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孫老將軍見眼前少年頗為俊秀,又看了看陸進明粗獷方正的臉,哈哈笑道:“小侯爺生的頗像沈夫人,比你這兵痞子可俊多了。”


    陸進明無可奈何,頗恨鐵不成鋼的貶斥了陸在望兩句,孫老將軍笑道:“小侯爺未及弱冠,年紀尚輕,侯爺不必心急。”


    經方才一遭,陸進明自然不會還想著讓兒子當眾人麵前再下場練練,那得除了丟人還是丟人。


    陸進明得和孫老將軍等商議陛下巡視大營的事宜,沒空管她,恰有一隊新兵操練,正圍著寬闊的校場跑操,陸進明便對她道:“你也去,跟著跑跑練練,不該看的別看,不該摸的別摸。”


    陸在望忙不迭的點頭,一溜煙跑了。


    趙珩一直沒作聲,臨進帳前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陸在望顛顛的跟在隊伍最後,這會功夫便一身的灰土,髒撲撲的沒樣,烏黑的鬢發也染的灰白。


    她既瘦且弱的身板混在兵堆裏,天生的有股可憐相。前頭哨聲一響,新兵令行禁止,當即停了腳步,陸在望便一頭撞上了她跟前的人。


    他看了一眼身邊跟著的李成,李成便極自覺的把邁進主帳的一隻腳收了回來,轉而朝著營外練兵的地方去了。


    陸在望正在跟領頭的年輕將領打商量,“這位將軍。”她一抱拳,“我這就先走了,待會我爹問起來,便說家裏有急事,老太太使人來尋我。”


    領頭的將軍頗有些冷麵無情的意思,既然陸侯吩咐,那他便隻把世子當新兵對待,沒甚特殊的。且他們這般平民出身,一路靠著拚命流血走上來的人,素來是看不上世家紈絝的。


    尤其是陸在望這般的,跑也跑不動,打也打不得,叫她跟著紮個馬步,一會就歪三扭四,擾亂軍心,平白浪費他許多時間,除了礙事一無是處。


    他冷笑一聲,“小侯爺說笑了。既然陸侯親自發的話,本將亦不敢隨意讓小侯爺離開。”


    他輕蔑的看著陸在望道:“凡是跟不上脫了隊的,額外加五圈。”又點了一個小兵,吩咐:“小侯爺瞧著虛,你貼身跟著,要是暈了抖了,多扶著些。”


    陸在望無可奈何,跑的小腿肚子直打顫,好容易又繞完五圈校場,那邊已經練完了拳腳,正在拿著木製兵器一對一的比劃,她還未喘勻了氣,那臭臉小將又走過來,一言不發的扔了兩把木劍。


    這劍輕,恰好合陸在望的意,她拿在手裏掂量了掂量,她好歹有些花拳繡腿在身上,又慣會使巧招,拿著小木劍把對練的新兵溜的團團轉,趁其不備虛晃一招,一劍直擊對方麵門,在對方遮擋之時,手腕往下一壓,敲在對方小手臂上,使他脫力,而後一劍挑掉了對方的武器。


    她覺得這還怪好玩,不疼不癢的,正得意的衝人一挑眉,臭臉小將立馬給她換了個人來,新來的比之方才的壯了不少,可畢竟都是新兵,根基不牢,又顧忌她的身份,即便能打得過也不敢使出全力,陸在望又一連挑了三把木劍,惹得校場上人紛紛注目。


    她自然明白其中門道,倒也樂得聽人吹捧,偏那臭臉小將不如她意,見場上這般便脫了甲胄,挑起地上一把木劍,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我來試試小侯爺的身手。”


    場上一時又叫起好來,陸在望哪能是他的對手,可尚未說話,那人腳下一動,手中木劍便橫劈過來,陸在望下意識的橫劍去擋,沉悶的“梆”的一聲,她手心登時一麻,被強勁的力道逼的連退幾步。


    這人本就不大滿意手下新兵對著個中看不中用的紈絝百般奉承,有意試她實力,叫她出醜。


    陸在望本來就是個半吊子,當然比不了武將,幾招下來,便顧頭不顧腚,她不慣使刀劍,此人又來勢洶洶,常常躲避不及,想拿出逃跑的本事來,又覺得眾目睽睽之下丟人,隻好生生受著。


    她勉力握著木劍不至於脫手,靠著輕巧的身體左躲右避,從不正麵迎招,幾次下來,對方便沒了耐心,他手腕一轉,手中劍立時變快,連招刺出,陸在望壓根找不到躲開的機會,她雙肩和後背連挨了好幾下,他手中木劍遊蛇似的纏繞上來,先借著力道連人帶劍一道甩出去,陸在望立馬將劍脫了手,可他並未收力,跟著將劍一扔,欺身上來,抓住她胳膊反手繞了一圈,扯著陸在望把她甩了出去。


    她周身驚起陣陣黃土,口中盡是粗澀。


    陸進明和趙珩聽得動靜,從主帳裏出來,恰好瞧見她劃出的一道不大美觀的弧線,灰不溜秋的少年臉朝下趴在地上,正費力又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


    慘出了個猴樣,也沒求一聲饒。


    陸在望瞥見陸進明出了帳,更不敢趴著不起。她雖然稀裏糊塗,但也明白軍營是陸家的主場,尤其陸進明的同僚皆在,在哪丟人也不能在這丟人。


    可她的確打不過眼前這人,他有些不依不饒,若是換成真刀真槍,陸在望此時早已死的透涼,即便真上了戰場,也沒有抓著人往投不了胎的地步切的道理。


    她脫了劍,按理已經輸了,可她偏偏又爬了起來,這又是不服輸了。


    她雖站著,可孤零零的,有些茫然。


    陸進明偷偷在心裏叫了聲“有骨氣”,可也是他發話叫陸在望跟著人練,自然不好因為自己兒子挨了打就叫停,免得叫人覺得徇私。


    可他又實在有點心疼,就不住眼的去瞅孫老將軍,想叫他出麵叫停。


    可孫老將軍興許是年紀大了,眼神顧東不顧西,愣是沒看著,陸進明正準備拿胳膊肘拐他一下,卻聽見趙珩緩緩開口,他衝著張忠將軍,聽不出喜怒,“鬧哄哄的,誰教的規矩?”


