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她說完這句,他就沉默了。
顯然陸在望考慮比他還要細致,直白,還長遠。
他還是錯把她當成了尋常姑娘,忘記了她原本是混跡勾欄,聲名赫赫的紈絝世子。
陸在望本來不覺得害臊,趙珩一沉默她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又有點不要臉,調戲了他,就試探著安撫了一句:“那當我沒問?”
趙珩說道:“你答應?”
陸在望想了想:“那還得考慮考慮。”
他應下,陸在望又想起孟昌的話來,便問道:“孟將軍說,殿下派人去剿了一窩山匪?”
趙珩微挑了眉,給自己斟了杯茶,掩蓋了眉梢一點得意,平靜道:“是。”
陸在望也挑眉,她是帶著一些審視,趙珩又生出被人發現自己行事冒進的不自在來,為顯得他不那般徇私,找補了一句,“這些山匪,做著謀財害命的行當,手上沾了不少性命。既被我遇見,豈有不斬草除根的道理?”
陸在望對他的大義凜然不置可否:“他們好像受了誰指使來殺我。記得要問一問。”又不確定的問:“殿下不會全殺了吧?”
趙珩露出一點笑意,“想報仇?”
陸在望理所當然地點頭,“那肯定啊。我想了許久,也不知道把誰得罪的這麽狠,出手就要我的性命。”
趙珩不太同意她的說法,“你得罪的人似乎不算少。”
陸在望自認她多數時間都是與人為善,她親自動手揍過的人除了趙延,也就是……陸之淳?
可他能有這膽子嗎?
她皺眉思索,趙珩便道:“不必想了,李成問出主使,自然來稟告。”
陸在望點頭,又念叨起來:“我還得去看看江雲聲,既然殿下來了,我總可以出去了吧?”
趙珩看著她說道:“你若想要侍衛,我調人給你。他不行。”
陸在望皺起眉頭,說道:“我若想要侍衛,我家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我覺著江雲聲很好,他救過我,我自然是記得他的恩情,別人我都不要。”
趙珩看著不大高興,陸在望也不是逆來順受的脾氣,兩句話一說便又較上勁來:“殿下,我幹不出忘恩負義的事情,您不要拿此事來為難我。”
這是她的底線。
他還是不很高興,神色更冷幾分,陸在望略一琢磨便回過味來,大感驚奇,“殿下總不能是吃江雲聲的醋吧?”
趙珩沒出聲,但是撇開了眼,眉間帶著些倨傲。
陸在望為難的歎道:“說起來我還是在這宅子裏遇見的江雲聲,第一回 被他連累的,被您當賊給抓了起來,這小子反倒跑了。算起來他救過我兩回,我倆也算是過命的交情,就跟您和李成大人,是一樣的。”
趙珩倒沒想到還有這段淵源,原來那次宅中遭的飛賊竟是江雲聲,可若不是江雲聲橫生枝節,趙珩也不會錯把陸在望逮了回去。
但他依舊說道:“這不一樣。”
陸在望覺得此刻的趙珩有點好笑,但她絕不會從現在就接受他的安排。
況且此一事裏,江雲聲實在有情有義,盡職盡責。陸在望已經決意要和他拜個靶子,日後要給他謀一份家產,再娶個媳婦在京城安家。
趙珩聽完她這一通遐想,沒說什麽,隻把她的頭發揉的亂糟糟的,輕輕的歎了聲。
陸在望不解道:“我這安排不好?”
江雲聲半生漂泊,於她有恩,她自然得投桃報李。
趙珩卻一反方才的態度,給了她肯定的回答,“挺好。”
陸在望覺得他的語氣有些古怪,但又說不清古怪在哪裏,便拋擲腦後,興衝衝的站起來就走,“那我現在就去瞧瞧他。”
趙珩這會不再攔她,還好脾氣的叫如雪帶路過去。
如雪倒沒哄他,江雲聲全須全尾的在小院中坐著,翹著腳曬太陽。可是臉上沒甚血色,瞧著虛的很,也同樣的掛著一條胳膊。
陸在望想起他被砍了許多刀,便愧疚起來,跑進去叫道:“江雲聲!”
江雲聲回過頭來,一見是她蹭的站起來,可是打了個晃,陸在望見狀趕緊一路小跑,“你快別動,坐著。”
陸在望看著他倆差不多淒慘的造型,沒心沒肺的樂起來,“咱倆真能拜個兄弟,看。”她拿她的掛胳膊碰碰江雲聲的,“兄弟就是得共患難!”
江雲聲無語,又問道:“你怎麽樣?他們不讓我出去。”
陸在望歎道:“我也一樣。”
江雲聲醒來之後就滿肚子疑惑,照顧他的人又三緘其口,他又找不到陸在望,很是慌亂了一陣,如今看到她便放下心來,問道:“咱們怎會在這裏?”
