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他倆雙雙僵立原地。


    陸在望好似被冷水兜頭澆下,折騰許久,將將燃起的希望就這般輕而易舉的熄滅。


    而趙延比她先一步反應過來,很快斂去慌亂,索性不躲不避,開門見山道:“大哥,既然你都聽見了,那我就說句公道話。”他肅然道:“這事確實是你不占理。”


    他把陸在望往前一扯,“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好歹是陸家的小侯爺,大哥不能不顧忌侯府。且永寧侯在北境出事,他做兒子的不去誰去?又是陛下親自下的旨,不論人倫禮法,還是聖命難違,陸之洹都非去不可。他好容易有點人樣,大哥還硬把他扣在這,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陸在望深以為然,不住點頭。


    沒想到趙延還挺仗義。


    趙延也自以為此番話說的有理有據,看他哥神色淡淡,不似要發脾氣,便愈發膽壯。他也的確覺得欺負陸之洹沒甚意思,這小子慫的跟小雞崽似的,任打任罵,也怪可憐的。


    他便十分自信的繼續說道:“大哥,依我看……”


    “來人。”趙珩懶得理他,出聲打斷,喚鄭勢進來,吩咐道:“送八殿下回宮。這月餘,不許他再來王府。”


    趙延臉色大變:“哥!”


    陸在望也跟著脫口而出:“不行!”


    還月餘,這是真打算把她一直關在這了!


    鄭勢站在門口:“八殿下,請吧。”


    趙延就是不走。


    大哥竟變得如此蠻橫不講理,他心中頗為難平,趙延憤而薅住罪魁禍首陸在望,把她腦袋夾在胳膊底下,怒道:“你方才說的對,確實該讓你離大哥遠遠的,他被你害的都開始不講理了!”


    陸在望被他勒的直不起腰:“喘不過氣了!”


    趙延咬牙道:“本殿下今日非把你帶走不可。”


    八殿下話說的擲地有聲,可仍舊遭不住三四個護衛一齊動手,趙延薅著陸在望左衝右突,鬧的動靜堪比上房揭瓦,但沒過多久,便被強行分開,鄭勢親手把陸在望扔回臥房,趙延則被護衛們七手八腳的抬走。臨出院子還在叫囂:“犯上,你們這是犯上不敬!”


    趙珩被這倆傻子鬧的額頭青筋直跳,鄭勢不敢留下礙眼,陸在望再跑出來時人已經撤的幹幹淨淨,門緊閉著,房中重歸於靜,隻剩趙珩獨自站著,沉著臉一言不發的盯著她。


    陸在望此時也有些生氣,那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她就敢無視趙珩,直直往門口快步走去,暗道這回非要硬闖出去不可。可才要推門,他幾步走到她跟前,扯住她胳膊就將她甩了回去。


    陸在望說也說不通,打也打不過,悲憤交加,撐著桌子站穩後,氣的抬腳踢翻身前的凳子,怒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出去,你憑什麽關著我,憑什麽不讓我去北境,憑什麽就是你說了算?今日就是天王老子在這,我也要出去!”


    那凳子哐當傾翻在地,伴著她囂張的餘音,趙珩目光緩緩從凳子移到她臉上,冷冰冰的,卻仍不為所動。


    陸在望身量不及他,叫囂還得昂著頭,氣勢十分不足,便又尋了個凳子,踩上去居高臨下指手畫腳:“你以為我怕你嗎,你是不是得講點道理?我又不是出去鬼混!趙珩,我告訴你……”


    她還沒告訴完,就已經被他攔腰抱起,顯然陸小侯爺踩到椅子上並沒有增加幾分氣勢,反而讓他能更輕易把她扛走,連彎腰的步驟都省了。


    “你幹什麽!放我下來!趙珩!”


    顯然他們兩個都覺得對方不可理喻,一個能跑則跑,一個能動手就絕不廢話,總之談是不可能談攏的。


    陸在望一路被他帶進裏麵的臥房,進房就開始後悔,已經想不通剛才是哪裏來的狗膽,敢在他的地盤和他叫囂。


    趙珩把她扔到床上,站在床前堵住退路,冷聲道:“本王平日是不是太慣著你了?”


    陸在望察覺到他語氣裏的不善,就開始往裏縮,心虛道:“沒……沒有吧。”


    “你方才要告訴本王什麽?接著說。”他彎下腰,抵住她不太安分的腿,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陸小侯爺。”


    人不裝死枉少年。


    直到他伸手扯下她束發的玉簪,長發傾瀉鋪滿床榻,她才真慌了,又動彈不得,便聊勝於無的拿手捂住臉,慌亂道:“錯了錯了,我沒什麽要告訴殿下的,是我話多……我就待在這,我哪兒也不去。”


    她說完,許久沒聽見他說話,便又偷偷張開兩指偷瞄,恰好撞上他黑沉的目光,又趕緊閉上。


    趙珩倒也沒想用強,隻是嚇唬罷了,見她這般害怕便輕嗤一聲,像是嘲笑。


    腿上的桎梏倏地一鬆,耳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陸在望這才長舒口氣,爬起來左右也沒找到玉簪,想是被他拿走了。


    外間傳來開門聲和說話聲,陸在望偷偷躲到屏風後麵偷聽,離得遠也沒聽真切,還以為他已經走了,她便又往外走,恰見他進了淨室。


    不多時便有侍從送熱水進來。


    陸在望實在坐立難安,好在屋子夠大,她記得側廂還有一張小榻,隻是空蕩蕩的連褥子也沒有。


    她準備在那將就將就。


    她聽著外邊的動靜和衣躺下,心裏煩躁不安,不知道家裏如何,不知道該怎麽出去,不知道怎麽能說動趙珩,也不知道老爹找著沒有,樁樁件件,越想越著急,翻來覆去的毫無睡意。


    片刻後,有侍女腳步輕緩的走進側廂,福身道:“小侯爺,熱水已經備好了,請隨奴婢去淨室,奴婢服侍您沐浴。”


    陸在望爬起來,問道:“殿下呢?”


