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趙延一聲招呼不打就推門進來,站在床前倨傲的問:“你何時跟我皇兄有了交情?他跟你說甚,說了這許久。”


    比跟他說話的時候還長。


    趙延有點酸溜溜的。


    陸在望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裏,她琢磨不透趙珩的意思,又頂怕他看出些什麽,心裏忐忑又忐忑,自然也不想搭理趙延,於是她直挺挺的裝死,趙延很不客氣的掀了她的被子。


    她便一骨碌翻起來。


    趙延沒想到被子後頭還跟著個凶神惡煞的陸在望,疾風似地撲麵而來,他悻悻的鬆手,“本殿下問你話。”


    “問屁。”陸在望道:“誰跟他有交情了,誰稀罕!”


    趙延道:“那他為何單獨把你留下?”


    她沒好氣,可一轉念,坐起來問趙延:“成王殿下是個怎樣的人?”


    趙延:“我皇兄自然是頂好的人。”


    陸在望:“他怎麽個好法。”


    趙延認真的想了想,母親死時他才三四歲,他幾乎是大哥一手養大的,宮中子憑母貴,倘若不是大哥有能耐,他能不能好好長大都難說。如今也不可能安享尊榮。


    在他心裏趙珩自然是最好的,可要他說具體哪裏好來,又覺著是些婆婆媽媽的事不好為外人道,故而他想了半天,隻有義正言辭的一句:“就是好!”


    陸在望又直挺挺的躺了回去,理都沒理他的一腔熱忱,趙延很不滿,又掀了她的被子,陸在望心裏煩的很,“有完沒完了!沒看見小爺煩著呢!”


    “你竟敢這麽和本殿下說話!”


    “我不敢?待會小爺一拳上去你就知道小爺有多敢!”


    “你下來,本殿下看看你雞爪子似地拳頭能有多硬。”


    “你上來。”


    “你下來!”


    趙延剛踩上了床,陸在望就順邊繞的跳了下去,他倆便掉個個繼續這般扯著極無聊的話,吵的險些掀翻了屋頂,前排廬舍的鍾睿劉承軒慌裏慌張的趕過來,一人拉了一個,“別吵啦!再吵待會又要挨罰!”


    陸在望:“他沒事找事!”


    趙延:“他以下犯上!”


    鍾睿夾在中間一會點頭一會搖頭,使勁的和稀泥:“好好好,都對都對,別說了別說了。夫子真的要來了!”


    四五個人在屋裏又拽又扯,誰也沒注意門口站了個人,還是陸在望眼尖,一見那人便嗖的跳上了床,麻溜的扯著被子從腳嚴嚴實實的蓋住了頭,活像要出殯了似地,一動不動了。


    屋裏一下安靜下來。李成站在門口,探頭探腦:“殿下叫我來,看看為何吵鬧。”


    鍾睿忙道:“沒吵,沒吵,這都要安歇了。都是誤會。”


    不止安歇,床上那位已經有要安息的苗頭了。


    李成點點頭,臨走前把禍害頭子之二的趙延拎了出去,鍾睿頓時鬆了口氣,見陸在望依舊不動,便道:“陸兄,我們走了。”


    山中日子倒也簡單充實,一晃便將近中秋,陸在望無本生利,大半月下來兜裏進賬二百五十餘兩,這時,永寧侯府的外院管事林友貴慌裏慌張的上了山,說是沈氏染了時疾,病中燒的糊塗,依舊叫著要望哥兒,側妃娘娘回來直抹眼淚,陸進明念妻心切,又不忍家中女眷哭成一片,忙打發人上山接她回府。


    陸在望彼時正在後廚掌勺,林友貴看到自家小侯爺一身粗布衣燒灶台燒的熱火朝天,在門口愣了半晌。


    陸在望聽完緣故,勺子一扔,回院子揣起包袱就走,緊趕慢趕,回府也已到了用晚飯的時辰。


    一進屋,滿屋的人齊喝喝的轉眸看她,陸在望一愣,她來的急,那一身粗衣和一身油膩子味還未卸下,又接連趕路,活似外邊逃荒回來的。沈氏齊眉勒著雲紋抹額,看見她又是眼圈一紅,就要起身。


    床邊侍奉的一位宮裝麗人趕忙起身連連安慰,又回身柔聲對她道:“還不快來?”


    陸在望見屋裏尚有東宮隨侍的老嬤嬤,便先行了一禮,“側妃娘娘大姐姐。”


    陸元安沒耐住一笑,眉目柔柔的,一派端麗。一旁的老嬤嬤聽了這稱呼也不免抽了抽嘴角,陸老夫人道:“快給你娘看看,打哪弄得這一身灰,跟猴兒似的。”


    因屋中多女眷,陸進明未在此處,她便鬆泛了些,湊到床前:“娘生了什麽病?”


    沈氏道:“不過是風寒。”


    陸老夫人道:“這幾日雖還有些熱氣,可畢竟入了秋,不好再貪涼。側妃娘娘也不必心憂,如今你弟弟回來,你母親也就寬了心,不出幾日便也好了。”


    陸元安笑道:“合該我們三個都是陪襯的,唯四弟弟才真叫娘親掛念。”她說著又回身對嬤嬤道:“你們出去候著,好叫我們一家說些體己話。”


    那嬤嬤麵露難色:“娘娘,時辰不早了,再不回府怕殿下回來找不見娘娘……”


    陸元安便冷了臉:“如今我回家說兩句話也不成了,殿下要打要罰我盡擔著,左右不會拖累你們。”


    老嬤嬤一見她動了氣,便忙不迭的告罪躬身退去。


    等屋中隻留下她們幾個,陸在望見她神色鬱鬱,便問:“大姐姐近來不好嗎?”


