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陸在望這一覺睡的很安穩。直睡到日上三竿還半睜著眼犯迷糊,外院的小侍女手腳不穩,在廊下跌了一跤,瓷器嘩啦碎了一地,這才把她驚醒。
屋外傳來灑掃和如華低聲訓斥的聲音。
陸在望隨手掀開床簾,眯著眼瞧窗下暖融的日光,許久神思才歸位,想起昨夜裏的事情,暗自咂摸,極稀罕的將她那賽過明德門城牆的厚臉皮給咂摸的泛起微紅。
她原是準備修養幾日,養出個人樣再回京,省的缺胳膊跌腦袋的慫樣叫家裏人看見,惹人憂心不說,陸進明沒準還得禁了她的足。
她算盤珠子扒拉的明白,可架不住橫空殺出個男妖精,不由分說的一簇火燎了她的賬房。與其在這理糊塗賬,還不如回家禁足呢,起碼她還是世子,等閑沒第二個人敢跟她動手動腳的撩撥。
陸在望捂著額頭,沉沉歎了口氣。
門上傳來吱呀一聲,如雪端著白瓷盞笑盈盈的進來,見陸在望臉上一副思量的神色,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說道:“公子。今兒早上京郊大營遞來消息,說是孫老將軍犯了舊疾,老將軍幾十年南征北戰,落了一身的舊疾。如今年紀大了,怕是不好。殿下得了消息便急匆匆下了山,這會應當已經回京了。”
那位孫老將軍和她在軍營中有一麵之緣,陸進明想叫陸在望求娶老將軍的孫女,結果老將軍壓根沒瞧上她,省了一樁大麻煩。
寒冬漸至,時節也不好,老將軍這會害病,怕是難熬。
陸在望暗暗鬆了口氣,假裝瞧不見如雪暗含深意的眼神,“知道了。”
如華在外麵叩門,“公子,江公子來了。”陸在望便起身,“請他等等。”
昨兒鬧了半夜,江雲聲一早得了消息便趕過來探望,陸在望挺著張慘白的臉,出去見江雲聲木登登的站在院子裏,臉色比她還差。
陸在望繞著他轉了幾圈,“咦。昨兒瞧你精神還好呢,難不成夜裏也犯病了?”
江雲聲搖搖頭,眉間皺著,神色有些頹喪。他過了許久才艱澀問道:“昨晚上……”
陸在望等他後半句,半晌沒等來,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昨晚怎麽?”
江雲聲又搖搖頭,“你沒事吧?”
他晨起便隱隱聽到宅中有些傳言,說陸在望夜半急病,成王殿下去守著,屋裏侍從屏退的幹幹淨淨,一早才見殿下從院子裏出來。
可這話他也問不出口,陸在望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聞言點點頭。江雲聲便沒別的話,告辭走了。
“等等。”陸在望又跑過去,靠近說道:“你準備準備,過幾日咱倆就下山回京。”
江雲聲向來她說什麽是什麽,便道:“行。”
陸在望身上不便,恰好趙珩不在,便戰戰兢兢的多躺了幾日,中途一直也沒見趙珩回來,倒是心定不少。等到身上一幹淨,陸在望便叫了如雪來,“我在這叨擾許久,今兒就預備回京。你叫人去通知江公子,他和我一道走。”她看看外頭的日色,“今兒天好,路上好走。”
如雪自然是不放她出去,陸在望便道:“殿下耽擱良久,想是孫老將軍境況不好。老將軍和我家有舊,我是晚輩,合該回京瞧瞧。”
如雪依舊猶疑不定,陸在望便露出些不耐煩的神色,“我又不是犯人,怎麽,我回我自個家還不成?或者你去信京中問問,看看我要回京殿下是不是還要攔著。”
如雪垂首不言,陸在望雖素來對待侍從態度溫善,但畢竟是主子,如雪又見山上幾日趙珩對她的態度,心裏更是不敢輕視,像先時一言不合就動手把陸在望按的動彈不得的事,也不再有了。
“我要下山。”陸在望偷偷瞥如雪神色,準備如雪一動手她就跳起來跑,可如雪一直隻是為難的看著她,不見動作。陸在望便冷著臉得寸進尺。
如雪念及京中形勢,不敢私放陸在望回去,終是搖頭道:“那公子且等我派人問過殿下,耽擱一兩日功夫,屆時再下山不遲。”
陸在望皺眉道:“怎麽?這是真要一直把我關在這裏了?”
如雪的態度倒讓她疑慮起來,死活不放她回京是何意?難不成是京中有事不能叫她知道嗎?
如雪不再答話,低頭匆匆福禮就退出屋外,陸在望急了,追上去道:“說明白!”
如雪先她一步跨出門外,“砰”的關上門,陸在望一推紋絲不動,聽動靜,如雪又指派人把門鎖上了。
陸在望氣的一腳踹上去,連著幾下把雕花木門踹的震天響,她眼下是真有點惱火,被逼出脾氣來,那就跟撂了橛子的驢似的,輕易不肯罷休。
“給老子把門打開!”