陸在望:“成王殿下救了我們。”
他們倆肩並肩的蹲在廊下曬太陽,江雲聲疑惑道:“怎會這般巧?”
“不是巧。”陸在望看看了四周,又挪近了些,江雲聲配合著低下頭,聽她低聲道:“說起來你未必相信,他好像看上我了。”
江雲聲卻隻平靜的皺皺眉。
陸在望震驚道:“你怎這個反應?”
江雲聲說道:“我看出來了。”
江雲聲:“在雲月橋我就覺著不對勁。”
陸在望沉默片刻,盯著廊下一叢花草出了會神,“其實十六年來,我自認我做男子挺像模像樣,但經此一事,我覺著我的確還差了點。”
江雲聲問:“成王跟你說什麽了?”
陸在望也不打算將這等隱秘的事情到處說,她來是為和江雲聲商量另一件事,便含糊其辭,轉而興衝衝對他說道:“我在京城還有幾間鋪子,旁的不提,點心鋪我覺著前景不錯,等我回去就把分店提上日程,待以後以此為基,比著梁園建個前庭後院的大酒樓,你當掌櫃,怎麽樣?”
江雲聲被她話題轉的太快,一時跟不上,困惑的問,“我怎麽又成了掌櫃?”
陸在望振振有詞,“我的產業肯定要由我信任的人打理,你最合適。”
她這樣說江雲聲自然沒有意見,隻是說道:“你有需要我就幫你,可是我不會。”
陸在望拍拍他,“我也不會,咱這點心鋪不是還沒開起來嗎,我估摸起碼得五年之後才能站穩,夠咱們琢磨了,趕明兒我就把吳掌櫃送去豐樂樓打雜,讓他偷學……”
她一口氣說到這,可算想起更要緊的事情來。她從侯府帶出來的銀票全讓人劫了,吳掌櫃已經帶著生意轉頭了趙珩。
她現在除了剩個侯府要繼承,其餘什麽都沒了!
陸在望痛苦的抱緊了腦袋。
如雪見她忽然失心瘋似的反複念叨起來,還以為撞傷的腦袋發起症來,趕忙彎腰問道:“公子……可是哪裏不舒服?”
陸在望沒回,如雪立馬要去請大夫。江雲聲老神在在的攔住了她,平靜的說:“不礙事,她是在說她沒銀子了。”
如雪呆愣的啊了一聲,有侍女端藥來提醒江雲聲給傷口換藥,陸在望便起身告辭,囑咐道:“你好好歇著,等我回去想想主意。”
江雲聲沒留她,不知從哪拽了根草叼著,眯著眼打量宅中的規製和用度,又想起成王府,還有成王盛名。陸在望的隨性從沒讓他覺出身份的懸殊,可成王叫他知道什麽是雲泥之別。
陸在望又從院門處探出腦袋來,“我明兒再來看你。”
江雲聲叼著草點點頭,他前十九年都鮮少有愁緒,隻要能吃飽飯就可以。如今不缺吃穿,反倒作起怪來,果然人心不足。他想到此處,就很快將那點意味不明的煩悶壓了下去。他已經很該知足了。
天色稍暗,日頭西沉,山中寒氣便四麵侵襲而來,陸在望走出江雲聲的院子,又在宅中溜達一圈,如雪將要勸她回去,陸在望卻遠遠看見前頭小道上來個熟人。
“那是李成嗎?”
如雪看了看,點頭道:“是。”
陸在望眯著眼打量,“他怎得還扛著一個?”她見李成正要拐道,便叫道:“李大人!”
李成腳步一頓,回過頭循聲看來,見是陸在望神色便沉了沉,他想離這不男不女的禍害遠點。便裝作沒聽見似的扭頭便走。一會便不見蹤影。
陸在望嘿了一聲,“不理我。”
如雪便道:“李大人應當是去殿下的院子。”
陸在望光看見對方的屁股,似乎是個錦衣公子。
這豈有不看熱鬧的道理,李成又不理她,她就更來勁的很,腆個臉就帶著如雪尋摸過去。
李成將人隨手一扔,那人便仰麵躺在地上,趙珩站在廊下,垂眸看了眼。李成低聲向他稟告,“從涼山押回的山匪,被京兆府持太子令帶走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好在李成業已問出幕後主使,因怕空手而來要受責罰,索性將主使敲暈帶了回來,也不算他毫無所獲。
趙珩對地上的人並無印象,將要問時,卻見院門處歪出個腦袋來,約莫是想偷聽,沒料到他站在院子裏,便極快的縮了回去。
趙珩抬高點嗓音,“進來。”
李成回頭一看,陸小侯爺扭扭捏捏的挪了進來,他極輕微的哼了一聲,撇過眼去。
陸在望含蓄的溜達進去,腆個臉笑眯眯的問:“李大人這是把誰給搶了?”