    侍女答道:“殿下已經睡下了。”


    陸在望點點頭,跟著她去淨室,又道:“這裏不必你伺候,煩你替我拿找一個束發的簪子來。”


    侍女應下,轉身出去。


    等她洗完,換上幹淨中衣,抱著自己的衣裳出去,見侍女在淨房門後等候,便又跟她商量道:“我方才忘了,還有褥子沒有?”


    侍女接過她手裏的衣裳,將簪子遞給她,聞言古怪的瞧她一眼,答道:“沒有。”


    可真夠小氣的,陸在望心道,王府蓋的能跑馬,暗地裏連床被褥都不給。


    她也沒多說,畢竟她是被關在這的,又不是客客氣氣請來小住的。


    她一麵束著頭發一麵要往側廂去,侍女卻擋在她麵前道:“小侯爺,這邊。”


    陸在望故作平靜:“我睡側廂就行。”


    但顯然睡哪裏也不是她說了算,這小侍女儼然如雪親自教出來的徒弟,喜好先禮後兵,二話沒說就把陸在望按進臥房,而後才抱著衣裳躬身退下。


    趙珩穿著墨色的綢緞中衣靠在床頭,手上拿著一卷書,腿上搭著薄被,比往日多幾分慵懶隨意,隻是冷著臉,瞧著仍舊怪瘮人的。陸在望被侍女帶進來他也沒反應,頭都不曾抬一下。


    陸在望覺得以他倆如今三句話就得吵起來的關係,實在不適合同處一室的,她原想走的,可轉念一想,總這般僵持也不是辦法。


    趙珩明顯吃軟不吃硬,或許她該換個招數,先順他意,否則真是永遠出不去了。


    這樣一想她就頓在原地,左右為難起來,這招說起來容易,真要使出來她卻沒有經驗。她總不能拿哄家裏老太太的招數對付趙珩,那他恐怕會不堪其擾,打死她了事。


    陸在望就像根不開竅的棒槌,幹杵在那思考,良久,房中隻有書頁翻過的聲音。


    趙珩好似真看書看入了神,他也不叫她過去,也不叫她滾出去,當她不存在似的。


    陸在望忽然在他身上覺出一點微妙的別扭勁。


    思及此,她心中一動。


    他好像不單單是在為她決定去北境的事情生氣,還為了些別的,在鬧別扭,在等她主動示好。


    她便又思考起來,今日原本說的好好的,他忽然氣的把她關在這,好似是在她說了“再難相見”之後。再加上前些日子她還說過不想做他的王妃……


    陸在望忽然福至心靈,腦子從一陣混沌中分出清明,所以他氣成這樣,蠻不講理的把她困在王府,其實是因為這個嗎?


    趙珩翻過一頁書,餘光瞥見她苦苦思索的模樣,心中微惱。


    她怎麽就是塊不開竅的朽木,說來說去,沒有一句話能說到點子上。


    有些人就是有本事,一聲不吭一步不動就能把他氣死。


    他倒要看看她要站在那到什麽時候。


    又過一會,陸在望自覺此時頭腦已經分外清明,便揣著剛理清的思緒,試探著走過去,打破沉默:“殿下。”


    他隻嗯一聲,算作回應。


    陸在望見他神色未變,便小心問道:“我睡哪?”


    他目光片刻不曾離開書頁,隻沉聲道:“裏麵。”


    陸在望老老實實的脫鞋上床,從他腿上爬過去,拉過錦被乖乖睡好,他便也擱下書,熄滅床頭燈燭,在她身側躺下。


    房中登時陷入悄然的黑暗裏。


    耳畔隻有身側人沉穩的呼吸。


    陸在望愈發覺得,他們就像一對吵了架的小夫妻,別別扭扭的。她偷偷側過臉去瞧他,見他已經閉上眼,輕聲問道:“殿下,你還在生我的氣?”


    他沒有答話。


    過一會,她又出聲:“我錯了?”


    這還是句問話。


    趙珩更不想理她了。


    陸在望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麽哄男人好,隻是他也不接話,她自說自話就顯得空乏無力。


    她歎口氣,盯著他高挺的鼻子和薄唇看了會,煎熬的背過身去,手指輕輕刮著錦被上的團繡圖案,低聲說道:“殿下,等我找到我爹,等北境局勢平穩,我就回京來,我保證會回來,行不行?”


    他還是沒出聲,久到陸在望都以為他睡著了,她也實在不知還能怎麽哄,準備棄招另想時,身後的人忽然有了動靜

    他側身靠過來,溫厚的胸膛貼著她的背。


    陸在望眨眨眼睛,呼吸一滯。


    他抱著她,低下頭,把臉埋在她頸窩裏,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在騙我,陸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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