    陸元安笑:“什麽好不好的。倒是你。”元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過兩月不見,怎麽形容這樣憔悴?”


    沈氏也道:“人也瘦了。”


    陸在望直歎氣:“啃了大半月的菜葉子,能不黃嗎?”她又看向沈氏此刻紅潤的麵色,狐疑道:“娘,您別是裝病呢吧?”


    她一進來時,沈氏哭哭啼啼麵色淒惶,倒有幾分病色,此刻抹了眼淚坐直起來,目光炯炯。哪有林友貴說的那燒糊塗的樣子。


    沈氏得意笑笑,隻見一直躲在角落的陸元嘉湊過來小聲道:“娘前日是染了風寒,左右不過小病。可是娘掐指一算,你的月信將至,索性裝的嚴重些,好叫父親接你回來。”


    陸在望一聽恍然,心下一驚,她倒把這事給忘了!

    陸元安見她垂著臉坐著,一副乖覺的模樣,忍不住道:“我來時也聽母親和祖母說了你這些日子的行徑,我倒不知你怎得養的這樣性子,無法無天。縱然明麵上你是永寧侯府世子,可畢竟……成日裏走街串巷,惹是生非。你倒是和我說說,你一個姑娘家,整日流連秦樓楚館作什麽?你能得著什麽趣兒?”


    陸在望兩眼望地:“見見世麵罷了。”


    沈氏歎道:“我是沒本事,約束不了她。縱是不許她出門,可她總能溜出去,多少次爬牆鑽洞,假充府裏的下人,連後廚拉出去的髒水桶她也能做手腳,我總也不能將她的青山院層層圍起來,傳出去像什麽話。”


    陸老夫人、沈氏和陸元安三個一齊頭疼的看她,陸在望坐立難安,求饒道:“母親,大姐姐,祖母,你們瞧,我都被爹送去書院折磨這許久,好容易回來一趟,就讓我鬆快鬆快。”


    沈氏忍不住垂淚:“這一月我總是想著,書院裏都是男子,你吃了虧又如何是好,可礙著成王殿下下令,你父親又狠了心……”


    陸在望正待安慰她,卻聽陸老夫人沉聲道:“當初為了襲爵,把你當作男孩養,祖母心裏總是懸心。你去書院這一月我是日夜難安,總想著當初這一步錯,害了你一生。女孩兒家總歸還是得嫁人,你這般性子……”


    陸在望:“祖母你要這麽說我可跑了啊。”


    陸元安瞪了她一眼,“祖母是為你打算,這說的什麽話!”


    陸在望目光轉了一圈,除卻陸思齊被她帶的整日傻吃傻樂,其餘三位都是十年閨閣細養出的世家女子,她的存在於她們而言已是驚世駭俗,她也不指望她們能對她的想法相互理解,腦中細想了一番隻道:“祖母,說句良心話。我來到這最開心的事便是你自小將我充作男孩養,至少我十來年自由自在。我曾和您還有母親說過,我心裏從沒將嫁人這事放在心上,你們也千萬不必為此憂心。日後我倘能遇到心宜之人,自有一段緣分。倘若遇不到,我也無所謂。日後襲了爵,便過繼一個陸氏子孫養著,大姐姐我是不敢想,最好能從二姐姐三姐姐膝下過繼一個……您和母親當初既然決定讓我襲爵,那便請您二位麵裏心裏都把我當作男子,再別提嫁不嫁人名聲不名聲的話,也別再為此懸心愧疚,好不好?”


    她又補了一句:“世間女子從來諸多束縛,我既有機會過的痛快些,又於家族有益,何必再憂心其他?若能這樣,我此生便再無遺憾了。”


    沈氏等人麵麵相覷,皺著眉深思,陸在望見狀便又故作輕鬆起來,得瑟的晃了晃叮裏咣啷的錢袋,得意洋洋道:“母親、祖母大可放心。就書院那幫二傻子,若非我手下留情,他們錢袋子早叫我掏空了。一個個求著順著我還來不及,豈能有我吃虧的地方?”


    沈氏等人忍不住笑起來,陸元安默然坐著,看著陸在望快活的像鳥兒,眼角眉梢都是朝氣,她隻略垂下眼,而後笑道:“我們家小四,說出去也是難得,天底下竟還有她這樣的人,祖母陰差陽錯,我看反倒成全了她一番自在。”


    陸在望忙不迭點頭。


    屋裏氣氛一時緩和下來,沈氏瞧見元嘉躲在角落裏,不肯出來,便道:“元嘉,你大姐姐和四弟弟好容易回來,你躲著作什麽?”


    陸元嘉一步步挪了過來。陸元安便笑:“娘提起要給元嘉議婚,她自然要害羞了。”


    陸在望見元嘉鼓著腮幫子,便湊過去,賤兮兮的問:“真的嘛?”


    元嘉把她推開,“一身油膩子,你管好你自己!”


    “過幾日,慶徽公主要在宮裏辦賞花會呢,屆時我和元清帶著元嘉一起去,公主是最和善的人,見了元嘉一定喜歡。”


    元嘉不大高興,她頂不喜歡賞花作詩遊園這些,她隻喜歡跟著陸在望出去玩。可是陸元安的意思,是叫她多露露臉,雖然公主的花會隻邀了世家之中適齡的女孩,可京中豪門數來數去就這麽些,家中有小輩到了議親的年紀,長輩們眼睛都瞪的極圓,這樣的花會詩會,正好能打聽女孩品性。


    陸在望鬧不清慶徽公主是哪位,這一輩公主眾多,封號都差不多的喜慶,她慣常也打不上交道。


    見槍口已然轉移,她便隻顧著去摸房中擺著的點心,滿口細膩軟香的糕點一入口,她便沒去聽陸元安在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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