如雪在門外低聲道:“公子恕罪。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你奉誰的命?”陸在望道:“告訴你,誰也不能平白把我關在這。”
“公子再等等……”
陸在望懶得跟她來來回回的揪扯,埋首專注於踹門,她那拆家的動靜驚動整個院子,門還真叫她踹的鬆動起來,如雪隻好命人開門,陸在望便跨步出門,冷眼掃了一圈,侍從們垂首立了一院子,幾個如字輩的姑娘蠢蠢欲動,似是準備一擁而上把她按回去,不等動作陸在望便冷冷一眼瞥了過去,“你敢。”
這招還是從趙珩那偷的師。
別說,對待他的屬下還挺好使。
陸在望鎮住眾人,提步就往外走,反正鬆山上的路她也熟,身後的人又追了過來,陸在望覺得不大對勁,心裏倒不安起來,非不讓她回京,沒準京中就出了變故。拔腿往江雲聲院子裏走,準備硬闖。
但這又不比別處,這宅中上下都不錯眼的盯著她,要出去且等費一番功夫。
她悶著頭思量,將要至江雲聲的別院前,便見他探頭探腦的扒著門沿向外窺探,想來是聽到外麵的動靜,陸在望起勢小跑,衝他一揚手,“老江!咱……”
沒等說完,冷不丁後衣領子叫人拽住,陸在望哎喲一聲,便叫身後人拎小雞仔似的拎在手裏,後衣領子上翻蓋住脖子,顯得呆蠢。
趙珩擰著眉看她,打一進門就聽得滿院追喊的聲音,“又鬧什麽?”
“殿下回來了。”陸在望臨危不懼,客氣的笑著,“我今日下山回家,勞煩殿下叫如雪姑娘再別跟著我了。”
她抬臂擋開趙珩的手,站直捋順身上衣袍,臉上雖笑眯眯的,可明晃晃的把不服管三字刻腦門上。
趙珩朝她伸手,她側身一避,“殿下不必送了。”
他示意如雪帶著侍從退下,如雪沿路叫退了各處偷偷瞧熱鬧的人,宅中登時安靜的仿佛隻剩他們倆個。趙珩問道:“不高興了?”
陸在望奇怪的偏過頭來,覺得他的語氣有點像哄小孩,但又揪不出錯,便正正經經回道:“殿下言重,我哪裏敢。隻是殿下搭救一場,我念恩是應當的,不讓我出這宅子就失了情理。我是欠人情,並非犯您手裏了。殿下說對不對?”
這話擱趙珩耳裏聽著陰陽怪氣,十足十的像鬧脾氣,他這會倒是挺有耐心,“這宅中人跟著我久了,別的長處也稀鬆,唯謹慎順從一條尚可。我沒吩咐的事,他們自然不敢輕縱。你合該先來問我。你說了,我自然不會不顧你的意願。”
陸在望聽這話更奇怪,“我沒說嗎?這話來來去去,我可說了不止一回。先前殿下可不是這態度。”
“你說的法子錯了。”
陸在望耷拉著嘴角,覺得這男人愈發捉摸不定了,憋著一肚子不服氣和他磨,盡量放平了調子,“那還請殿下賜教。”
趙珩笑笑,冷不丁握著她的肩膀往他麵前一拉,微俯下身在她耳邊,低沉的聲音絲絲縷縷的糾纏住她的神思,帶著冷淡的沉水香,“像那夜一樣。你自然說什麽我都答應。”
她暴躁的以下犯上,揮開他再遠遠退開三步,板著張遭雷劈的喪臉,沉聲道:“青天白日的,殿下還是正經點好。”
趙珩沒羞沒臊的調戲完陸在望,倒是心情很好,鬆了口風,“你要回京就回京,倘若……遇上難事,叫人往王府遞信即可,我給你留幾個暗衛。你那路上撿來的侍衛不成體統,你非要帶在身邊我也不攔你,隻要你記住分寸。”
“分寸?”
趙珩涼颼颼一眼看過來,陸在望便福至心靈的明白這“分寸”是要她寸在何處的,偷偷撇撇嘴,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隻一個江雲聲這位爺就不大高興,那京城世家中她那些好兄弟,他還沒見著呢。
陸在望摸著下巴,低頭不言不語,瞧著乖順聽話,沒思及他前半段話中有話,等到下山入城,路上聽了滿耳市井流言,才知他話中的“難事”是什麽。
京郊大營的孫老將軍病重,眼看著提不起劍握不得刀的年紀了,陛下賜他辭官歸老,京郊大營空出個大將軍缺,太子向陛下呈奏,兩大營保衛京畿重地,大將軍必得是如孫弼將軍一般的重臣名將,永寧侯多年鎮守北境,長勝不敗,功勳卓著,當是不二人選。且陸侯常年在外,如今也該是成全他一家團圓的時候。
陛下準奏,永寧侯陸進明從北境軍統領調任京郊兩大營,加封一品定國將軍。北境軍則由原兗州總督劉興堂接管。
這裏頭門道太多,說法太雜,陸在望戰戰兢兢聽了滿耳,及至到侯府門口,徘徊了兩盞茶功夫,愣是不敢著人進去通報。
這回怕躲得了陸之淳的暗箭,也躲不過祖父的明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