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那一千兵馬雖給了趙延,但鄭勢依舊是寸步不離的跟著陸在望,另有裴陽將軍安排的一隊親衛隨行。連走幾條街道,都是空空蕩蕩,如同死城。
鄭勢如今不大愛搭理她,但陸在望還是腆著臉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準備打個現成的小抄,“鄭大人,我跟你打聽打聽,成王殿下當年隨軍出征,是什麽樣的?”
鄭勢說道:“和小侯爺如今差不多。”
陸在望忙問道:“別人也都不服氣他嗎?”
“不是。”鄭勢板正回道:“隻是年紀差不多。”
陸在望還挺不服氣,偷偷哼了聲,鄭勢聽見便道:“殿下少時就師從孫老將軍,出征前已經在老將軍門下苦學多年,小侯爺呢?”
陸在望板著臉:“行了我知道了,你繼續悶著吧。”
鄭勢見她悶悶不樂,還是忍不住說道:“軍中自然以軍功為上,小侯爺年輕而居高位,又從未領過兵,有人不服是常事。可小侯爺仍舊是陸侯親子,陛下親封的寧遠將軍,周裴二位將軍都肯輔佐小侯爺,便由不得他們不服。”
陸在望聞言便沉思片刻,看著鄭勢歎道:“難為你肯跟我說這麽一長串話。”
她嘴賤完,鄭勢便立馬恢複冷臉,避退一旁,不搭理她了。
前麵傳來喧嚷聲,看門戶像是富庶之家,一隊兵馬抱著財物進進出出,幾個小廝鼻青臉腫的跪在府門前,鬧哄哄一片。
陸在望見狀便沉了臉,驅馬靠近,門前為首的參將分明看到了她,卻毫不在意的扭過臉,任由手下洗劫財物。
她到近前時,恰有一年輕的小姐哭叫著從府中奔逃而出,鬢發散亂,一頭磕在陸在望的馬前,滿麵驚懼。陸在望看她一眼,便抬眼看向門口追出來的人,那人見陸在望在這,便停住腳步不情不願的道:“世子。”
參將這才瞧見她似的,要笑不笑道:“喲,世子來了,末將眼神不好,險些沒瞧見。”
陸在望寒聲道:“李參將這是要給我臉色瞧嗎?”
參將便道:“世子說的哪裏話,末將豈敢。”說完一抬手,門前哄搶財物的人才紛紛停下。陸在望便問:“那我倒要問問,北境軍中,可有明文規定大軍入城後可以隨意搶掠?”
她指指方才意欲脅迫良家的黑甲兵,“你來說。”
那人看看身旁參將的臉色,便昂首道:“自然沒有這樣的規定,可是……”
陸在望又問:“那是侯爺說過許你們這樣做的話?”
那人又道不是,她便接著問:“那軍規如何?”
參將插話道:“世子何必咄咄逼人,這裏不過是北梁棄城,這些百姓先前助梁軍與我等抗衡,如今……”
陸在望打斷他道:“我沒有說這些,我問的是軍規。”她偏過頭,淡淡道:“我剛來,不大懂,問問不行?”
那參將眼神冷漠倨傲,陸在望也不理他,回頭衝底下那人道:“說,幹愣著做什麽。”
那人隻好說道:“軍規有言,大軍入城時,城中不論財物糧草,皆由軍中收繳,任何人不得私自搶掠百姓財物。”
“違令者如何?”
那人猶豫道:“杖五十。”
“那我今日罰你,你不冤吧?”陸在望抬手示意:“你自己去領罰,還是我讓人幫你?”
那人臉色一變,立刻看向高坐馬上的參將,在場皆無人動,參將冷聲道:“此乃末將營中將士,要罰也該交由末將處置,不勞世子費心。”
陸在望笑道:“參將不要著急,我還有話要問參將。既然軍中規定不得私下搶掠財物,那麽參將今日所舉是何意?若參將是奉命而為,又是哪位將軍的命令?若是並沒有這道命令,而是參將私自行事,若我今日沒有看到,難道參將是準備私吞這些財物嗎?”
“當然不是!”參將微怒道:“世子不要胡亂定論,末將何曾有私吞之意?”
“那參將明知故犯,到底為何?”陸在望歎道:“先前父親治軍嚴明,未曾聽說有人敢公然抗命,可我一來就出這樣的事,難道參將有意給我下馬威,要試試我的脾氣嗎?”
說完又一笑:“我脾氣挺好的,日子久了參將自然知道。隻是違抗軍令,這事不得輕縱,參將在軍中多年,自當比我更明白軍令如山這四個字。”
參將是瞧著她白淨瘦弱,先前在街市上也是敢怒不敢言,便故意不將她放在眼裏。誰知此事上被她一通搶白,不由分說就給按了好些罪名。
違令是事實,她又當眾拿著“私自”做文章,私吞財物這種事說出去難聽,也有失公允。
陸在望又直說他有意給她下馬威,這心照不宣的事情她也拿來當麵說。陸進明不在他便生事,到底是試探世子,還是對侯爺不敬?