好奇的走到李成麵前低頭一看,頓時驚訝道,“陸之淳?”
陸之淳歪三扭四的躺在地上,陸在望朝他屁股踹了兩腳,他也沒反應。
她去看李成,李成言簡意賅的回道:“他是主使。”
陸在望倒真的震驚起來,“真是陸之淳?這癟三他還真敢?”
趙珩饒有興致問道:“你把他怎麽了?”
陸在望聳聳肩,又踹了陸之淳幾腳,“我把他打了唄。他想強迫我房裏的丫鬟,我自然得教訓教訓他。”
趙珩道:“就為這個?”
陸在望倒沒說她是當著府眾將人吊起來打的。
便扭臉對趙珩說道:“原本我爹領著將軍銜,不很在意爵位,他膝下無子,祖父便想過讓二叔襲爵。可我祖母不甘心,我出生之後二叔就斷了襲爵的念想,其實我二叔是個讀書人,他走文臣的路數,清高的很。可他娶的媳婦生的兒子都不太行,我小時候就……”
她險些把藥死的事禿嚕出來,生轉了話頭,“……二嬸看我特別不順眼,總是暗地裏為難我,想弄死我也並非第一回 。”
趙珩倒是對永寧侯府這一段前事有所耳聞,陸侯和夫人的感情是京中出了名的深厚,夫人年近三十才生下世子,曾在世家中也是一段佳話。
隻是不曾想到,世子卻不是真材實料的。
陸在望滿麵沉思,她原以為陸之淳是隻會小打小鬧的小癟三,沒成想他真的想要她的性命,還真是小瞧了他。
轉而一想陸之淳是羅氏生的,這娘倆也算一脈相承,多半還有王氏在裏麵搗鼓。
正在這時,陸之淳痛嘶幾聲,迷迷瞪瞪的睜開了眼。
他滿麵呆滯,看著青白的天色。
陸在望怕他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往趙珩站的廊下走,幾步邁上台階,蹦到了他身後,又歪個腦袋出來。
趙珩隻偏頭看了她一眼。
陸之淳迷茫的哎喲幾聲,在地上扭著酸痛的身體,遲鈍的回憶起來,近幾日他留意打探了成王府的動向,成王因擅自動兵剿匪被陛下申斥,可陸之淳不在意成王申斥與否,他隻想知道那群威脅他的山匪死絕了沒有。
他困於府中,得不到消息,便想辦法去找他的素日交際的世家子弟中打探一番消息,結果半道上被人從後腦勺敲了一棍子,再無意識。
“嘶……”陸之淳捂著腦袋,昂起腦袋一看,先入眼一片黑色衣角,再一抬眼,隻見麵前那人冷漠的垂眸看他一眼。
陸之淳悚然一驚,首先想到的就是山匪尋他報仇,可一打量這人穿著氣度,又不像是匪徒,便問:“你是誰?”
李成沒理他,陸之淳惱怒喝道:“你敢暗算我?可知我是誰?誰指使的你?”
“閉嘴。”李成頗有些不耐煩。
“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綁我作甚?這是哪?”陸之淳撐著手臂半坐起來,目光一轉便看見廊下的人。
陸之淳並未見過趙珩,一時沒認出他來,隻覺此人氣度不凡,不像尋常人。
他淡淡一眼掃了過來,陸之淳便不太敢在他麵前喊叫造次,隻問李成道:“你們是誰?為何綁我?”
氣勢比之方才弱了許多。
陸在望站在趙珩身後,聽陸之淳那小心翼翼的語氣便有些想笑,院中一片安靜,隻趙珩懶洋洋的偏過臉,低聲道:“出來。”
陸在望沒反應過來,直到他又說一遍才明白他是在跟她說話,便道:“那不行,我此刻娘兮兮的模樣,可不能讓他看去。”
開玩笑,叫陸之淳看見,豈不是天下皆知了?
趙珩知道她的意思,可是語氣隨意,“他不敢。”
“他都敢殺我,還有何不敢?”陸在望才這樣說,趙珩便微微側身,伸手從她背後一攬,將她帶至他身側的位置,恰好叫陸之淳看個清清楚楚。
陸之淳原不知他在打什麽啞謎,一頭霧水的聽著,可一見她出來,登時睜大眼睛,顫顫巍巍的指向她,“你!”
陸在望倒沒顧上陸之淳,隻頗為訝異的看著趙珩。
陸之淳麻溜的爬了起來,衝她“你”了半日,總算瞪著眼睛喊道:“陸元嘉!”
“怎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