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當日下午,趙珩便率眾回京。


    陸在望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沒事,從冀州到京城,走官道日夜不停,也到第二日晚間才到,彼時城門已關,守門將領見是趙珩,忙命人開城門。


    此時宮門已關禁,趙珩便不急著進宮謝罪,直奔王府。


    半道他忽然停馬,陸在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遠遠瞧見九元橋上的布幡,可橋邊往日熱鬧的瓦肆夜市一片悄然,不複昔日萬民夜遊的繁華盛景。


    他未置一詞,隻是駐足片刻,又接著向王府去。


    陸在望又困又乏,成王府和侯府並不在一個方向,她著急回家,趙珩也未曾阻攔,依舊讓鄭勢跟著。陸在望一本正經的朝他一抱拳,這才掉轉馬頭,往西邊去。


    成王府在東,趙珩剛走兩步,陸在望又噔噔噔掉頭追上來:“殿下殿下。”


    他便又停下,陸在望在眾人後麵幾步停下,朝他招招手,趙珩有些好笑,但還是依言勒著韁繩,晃晃悠悠的過去,與陸在望錯身而立。


    陸在望低聲道:“我有件事得求殿下幫忙。”說完又琢磨,投其所好的換了個更討喜的說法:“不是幫忙,就是請殿下給我作個靠山。”


    瞧著十分乖覺,卻不知打著多少鬼主意。


    趙珩自然看的明白這點心思,可他也樂意縱容,便道:“說吧。”


    陸在望在侯府門前下馬,侯府門房提燈出來,一見是她,滿麵喜色,疊聲叫人進去向夫人老夫人通報,所幸此時還未到歇息的時辰,否則全府上下都得叫她吵醒。


    陸在望一進門,就屁股著火似的直奔青山院,路上遇到府中管事,跟在她後麵直追,疊聲問她這幾日去了何處,陸在望一言不發,站在青山院門口叩門,裏頭傳來看門婆子抱怨的聲音:“夜深了,還有誰來?”


    一開門見是陸在望登時愣了,回頭叫道:“快都起來,世子回來了!”


    陸在望才進去就踢上院門,把管事堵在門外。


    這一下自然是驚動青山院上下,廊下各屋都出來瞧,竹春和山月忙不迭迎出來,陸在望往裏屋走:“快給我找身衣服,再取些熱水。”


    她雖然在趙珩麵前誇口,自己身體好的很,可馬上奔襲難免震裂傷口,等她脫下外袍,果然見中衣浸血,忍了一路沒吭聲。竹春山月忙找出藥和紗布,替她清理好傷口,又換上幹淨衣裳。


    陸在望叫山月把沾血的衣物都扔了,又開窗散去淡淡血味,一通弄好,青山院的門便被敲響。


    “別說出去。”陸在望叮囑一句,這才去拜見沈氏和陸老夫人。


    她自元嘉出事那天,便再沒回過侯府,其間雖遣鄭勢回來過,可沒說清去處,自然惹得家中憂心不已,如今沈氏見她好端端的站在院子裏,不由得鬆了口氣。


    老夫人往堂中一坐,怒道:“你膽子大了,如今外邊這樣亂,你不告知家中一聲,便隨意亂跑。若出了事你叫祖母和你母親如何是好?”


    陸在望老實跪在堂下:“孫兒知錯了。”


    老夫人見她幾日不見,便瘦的下巴愈發尖,還是忍不住心疼:“前些日子你父親在家,他一心望你去北境,入軍營,子承父業。你幼時祖母還能替你推脫,可你如今年長,再過一二年便及弱冠,咱們也該是為以後打算。你可有什麽意願?”


    “意願?”陸在望想想道:“實在推脫不過,我就去北境唄。”


    沈氏立刻道:“不行。女兒家上戰場怎麽成呢?”


    陸老夫人道:“你倒敢誇海口,你是能領兵打仗?還是能吃那風霜雨雪的苦?”


    陸在望大言不慚:“爹當年,不也是過了十五才跟祖父去北境的。我這不正是時候。”


    陸老夫人道:“你爹七歲起,便讀書習武,一日不落,你呢?”


    陸在望嘀嘀咕咕的,老夫人沒聽清,拐杖一敲:“大點聲。”


    陸在望便道:“這不是沒辦法嗎。”


    陸老夫人冷哼一聲,“若我有個孫兒,這事自然迎刃而解。”


    陸在望一聽,便挺直腰背道:“這個好辦。元嘉的親事,母親看中慶國公之孫謝存。我和他交情好,等他和元嘉婚後日後有了孩兒,我去搶一個回來,跟我姓。”


    “你!”老夫人叫她氣的直瞪眼:“我說的是你!你倒把主意打到你姐姐身上了?你還沒問過元嘉舍不舍得,倒在這自說自話!”