    張忠冷不丁叫他點名,立刻道:“是是,殿下。”他趕忙過去,按著佩劍老遠就嗬斥,“都幹什麽呢!”


    “散了散了!都滾回去訓練!鬧哄哄的像什麽話!”


    李成原本正抱著劍湊在人堆裏看熱鬧,瞧見自家殿下涼颼颼一眼過來,他登時站直了,殿下又看了他一眼。


    方才不是叫他看著陸小侯爺嗎?難不成他會錯了意?


    陸在望一身狼狽的跑到陸進明身邊,鄭重的說道:“爹,我覺得我還是從文的好。”


    比起軍營,她還是更願意回書院讀書,雖清苦,可不至於要人命。


    她爹安坐京城侯府的這段日子,她得做出個認真讀書的樣子來,表明從文報國之心。


    她心裏打起了小主意,倘若她又被陸進明送回了鬆山,不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離趙珩遠點了嗎?


    她期盼的看著老爹,可陸進明歎了口氣,像陸在望這般大時他已是少年將軍,上陣殺敵不在話下,何至於被人練成這般狼狽,他雖念兒子不失陸家人的骨氣,可洹兒身子骨瞧著實在孱弱。他在京城待不了多久,可若想把洹兒帶去邊疆大營,等於要了沈氏和母親半條命,可留在京城,還真叫洹兒從文不成?


    他並非覺得從文不好,可陸家在軍中多年經營,如此就斷了代令他不甘。


    陸進明一時發了愁,拍拍兒子的肩膀,難得和氣了些,“去洗洗,瞧你身上的灰!”


    說完便又低聲進了主帳。


    營地旁邊有一條小溪,陸在望偷偷跑過去,洗了洗手,沒敢洗臉,掀起衣擺,見綢褲膝蓋處破了個洞,裏頭皮也蹭破了,她歎了口氣,隻拿水擦淨灰土,便又把衣裳理好。


    她這身上沒一塊好的,不是青的紫的,就是爛的,人家姑娘都是細皮嫩肉的金貴,她是鐵打的。


    她收拾的略整齊了些,便預備回去,可一轉身,李成右手執佩劍,靠在岸邊的樹下,默不作聲的看著她。


    陸在望先是板著臉問回去:“作什麽?”


    李成方才揣摩了半日趙珩的意思,覺著可能是他沒攔著陸小侯爺挨打,惹的殿下不喜。可他也沒有道理去為陸小侯爺出頭,轉念又一想,殿下叫陸小侯爺辦事,他們便都算是殿下的人,他當有些同僚之誼。


    陸小侯爺瘦的像猴,瞧著也怪可憐的。


    但他也並沒有說些什麽,使劍略指了指軍營的方向,表示這都是“殿下的意思。”


    陸在望卻以為是趙珩叫他來威懾自己,當即心下惴惴,仿佛是上班時間摸魚被老板逮了個正著,她看到趙珩下意識的就想跑,倒忘了她原先的計劃,使勁的奉承拍馬屁,好叫他覺得她聽話而放鬆警惕。


    她趁著陸進明和孫老將軍在校場上,而趙珩獨自在主帳內時,主動跑了過去,立定站好,彎著腰滿臉諂媚的問候:“殿下好。”


    趙珩上下打量她一番,陸在望目隨他動,而後乖覺的往後退了一步,“我身上髒,我離遠點。”


    他又垂下眼去,一麵翻著麵前擺著的西大營規製,一麵道:“什麽事。”


    陸在望挺挺腰背:“我是來匯報工作的。”


    他沒接話,她便接著往下說,“殿下給我派的差事我暫時還沒有頭緒。”


    趙珩這才抬起臉來,“沒有頭緒你來說什麽?”


    陸在望道:“得說。倘若殿下覺得我陽奉陰違,那就很不好。其實我是辦了事的,隻是沒有成效。”


    其實她主要得把回書院的事情跟他匯報,可趙珩卻問到了別處,他道:“陸侯想叫你從軍?”


    陸在望:“從軍是肯定不會從軍的。”


    她認真說道:“陸家世代報效朝廷,我雖先天不足,可依舊不能忘了為朝鞠躬盡瘁的本分。”她板著一臉的嚴肅,“故而我決意讀書科考,待過幾日,我便回書院去,說到這裏還得跟殿下匯報……”


    趙珩:“可是書院山長覺著你每日惹是生非,影響惡劣,已報了本王,不再叫你回鬆山。”


    她呆了一呆,“那不行啊。我已決意……”


    他閑適的往後一靠,“不行?那你給本王說說,進書院一月有餘,你都幹了些什麽?”


    那就是做飯,打架,夜逃,說書……什麽都幹,就是沒讀書。


    陸在望依舊掙紮:“那還不許人悔改啦?”


    趙珩衝她招招手,她便謹慎的往前挪了一步,他低低道:“你是覺著,回了書院就不必再為本王效力了,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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