參將見她不肯罷休,也不想當眾糾纏,省得她再說出對他不利的話,便冷哼一聲命手下將士撤走,陸在望卻道:“站住。”
參將駐足道:“世子今日是不依不饒了?”
陸在望也冷了臉:“軍中還有未曾領罰就走的規矩嗎?”
“末將是周將軍麾下,違令與否,自然是將軍說了算。”
“好。”她點頭,從親衛中叫出一人來,“那你去請周將軍來,我在這等著。”
那參將臉色登時難看起來,周文睿此刻在營中,大張旗鼓把他請來,豈非滿軍皆知?倒沒料到這看著慫包的小世子竟這般難纏,他即便不服管,也不能當眾和自己人起衝突,屆時恐怕周文睿第一個就要罰他。
兩人僵持片刻,參將翻身下馬,沉聲道:“末將領罰。”
陸在望也是三番五次的被他激起氣性,否則也不會當眾鬧開,見他低頭便也見好就收,緩和臉色道:“好,清點物資的事你不必管了,這就帶人回營,領罰去吧。”
參將鐵青著臉,回身上馬,領隊回營。
因顧忌這人是周文睿手下,當晚回營,陸在望便抱著從城中買的酒到周文睿帳中。周文睿和裴陽在一塊,清點繳獲的物資冊子,見她來便雙雙起身。
“二位叔伯坐吧。”陸在望笑道:“裴伯伯也在,我那還有一壇酒,準備待會送去您帳中,要知道您在,我就都抱來了。”
裴陽笑道:“不礙事。”
周文睿道:“這麽晚了,是有事情?”
陸在望擱下酒,麵露猶豫之色,想想才道:“我近日罰了一位參將和他手下將士。回來後思來想去,那人是您的副將,我這樣做難免駁了您的麵子,特來賠罪。”
周文睿聞言便看了裴陽一眼,在對方眼裏也瞧出興色,便對陸在望道:“這事我已然聽說了。他違抗軍令,你不罰我也要罰,何來賠罪一說。”
陸在望實誠說道:“我才來,又沒有才能。將士們不服我也尋常,我做事也常戰戰兢兢。幸有二位叔伯幫扶,否則我來這也是兩眼一抹黑。來之前祖父就百般叮囑,凡事要多聽多看多學,不要擅自做主。今日既是我沒忍住,也是有意為之,北境軍沒有軟弱無能之輩,我更不能首當其衝的讓人當軟柿子捏,今日忍了,隻怕日後更難服眾。”
周文睿寬慰她道:“你年輕,這是難免的事。當年你爹從老侯爺手中接過幾十萬大軍,也有許多不服氣的。我和你裴伯伯是一路看過來的,你也不必著急,以後路還長。”
陸在望拱手行禮道:“多謝二位叔伯。”
裴陽便將在遼北城中繳獲的物資冊子拿給她看,“你來的正好,這半月下來,城中物資清點的差不多了,我正要拿去給你看。”
縱然是邊遠小城,可傾一城之力也不可小覷,大軍在外征戰,全靠朝廷的餉銀陸在望略翻一遍便問:“我爹以往怎麽處置這些東西?”
裴陽便道:“充作軍餉,將軍素來仁以待下,賞罰分明,戰後論功行賞,大半都拿去犒賞軍中將士。”
陸在望道:“也好,那就按舊例吧。”
她走後,周文睿才對裴陽嘖聲道:“將軍老說他生了個傻兒子,我看他一點也不傻。”
裴陽也道:“京中也常言世子瘋瘋癲癲的惹出不少笑話,我瞧倒也未必。懂進退,能周旋,不仗著身份胡作非為,人機靈,就是身量單薄了些,不像武將。”
周文睿歎道:“隻盼將軍早些好轉,否則他獨自在這,即便咱們幫襯,路也不好走。”
裴陽也跟著點頭。
陸在望慣例日日去陸進明床前囉嗦一通,江雲聲自打醒後,就打死不肯再跟他的便宜義父同床共枕,陸在望也不管他。他年輕,好吃好喝的將養幾日便恢複元氣,隻是右手是真的廢了,不要說刀劍,就是拿筷子都勉強。四下無人時,他就偷偷改練左手,有使慣筷子的那一日,就有使慣刀劍的一日。江雲聲是決計不肯屈服於命道這兩字的,他百折不撓,隻消死不了,他就有路走,大不了換一條。
風平浪靜近半月,這日夜裏,遼北城北麵城牆傳來異動,陸在望從夢中驚醒,營中已經點起火把,火光通明。
城牆守備來報,梁軍集結兩萬兵馬,從北邊卷土重來,已經和守軍在城牆處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