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破局
唐少初的語氣忽的悲切起來，讓鬥爭的氣息漸漸被一些說不清的愁緒籠罩，這三個人，每一個都曾經千瘡百孔，所幸的是，傅風白與蘇月梧在千山萬水歸來，依然不變相愛的心。
而唐少初，從未相信世間有愛。
許是這樣的氛圍實在不適合煽情，傅風白輕輕咳嗽一聲：“既然不放手，咱們就慢慢的耗，我們是兩個人，你是一個人，看誰耗的過誰。”
“哼！”
“還有，你告訴我，你的功夫怎麽突然變強了？”傅風白又道，他這麽一說，蘇月梧便也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這一次打起來那麽費勁，明明之前她一個人就能將他踹飛，而現在需要她和傅風白兩人，卻也隻是打了個平手，結果還把自己搭進去現在無法動彈。
“不知道啊。”唐少初一挑眉，麵露得意之色，這樣的狂妄神情，恍惚和以前相似：“剛才被那火藥一烤，身體的寒氣竟然散了不少，四肢都沒有那麽疼了。”他笑的洋洋自得，如果現在雙手得到自由，隻怕又要拍著胸口了。
“所以說，這就是命運，命運讓你注定落在我的手裏。”即便不能拍著胸口，他還是極其炫耀。
“那你……放過月梧。”傅風白抬頭看了看，落石們搖搖欲墜，幾度在他們的頭頂上方若隱若現，隻怕再不躲開就不是能不能出的去的問題，而是要被砸死了，他唯希望唐少初不為別人考慮，起碼也要顧慮一下他自己，即便是一心求死，被砸成肉餅這樣的死法總是不太好看。
“我不會走。”然而結果出乎他的意料，唐少初還未回應，蘇月梧卻率先阻擋了他的後路。
他怔怔的看著蘇月梧，千絲萬縷忽上心頭，在那一槍擊落了兩人的情緣之後，在讓她知道自己殺了她最重要的人的時候，他一直以為這個女孩應該是無比恨他的。
可是恩怨過去的重相見，相對無言卻又不需要解釋，她依舊願意陪他同生共死，他心覺悲切，長歎一聲：“我沒有那麽值得讓你不顧自己的性命。”
等來的是悠長的沉默，許久之後，他聽她道：“路是我自己選的，總不能……枉度了此生。”
路是自己選的，就算愛的盡頭是恨，然而此生若無愛無恨平凡度過，又有什麽意義？
傅風白的心頭顫動，自從她出現，有一個問題他便避而不談，盡管他那麽想多知道一些當時的信息，然而他終究覺的不敢麵對，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的目光在她的腹部一閃而過，許多想問的問題卻都啞住，隻換來了一聲歎息，伴隨著由衷一句：“對不起。”
蘇月梧怔了怔，她原本以為這三個字應該由她來說。
“等出去了，我們便成婚，我會讓整個上海灘知道，你就是我的妻。”傅風白的聲音在她的心頭回蕩，她低垂眉眼，這一回是更加冗長的沉默。
“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傅風白又道。
蘇月梧終於抬眼，她隻能用餘光看著他，顧盼流轉之間，終於輕啟朱唇。
然話未曾說出什麽，另一邊有人忍受不了了。
“你們要秀恩愛去了黃泉之下再秀。”唐少初憤恨道。
傅風白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到了黃泉你依舊要看著。”
“你……”對方憋紅了臉，雙腿暗暗用力去夾他的脖子，另一邊蘇月梧立刻察覺，手臂之下也開始用力。
三人這般較勁之中，在洞外等待多時的傅棠終於忍不住又走了進來，望見眼前三人盤成一團的景象，當即錯愕。
“傅棠，用槍打死他。”說話的是唐少初，而另一個“他，”自然是傅風白，他率先開口命令沒什麽奇怪，傅棠原本就是他的人。
