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趙戚在王府撲了個空,府中下人從先時的忙亂到漸漸安定,井然有序的各自回到差事上。一列京兆府兵和一行奉茶侍女在遊廊上擦肩而過,誰也沒礙著誰。
趙珩在知章堂設了茶水,叫人請了趙戚來。一麵斟茶一麵寒暄道:“聽聞二哥宮中陸妃有了身孕,臣弟還未來得及去道賀。”
趙戚的神色已逐漸緩和,他原也知道趙珩並非任人拿捏之輩,先時因他囂張而心緒難平,如今也克製下來。趙戚聞此言,臉上也有些溫和笑意,“她身子不大好。孤怕驚擾她安胎,故也並未張揚。”
趙珩笑道:“南地氣候多變,多產稀有藥材。臣弟從南邊回京時,帶回不少。趕明兒叫人挑些上好送去東宮,也算臣弟一點心意。”
趙戚淡淡謝過,兄弟不鹹不淡說了幾句,便再無多話可言,不多時,領兵的將官模樣的人來請趙戚示下,他便起身,趙珩送了一段,親切問道:“搜檢仔細了?沒漏了哪兒吧?”
趙戚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依舊和煦懇切,好似趙戚真是夜半上門作客來的。趙戚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暗道他裝模做樣,小人得誌。
趙戚將要踏出知章堂的門,趙珩忽道:“南元偏安一隅,素來陰險詭詐,兩麵三刀。北梁雄踞北境,虎視眈眈。其餘諸國依附,天下戰局未定,二哥覺著,大晉上下謀和,便能穩坐中原嗎?”
趙戚卻道:“晉都集天下八分靡麗,可五弟別忘了,近百年紛爭不斷,晉都之外,多的是赤地千裏,民生凋敝。天下苦戰久矣,該當休養生息。”
趙珩道:“此事不在晉。我朝占著中原沃土,自可養息。可北地苦寒,南地濕熱。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二哥推己及人,也該知道此非梁元所願。”他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同室操戈,隻能為他人所趁。”
趙戚冷冷道:“此事也不在孤,而在你。”
趙珩往後一退,拱手道:“臣弟惶恐,自當盡心竭力,守朝之疆土。”
玉川和趙延不知何時來了知章堂,遠遠侯在遊廊之上,見他二人出來便隔著人行禮,趙戚轉身離開,他倆才過來。趙延開口便衝道:“他想幹什麽?”
玉川麵有憂色,“太子哥哥氣勢洶洶,嚇了我一跳。為著什麽呀,大哥無事吧?”
趙珩說道:“無事。夜深風寒,回去歇著吧。”
他似不想多言,玉川和趙延也不再問,書房的管事卻迎上來,手裏拿著個墜著絡子的白玉佩,對趙珩道:“殿下。這是從書房榻上找著的。這玉瞧著頗為名貴,可是您落下的?”
趙珩鮮少在身上佩飾,大約是陸在望的。他原想開口叫管事送回,可卻鬼使神差的把玉佩接了過來,玉佩觸手溫潤,雕成祥雲式樣,他沒說什麽,拿著進了知章堂。
玉川眨了眨眼睛,對趙延困惑道:“玉佩是陸小侯爺的呀,我今日見他佩在身上。”可她才看清尚未來得及說,便被趙珩拿走。
自然的好似這玩意真是他的。
趙延想也未想,“興許大哥準備下回親自還給陸之洹那小子。”說完他又覺著哪裏不對,問管事道:“在哪裏找到的?”
管事說道:“書房榻上。”
趙延忽然憤怒:“陸之洹這小子是越來越沒個人樣!什麽地方他都敢上!”
玉川輕輕拽了拽他,柔聲問道:“大哥晚間回府似乎就進了書房?
管事答道:“是。”
玉川又問:“陸小侯爺也在?他幾時走的?”
