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她眼前晃了晃,日頭西垂,一縷殘陽昏黃,她坐在地上,眯起眼睛疑惑的看著,又伸手揉揉,再一睜眼,趙珩還在。


    這可真是白日做夢了。


    隻是夢裏有趙珩,合該是個旖旎些的夢,怎得還有陸進明啊?

    江雲聲見她傻愣著,隻怕陸進明還要斥責,便趕忙上前把她扶起來,又拂去她滿身花葉,陸在望任由他擺弄,低聲說:“是我眼花了?你瞧見沒有?”


    江雲聲便道:“是真來了。”


    陸進明見她這不知剛從哪鬼混回來,不辯東西的模樣,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礙於趙珩在不好發作,便沉聲道:“犬子失禮,讓殿下見笑了。”


    趙珩沒說話,隻是一味盯著院中姿態親近的兩個人,又不動聲色的斂下情緒。


    陸在望這酒立刻驚醒大半,抬眸望去時,陸進明正對她怒目而視,趙珩半垂著眼睛,神色平淡的瞧著院中山水花木,喜怒難辨。


    她忙不迭的穿過院子,到陸進明跟前行禮問安:“爹。”又轉向趙珩:“成王殿下。”


    陸進明見她一身酒氣,麵色泛紅,皺眉道:“青天白日的跑出去喝酒,你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陸在望哪還顧得上這些,頭都不敢抬,腦子裏嗡嗡直響,陛下派來的人,竟是趙珩嗎?可是起先分明聽說是兵部和戶部的官員,怎會是他親自來?

    她滿腹惆悵還未來得及過夜,這人就活生生的到眼前了!

    她低著頭,隻瞥見陸進明身側那一片玄色衣角,腦子不甚清明,糊裏糊塗,竟不知如何回話。


    江雲聲也到近前,行過禮便道:“侯爺,今日我和世子在外巡城,是我拉著世子喝的酒,不怪世子。不知成王殿下今日來,故而失禮,請侯爺責罰。”


    陸進明便道:“下去收拾齊整,再來見客。”


    江雲聲暗暗的拿胳膊碰她,陸在望忙道:“是。”


    倆人將將轉身,身後便響起一道冷淡的男聲,“陸小侯爺。”


    陸在望一頓。


    慢慢轉過身去,猶豫的抬起眼睛,他臉上笑意從容,一身尊貴氣度,瞧她的眼神有點漫不經心的意思,這是她最初認識的成王殿下。


    她不可避免想起一年前分開時的情形,他那時候很狼狽,和從前,和現在,都不同。


    幸好,陸在望想著,他現在不會了。


    “殿下。”她再度向他行禮。


    “許久未見。”他淡聲說道:“小侯爺別來無恙。”


    “謝殿下關懷。” 陸在望笑笑,“殿下也安好。”


    他靜靜的瞧著她,眼睛裏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情緒,疏離而平靜,他也沒再說別的,好似隻想簡單的和她問個好,便被陸進明引去正堂。


    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遊廊盡頭,陸在望又揉了揉眼睛,心裏有些悵然若失,低低的歎了聲,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回去換過衣裳,陸進明便派人來通傳,晚上在府上設宴為成王殿下接風洗塵,讓她警醒著些,別像白日裏那般呆愣。


    陸在望便收拾利落,往宴廳方向去,剛至遊廊,便見趙延風風火火的從府外進來,朗聲道:“大哥!”


    她慢吞吞的走近,堂中傳出帶著淺淡笑意的男聲,“還知道來見我。”


    其餘幾位主將都在外領兵,遼北城中留守的便是陸進明和裴陽,和軍中其他得力的將領,俱在宴席上。趙珩這回來,除了親衛,還有兵部和戶部官員,照這樣看,原本定下的議和使人選並沒有改,隻是多了個趙珩,這規格便躍了好幾階。


    他來的在眾人意料之外,連陸進明也沒想到,按理說對北梁的求和,陛下同不同意,以何條件同意,議和使隻消帶著陛下旨意來和北梁談判即可,實在用不著趙珩親自來。


    可偏偏他就來了。


    陸進明倒看不清他的來意。


    席上,趙珩對陸進明笑道:“本王一時疏忽,沒分出神照看他,他便私自離京,貿然北上。這一年北境戰事吃緊,前線軍務繁雜,他可有給陸侯添麻煩?”


    陸進明微微一笑,“八殿下這半年都在前線軍營,肯吃苦,能退敵,凡事皆依軍令而行,從不擅動,又有殿下麾下千機營精銳在旁輔佐,何來添麻煩一說?倒比臣那兒子不知強上多少。”


    他說到千機營時,便有意留意趙珩的神色,他隻是微微垂眼,吹著盞中清茶。這時陸在望也總算挪到堂前,進來垂手道:“成王殿下,八殿下,爹。”


    趙延的目光在他倆之間打個來回,見趙珩眼睛都未曾抬一下,他也不曾多想。既然大哥即將成婚,和陸之洹那點事自然不該再提了,不過一點過往罷了。說實在的,他也覺得陸之洹這混賬性子沒法做王妃,縱然她也是正經侯府嫡女出身,可翻過來覆過去,她也不像內宅女眷。


