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桂圓在院子東間布置好小佛堂後,進門就看見陸清韻撐著白皙的下巴歎氣。
第十三回了,桂圓心想,這還隻是她進進出出看見的。
她小心翼翼上前,“主子,要不奴婢明兒個去找阿武吧?二少爺肯定有法子救您。”
陸清韻有些莫名其妙,“找二哥作甚?法子這不是在眼前了嗎?”
她點了點桌上的畫像,是四門學祭酒莫家的嫡子莫子城。
桂圓心裏發酸,他們家主子要不是受限於身份,就憑這容貌,皇妃都做得,可惜現在連將就都難。
“奴婢明白您心裏委屈,正院裏為啥非得為難您呢?您又沒想著嫁去靖安侯府。”
陸清韻哭笑不得,“我怎麽就委屈了?”
陸清韻明白正院為啥要搞死她。
正院裏那娘幾個心眼都不大,她容貌太盛,要真好好嫁了人,日子和美,以後長開了還會更好看,那就成了趙承宣心裏的朱砂痣,她們氣都要把自己氣死。
誰過日子不是為了讓自己舒坦啊?搞死個把庶女算什麽。
桂圓噘嘴道:“您今日歎了十幾次氣了,奴婢心裏替您委屈。”
陸清韻櫻唇微張,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隻是想起,後世追她的人得排一火車,她跟養大她的姑姑很像,遊走花叢中,片葉不沾身,可以說是人生贏家。
她從未想過,以前被別人哭著喊著求婚她都不樂意,現在竟然要絞盡腦汁才能安穩嫁出去,這風水輪流轉得太操蛋了。
桂圓以為主子不想說,善解人意道,“薑汁帕子沒有了,奴婢再去準備些。”
陸清韻又歎了口氣,懶洋洋靠在軟枕上,“不必了。”
桂圓瞪大眼睛,“您不打算求老爺做主啦?”
陸清韻跟桂圓說過,想要順利嫁出去,最重要的還是得看陸元昌。
隻要他同意,別人說什麽都沒用,相反他要是鐵了心,除非陸清韻真豁出去讓人捉奸在床,否則無論如何她都得被賣出去,換陸元昌的前程。
陸清韻搖頭,“爹爹不是會因為眼淚心軟的人,讓你打聽的事兒打聽到了嗎?”
讓人心疼的法子千千萬,哭多了隻會讓人不耐煩,眼淚留在關鍵時候用就行了。
桂圓有些為難,“咱們現在出府不易,奴婢老子娘偷偷問過了,說是鎮南王素日不愛出門,最多也就是去打個獵什麽的。”
陸清韻若有所思,“不愛出門?”那上次她在茶樓撞鬼啦?
“那讓你哥哥幫我給梁家二娘傳信,就說後日晌午後,老地方見。”陸清韻拍拍臉頰打起精神。
“還有,你托二門上的婆子偷偷買幾條魚回來,要有人問你就說是我嘴饞想自己烤著吃。”
顧三一直偷偷盯著這邊呢,得到信兒就立刻回王府。
老地方肯定是上次那茶樓,要偶遇得提前清場啊!
可不能讓人拿主子和小娘子的清譽開玩笑。
到了鎮南王府門口,門前大獅子後突然伸出隻手,將顧三拉過去了。
要不是顧允沉開口快,顧三差點一腳踹出去。
“六皇……”
顧允沉:“噓——也不看看我什麽打扮,叫我公子就行。”
顧三:“……公子咋不進去呢?”
顧允沉嘿嘿笑,“這不是等你嗎?”
顧三有些警惕,“您等卑職幹啥,我幫不了您啊,要是讓王爺知道我幫您,非得把我打發到藺州挖礦去。”
顧允沉正氣凜然,“我是那種為難朋友的人嗎?”
顧三麵無表情,“卑職不配當您的朋友。”
顧允沉見他油鹽不進,臉色垮了,“我就是想問問,我的戶籍文書到底下來沒,年前得交上去啊!”
顧三搖頭,“這卑職就不知道了,您得問王爺去。”
“那你們王爺今天心情怎麽樣?”顧允沉本來就沒指望從顧三嘴裏掏出啥信兒。
他在這兒等著是想打聽下,今天是不是哭著抱大腿的良辰吉日。
要說問別的,顧三肯定不搭理這個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六皇子。
但顧允沉這麽問,顧三想到剛打聽來的事兒,麵上忍不住就露了痕跡。
顧允沉突然來了精神,“怎麽個意思?七堂哥還真心情不錯?”
不等顧三說話,顧允沉攬著他脖子往角落裏拖,“快跟我說說,是不是因為正山寺那位陸五娘?”
顧三詫異,“您咋知道的?”
顧允沉嘿嘿笑,“我就知道,能讓七堂哥說那麽多話的小娘子,肯定不簡單,就是木頭也繞不開美人關啊嘿嘿……”
顧三聽他似是知道內情的模樣,有些忍不住了。
主子的事兒不能跟別人說,憋了好久了。
既然六皇子啥都知道,他立刻就跟找到組織似的,把這些時日發生的事兒都說了。
顧允沉麵色微妙,“陸五娘想要嫁給七堂哥做正妃?”