    陸在望道:“這有什麽舍不得,慶國公府和侯府離的能有多遠,要不您先問問元嘉,看她同不同意,不同意我就去勸勸她。”


    老夫人見跟她說不通,便直截了當問道:“祖母是問你,你難道一輩子不嫁人了?”


    陸在望笑道:“我是世子,我嫁人?那是鬧天大的笑話,祖母糊塗了。”


    沈氏在一旁長歎口氣。


    陸老夫人道:“洹兒,你若當女孩養大,也合該是定親的年紀,是祖母為爭口意氣,耽誤了你。咱們侯府須得有後嗣,你也遲早是要成家。若你有心儀的男子,不拘門第家境,隻消人品好,私下和他好好商議,暗中成婚也無不可。等你有了孩兒,便立為世子。祖母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萬全之策。”


    陸在望沉默。


    最初陸老夫人和沈氏決定把她充作男子養,也是這個想頭,隻消等陸在望長大成婚,有後嗣,侯府便自然而然落在那小娃娃肩上。


    她其實從最初,就是新舊一輩更迭間的犧牲品。


    沈氏當年一方麵是因反抗不了強勢的婆母,一方麵也侯府無嗣而心急,便點頭答應。此後多年,因兩人對陸在望一直心存愧疚,便從小到大一直嬌慣著,誰知這一慣,老四的性子直接野的沒了邊。


    陸在望其實不在意犧牲不犧牲,她不知道原本的陸在望長大會不會因此痛苦,反正她是過的快活又自在,根本不虧。


    這時代,女子不如男子活的肆意,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也就欣然接受。


    隻是這心儀的男子……


    讓他同意做上門女婿,那確實有些難度。


    陸在望歎道:“那我還是去北境吧。”


    陸老夫人再問,她就開始胡言亂語,油鹽不進的糊弄。外間忽然傳來竹春的聲音:“三小姐。”話音才落,元嘉就風風火火的跑進來,一見陸在望跪在那裏便立時癟起嘴,眼淚掉的奇快,疾風驟雨似的撲過來,陸在望緊急起身往旁邊一挪,元嘉便撲在地上。


    三小姐臉朝下趴著,哭也忘了,淚珠掛在臉上直發愣,而後兩手拍地怒道:“陸之洹!陸在望!你竟敢躲開!”


    陸在望悠哉遊哉的抱著胳膊站在一旁:“嘖。三小姐這姿態,實在瞧不出世家小姐氣度。”


    “胡鬧。”沈氏沉著臉斥責,眼下並無侍奉的人,隻好親自把元嘉扶起來,拘著元嘉在身邊,不許兩人胡鬧。


    陸在望看元嘉這能蹦能跑還能瞪她,便放了心。轉而想起一事道:“祖母,娘,那日家宴的事情可查明白了?”


    沈氏猶豫的看了眼老夫人,陸在望便道:“娘說便是。”


    沈氏便道:“宴上的吃食難以查驗。經手的侍從一一查過,並無可疑。”


    陸在望淡淡道:“二嬸嬸呢?”


    老夫人和元嘉都蹙起眉頭。


    沈氏道:“當日有道甜湯,是一人一盅的,元嘉和你二嬸嬸坐的近,她便替元嘉端過,隻這一點。”


    元嘉也說:“二嬸嬸當日打趣我,我已在議親,很快就不常在侯府,日後再想親近便難了,拉著我說了許多話,還給我端了甜湯。”


    陸老夫人看著陸在望沉聲道:“是她?你可有證據?”


    陸在望道:“證據沒有。但是二嬸嬸,她得出府。”


    沈氏猶疑道:“洹兒,你這是何意?”


    “二房搬出去,或者二嬸嬸自個出去。”陸在望道:“得看二叔的意思。”


    這兩句話說的陸老夫人也心驚肉跳,可看陸在望神色,全然不似玩笑話,即便是陸老夫人和陸進明,也沒在老侯爺仍在時,提過分家的話。


    老夫人沉聲道:“你祖父絕不會同意,這是讓人瞧笑話了。”


    陸在望道:“二叔自己提,就不是笑話。”


    沈氏忍不住道:“洹兒,你這……”


    陸在望道:“明日我會去說的。”


    她晝夜不停的趕回京,此時神色疲倦,眼皮下垂,看著還和往日一樣乖覺。若是挨了責罵,保準會嬉皮笑臉的討饒。


    可又有一點細微的變化,這變化讓陸老夫人不得不重新審視起她來,不再像往日當她說的都是胡話,再當不懂事的孩子責罵一番。


    陸老夫人覺得,這是她拿定的事情,不會再因幾句勸導而輕易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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