管事想了想:“走了不出一個時辰。”
玉川和趙延一齊沉默,打發了管事之後,玉川困惑的斟酌著對趙延說道:“興許是小侯爺累了,借書房歇了會……大哥似乎還挺喜歡陸小侯爺。”
趙延覺得玉川這幾句話問的古怪又別扭,但他又說不上來是哪裏別扭,哪裏古怪,隻好持續憤怒:“那小子天天跟個猴兒似的上躥下跳,狗膽包天……”
玉川卻道:“大哥也並未生氣。你反倒發起怒來,好沒道理。”
趙延說道:“二姐又怎知大哥沒生氣呢?說不定早把陸之洹吊起來揍了一頓,隻是咱們不知道。”
玉川素來性情溫和,從小到大幾乎從不懲處宮人,但她此番聽到“吊起來打”時卻罕見的點了點頭,她誠心地覺得很有可能。畢竟趙珩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冷情寡淡,連一母所出的弟弟妹妹他也很少有親近之舉,從他的床榻找出旁人的玉佩,還是個男子的玉佩,就好像天上飛了隻魚那般怪異。
玉川沒法想象,隻好傾向更有可能的那一麵——陸小侯爺行事乖張,睡了大哥的床,結果被大哥狠罰了一通。
趙延和玉川都被這個說法給說服了,便也沒太將此事放在心上。隻有趙延暗自決定,非得找個機會好好教教陸之洹,什麽叫規矩,什麽叫體統,省得日後他再不知天高地厚,惹到大哥頭上。
江雲聲將她送回侯府,便自回自家。此時夜已深,因怕驚動人,她便從侯府角門進,又一路輕手輕腳的溜回青山院,路上卻遇見了陸之淳,他麵有得色,見了陸在望更甚,吊兒郎當的嗤道:“世子爺這是又上哪裏風流去了?”
陸在望沒搭理他,撇開他便自回了青山院。竹春和山月仍未睡下,在正房裏點著燈燭,一麵做針線一麵等她,見她回來便忙著起身給她更衣洗漱,竹春出去催人燒水,山月一麵取她的腰帶一麵問:“掛著的玉佩呢?”
陸在望有些困,低頭看了一眼,不甚在意:“興許丟了吧。”
那玉佩雖名貴,在侯府也不算稀罕玩意,且都是老夫人夫人賞給她玩兒的,山月見她不在意便也略過,又說道:“今日有件奇事,淳三爺竟來了咱們院子。”
陸在望皺眉:“他來幹嘛,找事兒啊?”
山月搖頭,“倒沒有,他送了幾樣時新點心來,說是城中興起的鋪子。爺說怪不怪?淳三爺跟咱們可是幾百年都沒交情。”
陸在望道:“下次再來直接打出去,陸之淳可安不了好心眼。”
山月有些無奈,見竹春還在外差使人,便低聲道:“有件事……我見淳三爺今日那眼睛盡往采蘭那兒瞥,還想搭話來著。采蘭低著頭,慌手慌腳的,好像怕得很。”
陸在望:“你懷疑采蘭和陸之淳有瓜葛?采蘭是祖母屋裏的人,祖母何其精明,采蘭若不老實,也不能叫祖母容下。陸之淳也沒這個膽子。”
山月也點頭,“我也隻是覺得奇怪。那日爺叫我把采蘭帶回院子,我見她好似的確受了委屈,隻是不肯說。她哪裏都好,就是膽子小性子麵,自打進了咱們這,府中又總有流言,她便更畏縮了些。”
陸在望寬了外袍,隻著中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隨口問道:“什麽流言?”
山月不好明說:“無非說她不受寵,不討世子爺喜歡罷了。”
她這麽一說陸在望便明白了,采蘭原本是老夫人屋裏伺候,侯府上下不論主子下人,連老夫人院裏一根草都不敢隨意拔,更別說對待伺候老夫人的人。可采蘭叫老夫人送過來做了“通房丫頭”,這身份不上不下,便容易叫人嚼嘴。何況陸在望也從未表示過親近之意,旁人也就更不將采蘭放在眼裏。
陸在望嘀咕道:“我也就是沒那個本事。”她困頓勁上來,便隨口道:“你謹慎是好的,多留心著吧。沒事也多給她灌輸灌輸咱院裏的優秀作風,叫她下回挨個都罵回去,有我罩著慫什麽。”
她說完就迷迷糊糊的閉了上眼,山月便收拾衣裳出去,卻嗅到衣裳有一股淺淡的龍腦氣味。陸在望是不慣焚香的,龍腦名貴,這又不知摸到哪裏玩去,才沾了一身的奢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