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宮宴直到亥時才散,明華門宮燈高懸,外邊停滿了各府的馬車,陸在望把滿身酒氣的陸進明扶進馬車,自己翻身騎上陸進明的馬。
她換了外袍回席時,元安已叫人叮囑了陸進明,專注於坑兒子的陸侯爺還算聽閨女的話,後半程陸在望得以歇了口氣,到宴歇時酒氣已散了不少,神思清明。
東宮的車馬在他們麵前停下,侍女掀開車簾,元安笑盈盈的看著她,叮囑道:“回府路上慢些。”
陸在望說好,趙戚就坐在元安身側,不鹹不淡的瞥了眼陸在望,握著元安的手道:“手這樣冷,夜深露重,不可在外久留,走吧。”
元安順從的點點頭,侍女放下車簾,陸在望率眾避讓,心緒繁雜的看著東宮車架走遠,才吩咐身後人道:“走吧。”
自從陸元安失子,趙戚請立正妃後,東宮內外皆說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好了許多,在外時元安也對趙戚多有順從,為此沈氏在家沒少長籲短歎,一方麵她希望女兒在東宮過的順心,一方麵她又憂心元安的轉變。
可陸元安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和從前如出一轍。
世人皆道太子殿下情深意重,側妃難再有孕,可殿下還是向陛下請封太子正妃,為此沒少受陛下和朝臣奚落。如此不離不棄,一時傳為佳話。
可真是這樣嗎?
陸在望刻意放緩步子,落在後頭,待車馬一到府上,見侍從將陸進明扶進侯府,這才掉轉馬頭,往成王府去。
但成王府的戍衛顯然比侯府那幫玩忽職守的兄弟強的多,巡防的府兵幾乎十步一哨,把王府圍的水泄不通。陸在望在王府外鬼鬼祟祟繞了許久,愣是沒找到一條能鑽的縫。
她蹲在樹叢裏百思不得其解,武將府邸戍衛多半是為了保護府中手無縛雞之力的親眷,成王殿下作為一個打光棍的武將,竟也能把自己保護的如此嚴密。
陸在望正準備放棄,老老實實走正門時,耳邊忽而響起一陣腳步,接著眼前火光一閃,來了一隊人將她團團圍住,為首的護衛直把火把往她麵前戳,喝道:“什麽人!”
冷冽的刀光一閃,陸在望趕忙舉手道:“別動手別動手,我這就出來。”
待她站起來,為首的人看清她麵容便皺眉道:“陸小侯爺?”
此人還認識她,倒省去許多口舌,陸在望笑著一拱手:“正是。漏夜前來……”
“帶走。”
“……可否勞煩大人向殿下通傳,就說陸之洹求見。”
顯然她這蹲草叢的行徑並不像是正經求見的,戍衛首領沒搭理她,冷冰冰的道一聲冒犯,便命人將她直直押進了王府中,倒也省得她去前頭敲門,陸在望這般想著,也就沒有反抗。
可一進府中,發覺布防竟比外麵更嚴,陸在望忍不住問道:“這位大人,殿下今夜可是有要緊事?還是王府平日就有這麽多守衛?”
那人乜她一眼,冷聲道:“這並非小侯爺該打聽的事。”說完回過頭,對著前麵一隊人喊道:“李大人。”
為首的轉過臉,陸在望就又來勁了,熱絡的招呼道:“喲,從未見過李大人這般打扮,這甲胄穿著真氣派!”
李成是發自肺腑的不想和陸在望來往,可是又不敢視而不見,戍衛首領指著陸在望對他道:“小侯爺在王府外行跡可疑,屬下不敢輕縱,帶進來稟報大人。”
李成擺擺手道:“不必管他。”又對陸在望道:“走吧。”
李成轉身離開,陸在望屁顛屁顛的跟上,不忘對戍衛首領拱手道:“勞駕勞駕。”
活脫脫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
趙珩先前已經吩咐過李成,李成便徑直將她帶去別院,別院中倒是靜悄悄的,隻正屋廊前懸了兩盞風燈,陸在望跟在李成後邊穿過遊廊,“李大人,這裏怎麽沒有守衛?”
他言簡意賅:“殿下喜靜。”
入了冬,夜裏寒的很,陸在望擱外邊站了許久本就沾了一身寒氣,還以為進屋能暖和暖和,不成想屋中也冷,她進門後先哆嗦哆嗦,又打了個噴嚏。
趙珩看她一眼,就吩咐李成:“去叫人送些炭火來。”
李成走後,陸在望揉揉鼻子,“殿下日子過的也太清苦了,這樣冷的天沒炭火怎麽行。”
趙珩道:“我不冷。”他倒了盞熱茶遞來,陸在望喝完,雙手握著茶杯往前一遞。這動作太過自然,以至讓他稍稍楞了楞,而後才提壺重新給她倒滿,笑道:“你是來我這裏討茶喝的嗎?”
