆虐,天君又歸化天地,仙族難道真要式微不成。


    因著天君逝,梵林湖駐紮的天兵都換上了素甲,一時間人心動蕩低沉。


    薑晚晚身為天族近親,自然是要去九重天吊唁的。天後操持著喪儀,與各仙官商議不日畢孚登位一事,原本雍容華貴的容顏,竟是一日之間憔悴如斯。


    天後著一身素服,拆壞均卸,瞧見薑晚晚,眸中也有動容,隻是握著她的手哽咽低語:“好孩子,平安回來就好……”


    薑晚晚亦微有哽咽,本想勸天後莫太過悲傷,然天後歎息言道:“本宮早就知道有這麽一日,身為仙界之主,這是陛下的宿命。如今本宮隻擔心畢孚那孩子,他……”


    說罷,天後神色複雜地朝元明宮的方向望了一眼。


    ——


    元明宮中綠樹成蔭,長簷上下都掛滿了白幡,薑晚晚沿途走去,路過的仙娥小侍皆是神色沉沉,小心謹慎地見禮。


    眼下多事之秋,誰也再沒有說笑的心思。


    宮中門戶緊閉,抽了條的柳枝幾隻交繞斜垂,在殿宇外的雕花小窗前晃擺。


    區孜蹲坐在緊閉的殿門邊,神情低落,斷斷續續地歎著氣。


    一雙淺色繡鞋踏入視線,區孜恍惚地抬起頭,才見是身著素服的薑晚晚。


    他趕忙站起身,揉了揉發酸的膝蓋:“薑仙子,您怎麽來了……”


    “姨母讓我來勸勸表哥。”薑晚晚眉眼低斂,“表哥在裏麵?”


    區孜點頭,表情苦悶:“殿下又將自己一個人關起來了,也不讓我在旁邊伺候。天君新逝,殿下心中難過著呢……”


    區孜一麵拉長聲音歎氣,一麵小心地推開殿門,將薑晚晚引了進去。


    兩扇木門發出幹澀吱呀的聲響,偌大的殿宇照進一束光亮,畢孚神色懨懨地抬頭望去,視線落在素衣披發的少女身上,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說什麽。


    “那薑仙子好好勸勸殿下,我先下去了……”區孜縮了縮脖子,麻利地退出了殿門。


    畢孚望著窗外柳枝的影子出神,他披著素衣,發也未梳,胡亂地披在肩上,消瘦的肩胛從衣衫下凸起,瞧著模樣憔悴。


    “表妹隨便坐吧。”他極淡地笑了笑。


    薑晚晚的視線從畢孚身上移到他身前散落一地的紙頁,一張張泛黃的薄紙淩亂,她緩緩蹲下身隨手撿起一張。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是幼童人人熟知的千字文,泛黃的紙頁上,墨跡陳舊,筆鋒雖稚嫩卻鏗鏘有力。


    “這是……”薑晚晚眸色動了動。


    畢孚神色迷蒙,雙眼緩慢地眨動幾下:“很小的時候,二弟寫的字帖。”


    他盯著薑晚晚手中的舊紙出神:“那時候我貪玩,不願練字念書。母後讓奇俢和我作伴,我在一旁玩七巧鎖,他便在一旁寫字。”


    恍惚間,他的思緒回到了許多年以前,燈燭明亮的書房內,兩個半人高的孩童並肩而坐,橙黃的燭光照著他們的臉龐,將兩個孩童的眼眸照得分外明亮。


    幼年的奇俢端握著狼毫筆,認認真真地在紙張上背默,待寫了滿滿半頁,身旁的夥伴還在折騰七巧鎖。


    “兄長……”奇俢眉目半垂,扯著畢孚的袖子,“你再不練字,母後看見又要罵你了。”


    畢孚眨巴著眼睛,掃過書案上方那些晦澀文字,嘴角搭攏下來:“成日寫這些勞什子做什麽,又不能吃又不能玩,一點意思都沒有,二弟你說對不對?”


    奇俢想了想,頗為認真地說:“可是兄長,父君說以後你是要當天君的人,天君怎麽能不認字不溫書呢,那樣的話,會被仙官們笑話的。”


    年幼的畢孚渾不在意,甚至連儲君是什麽都一知半解,他歪著頭:“那二弟做天君不行嗎,我不想當,讓給你好不好,這樣我就不會被人笑話了。”


    “那不行的!”奇俢兩隻手來回搖擺,圓潤可愛的腦袋垂下來,語氣卻無比認真:“嫡庶有別,以後兄長做天君,我做仙官,我會幫兄長的,不會讓人笑話你!”


    “那也好,總之你要陪著我呀!”畢孚笑得兩隻眼都眯成了縫。


    兄弟二人抵著腦袋,笑鬧一團。


    思緒被猛地抽離,畢孚望著滿地荒唐,記憶中那處溫馨,成了一戳就破的夢幻泡影。


    他苦澀地勾起嘴角:“表妹,你說……一個人為什麽會變呢?”


    他深吸一口氣:“他從前待我很好的,我荒唐胡鬧的時候,他替我在父君麵前說清,甚至於我惹怒了父君,他也兩相調和,語重心長地勸道我。”


    畢孚說得感慨萬千,薑晚晚默默聽著,緊抿唇瓣。


    “其實我一直覺得,比起我,奇俢更像一個兄長。他一直心智成熟異於旁人,滿腹禮儀規矩,在人前對我畢恭畢敬,單獨相處時才會顯露真性情。”


    畢孚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似在喃喃自語:“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薑晚晚沉默著,緩緩走到他身旁,伸出一隻手,輕輕拍在他肩頭安慰:“表哥,世事無常,日月尚且輪轉交替,更何況人心。也許從前奇俢的確是真心待你,但……”


    但隨著年歲的增長,奇俢是否在人們對畢孚那一聲聲「儲君」中漸生妒恨,又或者看著處處不如自己的畢孚,落差難消,這些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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