“甭管是王妃還是側妃,隻要主子樂意,怕啥呢,反正主子又不在意這些。”顧三不以為然。
顧允沉眼珠子轉了轉,“你說得對,但就七堂哥那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模樣,說不準人家小娘子要知難而退的,我去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這不是巧了嗎?他跟外祖在袞州的時候,可是袞州出了名的風流公子哥,討好小娘子的事兒沒人比他更擅長。
要是能幫七堂哥拿下陸五娘,他的戶籍文書還是事兒嗎?
顧允沉高高興興進了顧雲川的書房。
“七哥你終於想開了!我早就跟你說你該娶個媳婦,嬌柔動人的小娘子怎麽不比撓人的橘狸好使啊!”
顧三:“……”
楚楚農民揣坐在窗口的軟墊上,一雙碧色豎瞳冷冷看著顧允沉,似是在打量從哪兒下爪子比較讓兩腳獸疼。
顧雲川抬起頭看了顧三一眼,沒說話。
顧三立刻跪下了,開始後悔跟顧允沉說陸五娘的事兒,他就不該相信六皇子能靠譜。
顧允沉也不緊張,“你也別怪顧三,在正山寺我就瞧出來了,你對陸五娘不一般,她要真能讓你感知正常的話,就是隻豬娶回來也不虧啊。”
顧三:“……”
顧雲川平靜翻著邸報,“不需要,我沒打算成親。”
顧允沉示意顧三先出去。
顧三遲疑了下,安靜退了出去。
等屋裏就剩下他們倆,顧允沉冷靜抽走顧雲川手裏的邸報,“你忘了我母妃是怎麽死的嗎?官家現在能護著你,不過是因為你能壓製靖安侯府,若真是二哥上位,絕對不會放過你,你是打算死在敵寇手裏,還是被那些權貴逼死?”
顧雲川安靜看著她,不說話。
顧允沉眼眶有些發紅,“別說什麽證據不證據,除了她就不可能是別人!那個女人毀了你前半輩子,你打算讓她毀你一生,讓他兒子連你所有在乎的人都毀掉嗎?”
說到這兒,顧允沉自嘲地笑出來,“我都忘了,你現在根本就不知道在乎是什麽。”
當年顧雲川藏在碧紗櫥親眼目睹,老鎮南王顧孜庭的真愛趙側妃在王妃盧氏麵前,耀武耀威坦白自己下毒的事情,氣得盧氏毒發攻心身亡。
顧雲川跑出來以後,那趙側妃還想毀了他的臉,絕了顧雲川承繼爵位的可能,被顧雲川失手殺掉。
顧孜庭回來後,得知真愛被殺,給了顧雲川當胸一劍,若不是長公主正好來訪,將顧雲川搶到公主府照看,顧雲川早就死了。
即便如此,趙側妃身邊的奴才還要給顧雲川潑髒水,說是他氣死親娘,又殺人滅口。
顧孜庭認定是顧雲川不孝,進不了長公主府,直接奏請官家,允準他清理門戶。
後來盧家拚著冒犯皇族也要開棺驗屍,驗出盧氏是中毒身亡,下手的正是趙側妃。
顧孜庭不肯罷休,護著趙側妃的奴才不說,還一定要為真愛報仇,殺了顧雲川。
官家大怒,下旨殺了那些奴才,將顧孜庭貶到皇陵守靈,勒令京城所有人都不許再提及此事。
巧的是,趙側妃正是宮裏那位寵妃趙貴妃的庶妹。
更巧的是,幾年後,顧允沉的母妃陳妃同樣中毒身亡,到現在都沒查出是誰下的手。
官家殺掉了陳妃宮中所有宮人,不許任何人再查下去。
而差點被親爹殺死的顧雲川,再醒過來以後,似是從心底關上了感知外界情緒的大門,再也感知不到喜怒哀樂。
可能被壓抑的感情太過洶湧,每當他在戰場上殺敵太久時,過重的煞氣會讓他從木然變得冷酷無情,若不加壓抑,會失控到想要殺掉所有靠近身邊的人。
這些年官家一直對顧雲川寵信有加,但誰也不知道,官家到底是心裏對顧雲川有愧,還是為了遏製外戚,給二皇子鋪路。
顧雲川雖然感覺不到顧允沉的悲涼,他隻是平靜道,“你不會有事,盧家也不會,我有安排。”
聽到顧雲川平靜到幾乎冷漠的聲音,顧允沉抹了把臉,“哥哥哎,除非太子哥哥坐上那個位子,否則你要是死了,我們這些人在二哥麵前,連狗都不如,和死了又有啥區別?”
他跪坐在顧雲川麵前,“堂哥,我和外祖都想給母妃報仇,所以這些年我們一直沒放棄探查真相,盧家也一直等你表態,你就不想給老王妃報仇嗎?”
顧雲川有些茫然,他殺了庶母,算是給母親報仇了吧?
他不知道恨是什麽感覺,可該在乎的人都覺得應該報仇,那就是想。
顧允沉很了解顧雲川,見他不說話,紅著眼眶笑出來。
“來來來,七哥我跟你說說,咋才能討小娘子歡心,像你這樣少言寡語是不行的……”
顧允沉抑揚頓挫的活躍聲音傳到外頭守門的顧三耳中,他掏了掏耳朵,臉上帶了絲笑意。
主子這是同意娶妻了。
真好,要是地底下的老王妃知道了,說不定都能樂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