陸在望捧著熱茶盞當手爐,才覺得暖和些,聞言道:“自然不是。”
“我是來……”尚未說明來意,李成便去而又返,陸在望立刻噤聲,待李成放下燒的正旺的炭爐,她腆著臉道:“哎呀怎麽能讓李大人親自動手,折煞我了。”
李成沒理她,眼不見為淨的兀自出門,陸在望又道:“殿下這院子裏沒旁的侍從嗎?”
他道:“沒有。”
陸在望哦了聲,而後放下杯子,沉思片刻,抬頭微眯著眼看著趙珩,直直道:“我是來問殿下,我姐姐的事情。”
趙珩眼眉一挑,眼神不躲不閃,等她下文,陸在望醞釀許久的“灼灼目光”顯然穿不透老謀深算的成王殿下,沒多久就敗下陣來,屁股往外挪了半寸,垂眸心虛道:“就是問問殿下……和我姐姐私下可有往來?”
“私下?”他重複了一遍,似是細細品味這兩字的深意。
宮宴之中,芷然的話讓陸在望心中十分不安。元安作為太子妃,拐八個彎也不應和趙珩有來往,主仆兩個私下說話,為何芷然會提起他來?
陸在望更從沒聽過元安那般冷冽的語氣,簡直像換了個人。
陸在望想了想,趙珩雖未必肯和她說真話,但這廝平日裝的對她挺上心,此番試一試虛實也好。
陸在望滿麵嚴肅,卻聽趙珩慢悠悠道:“怎樣的私下?你我這樣?那倒是沒有。”
陸在望強忍著上去抽他的衝動,抓著他的話說道,“那就是有來往了……什麽樣的都算!”
他坦然道:“有。”
陸在望眉心緊皺,沒想到趙珩承認的如此利落,她心裏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正待再問,忽地響起叩門聲,陸在望倏的回頭,隻見門上影影綽綽,李成在外道:“殿下,有客來。”
“請。”趙珩說道,見陸在望神情,輕笑道,“你今夜來的正好。”
陸在望糊塗起來:“什麽正好?”
他起身,將她拉入內室,熄了桌上的燈盞,“在這不要出聲。”說完便要走,陸在望一急,扯住他的衣袖不放,“怎麽?”
外間隱隱有腳步,廊上有人執燈而來,暗黃的光若隱若現,趙珩將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她不要出聲。
“殿下。”李成的聲音,他走出內室,叫進,門上便吱呀一聲,來人腳步輕緩,似是女子。
陸在望斂神聽著。
來人恭敬道,“成王殿下。”
陸在望登時一驚。
外麵竟是芷然的聲音!
芷然為避人耳目,著一身玄色披風,裹得嚴嚴實實,入內後揭下風帽,對趙珩拜首道:“芷然見過成王殿下。”
趙珩開門見山:“夜半來此,是為何事?”
芷然的語氣一板一眼:“我家小姐有話帶給殿下。”
趙珩亦是惜字如金:“說。”
芷然倉促的看他一眼,成王行伍出身,雖形容尊貴風雅,可身上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煞氣,尤其這般私下場合,尤其冷淡,頗讓人畏懼。
芷然很快斂住心神,垂眸道:“小姐說,請殿下不要再為難我家世子,更不要將主意打到世子身上。”
他又恢複那種懶怠的語氣,“本王何時為難陸小侯爺了?”
芷然道:“殿下自然知道小姐的意思。”
他手指在桌上輕敲,芷然隻敢看著他手掌放著的位置,又聽趙珩笑道:“嫂嫂多慮了,本王當真從未難為過陸小侯爺。”
芷然道:“世子年少頑劣,向來對功名朝政不上心,她助不了殿下的大業。倘若殿下執意如此,小姐也不會再和殿下合作,請殿下好好考慮此事。”
趙珩輕笑一聲,“你們莫非以為本王沒有此項助力,就成不了事嗎?”
芷然道:“殿下當然可以,可那更難,也要更多的時間。太子謹慎多疑,行事從無差錯,陛下不會因為太子無所作為就廢立東宮,殿下應當比小姐更清楚這一點。”
趙珩不再多言,芷然將話帶到,便行禮告退,“這便是小姐的話,芷然多有得罪,今夜叨擾殿下了。”
陸在望站在內室隔窗而望,那燈籠的暗光逐漸遠去,她才走出內室,心裏疑慮的事情落定,反而更讓她忐忑難安,趙珩朝她看過來,“都聽到了?”
陸在望點點頭,元安的轉變她想過很多可能,或是她想開了不再為難自己,或是她為趙戚立妃的事有所動容,總之不會是現在這樣,她表麵順從,竟是為了和趙珩聯手,廢掉趙戚的太子之位。
她默然許久,元安作為長女,對父母姊妹從來都是溫柔和煦,端莊守禮的。到今日陸在望才發覺,她並不很了解元安,她的愛恨遠比陸在望想的要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