    大哥是要承襲皇位的人,他的妻子便是將來的皇後,須得賢惠典雅,才堪母儀天下。陸之洹這種小流氓,他實在難以想象她穿上皇後冕服的樣子,那多半得像是瓦舍中演滑稽戲的。


    八殿下心寬似海,不等戲中人說話,他已經自個翻了篇。


    時辰不早,眾人便依次入座,陸在望年輕位低,便坐於下首,挨著江雲聲。趙珩遠道而來,談興不高,他本也不是話多的人,北境將領因他在,也十分拘束,你來我往的客套,也十分令人倦怠。


    陸在望不大沾酒,偷偷對身旁的江雲聲說道:“你留神,萬一我酒後失儀,你想辦法把我拉走。”


    江雲聲挑眉道:“你難不成是怕自己一腔惆悵按不住,再去人麵前喊一嗓子不醉不歸?”


    她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兜裏藏著的珠花哪裏來的,還有臉說我?”


    江雲聲撇撇嘴,“你別管我收著什麽,至少沒有人知道,我也不會去說,誰還不能有個念想?且我想的明白,也不會為此遺憾或者懊悔。”他明明年歲不大,卻事事一幅看得開的老成模樣,打趣陸在望道:“咱倆可不一樣。”


    “閉嘴吧你。”陸在望在桌下踢他一腳,“讓你照看照看你四哥哥,你哪來那麽多廢話?”


    江雲聲撇撇嘴,不再多言。


    身側杯盞不輕不重的落在桌上,趙延順著那聲音轉過臉,“大哥?”


    趙珩沉沉應了聲,趙延便問:“大哥遠道而來,是累了嗎?”


    他隻是抬眸看向下首的方向,隻是一瞬,就別過眼去,淡淡回道:“嗯。”


    趙延心再實,那也是和他血脈相連的兄弟,隻這一眼便明白他心中所想,趙延原本在北境待了這些時日,和陸在望江雲聲都算相熟,平日一道打打鬧鬧的也不覺不妥。


    可在他大哥眼裏,似乎很不妥當。


    趙延忍不住說道:“大哥婚期在即,過去的事,也不必和她計較。”


    趙珩道:“什麽婚期?”


    趙延愣了愣,道:“陛下看中孫老將軍的孫女,有意給你們賜婚……”趙珩慢慢轉過臉,皺眉看著他,趙延便撓撓頭:“二姐來信說的啊,她還讓我告訴陸之洹一聲。”


    “你說了?”


    趙延點點頭,“自然。”


    趙珩沉默片刻,又問?:“她說什麽?”


    趙延見他臉色,覺著陸之洹那話肯定不會是他想聽的,便支支吾吾的想糊弄過去,可趙珩神色一沉,他立刻不敢隱瞞,坦白道:“沒有說別的,隻是說是喜事。”


    有席間伺候的侍女來給他斟酒,清亮的酒液在杯盞中輕輕搖晃,他盯著浮動的水紋,隻是輕輕笑了笑。趙延不解其意,再看時,他神色重歸平淡,瞧不出一點波動了。


    這宴亥初便散了席,陸進明知道他來,便讓出郡守府主院,可被他推拒。陸進明原先安排給議和官員的住處是城中另一處官宅,趙珩便依舊去那裏住著。他不在意虛禮,陸進明也樂的自在。


    散席後,陸在望便跟著陸進明送趙珩等人出府,從頭到尾,他也沒跟陸在望說一句話,走的也幹脆利落,似是毫不在意,依她所言,斷的幹幹淨淨了。


    他要成婚了。


    這樣也好。


    趙珩入城沒兩日,北梁的使臣便也到了遼北城,可趙珩並不急著見他們,連著幾日跟陸進明巡視北境軍大營,千機營的將領聞得他來,也從歸元城趕回來,入宅覲見,他悠哉悠哉,不僅北梁官員著急,連陸進明也不解其意。


    耗著北梁官員倒是沒什麽,凡議和,先挫挫對方意氣是尋常事。陸進明想不通的還是他為何要親自來這件事,北梁敗局已定,和談無非是看坑他們多少好處合適,就這點事還值當趙珩親自來?北梁來的也是普通官員而非宗室皇親,趙珩未免太給他們臉麵。


    陸進明便覺得他是有別的目的。隻是他想的還在軍權上頭,北境三州因為偏遠,還時常邊亂,許多事都是陸進明說了算,如今驟然來個趙珩,他便覺得束手束腳,不大痛快。


    且在他眼裏,趙珩心眼可比趙戚多。


    陸在望聞聽此言,忍不住勸諫道:“那咱們也不能太囂張……這畢竟是他們家的江山,他到自己家後院轉轉,爹還不高興,這不明擺著惹人多想嗎?”


    陸進明哼道:“那老子盡心竭力守邊疆,他們還總覺得老子想造反呢!”


    陸在望便道:“我覺著這事還得有您太囂張的緣故……”


    陸進明便瞪她,她隻好閉嘴,又聽陸進明道:“他不是要大婚了嗎?你找份賀禮送過去,順便探探他的意思。趕緊談完趕緊走,別在這礙事。”


    陸在望愣了,“我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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