隻是不知現在還是不是。
“傅棠，我說過，我相信你。”傅風白也開口，他的目光落在傅棠的身上，清冷又威嚴，傅棠微微一怔，逃避了他的目光，伸手拿出槍，緩緩舉在麵前。
相信他的人皺了眉頭，失望的神色盡顯於麵，傅棠瞥見這神色，雙手一抖，那手槍在他的手中似乎有千層重，許久都沒有拿穩。
“咳咳。”又聽唐少初一聲猛烈的咳嗽，讓他顫抖的手又抬高了幾許，顫顫巍巍，極其難作決定。
他這樣的舉動讓傅風白有些疑惑，在上次軍火炸了警察廳之後，他一心認為傅棠已經死心塌地跟隨他了，可是現在看來他的心並沒有這麽堅定。
傅棠對他的關心與用心不是假，這些年對他的生活照顧的無微不至，甚至，這世上最為了解他的，也非傅棠莫屬，這樣的熟悉，不是裝模作樣就可以表現的出來，他知曉他曾真心，是以選擇相信他，而現在，他無法明白，他的猶豫從何而來？
若是猶豫，也不應該是現在。
傅風白再一次抬頭看向他，被盯著的人也不著痕跡的再一次瞥過眼神，握住手槍的手又抖了抖。
“傅棠，我們三個人這局，你不打死一個就解不了。”唐少初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我知道你早就站了他那邊，不過……你聽清楚，我死了，你就再也見不到你家人，可憐了，你那年邁的母親，哦，還有你姐姐，哈哈……”
他的笑裏荒涼盡顯，這般手段雖然不好聽，卻是十分的有用，自從警察廳被炸，他知曉傅棠叛變之後，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往往最貼近的人，才能給出最致命一擊。
經此一提醒，傅風白解惑，他立刻開口：“你放心，我會幫你救家人。”
“嗬，可你知道他們藏在哪裏了嗎，傅棠，你可以把我殺了，你們也盡管去找，說不定啊，等你找到的時候，他們早就餓死了！”
唐少初的話讓傅棠再次遲疑，一麵是自己母親和姐姐的安危，另一麵是……傅風白，這兩者，在他心中同等重要。
“這個局，必須要死一個人，否則破不了。”唐少初的話回蕩在他的耳邊，他抬頭看著這三個人，發了愣。
他隻是芸芸眾生中平凡的一個人，心中沒有大義凜然，他做不到站在上帝的角度來評判誰對誰錯，他隻會從自己的眼裏來決定生死。
首先家人是不能舍棄的，若是如唐少初所言，因他一念之差而讓親人身陷囹圄，那他餘生不安也難度日，而至於傅風白……
他微微垂眸，從數年前被安排到傅風白的身邊，一開始是為了打探消息，拚命的向他靠近，事必躬親的侍奉他起居日常，而後，當這種關懷備至變成了習慣，變成了每天一睜開眼睛就印刻在腦海裏的條件反射，他的初衷，也早就改變了，每天追隨著傅風白的腳步，感受他的喜怒哀樂，變成了他人生中最為期盼的事情。
後來唐少初說，要安排一位特殊的女子來到傅風白的身邊，讓他務必撮合二人，嗬嗬，鬼知道他在看著兩人終於走到一起的時候心裏有多苦澀。
一番神思遊離歸來，他心下一橫，對了，這不是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擺在眼前嗎?
隻殺一人就能破局，不能殺唐少初，不能傷害傅風白，那裏還有一個人啊，這個人，還是讓他心中苦楚的根源，殺了她就好，多麽美妙的解決方案？
他咬緊嘴唇，用力的握住手槍，槍口對著三個人，他們的距離太近，沒辦法分辨清楚他的焦點對準了誰，傅風白覺的自己命中的概率很大，然而事已至此隻能認命，唐少初嘴角微浮笑意，已然勝券在握。
兩人一喜一憂各自思量，是以，當子彈從蘇月梧的頭上穿過的時候，誰也沒有反應過來。
世界似乎安靜了幾秒，除了那一聲槍響，再也沒有任何聲音，血液緩緩染紅了殘土，靜悄悄的流淌在腳下，而後，忽然恍如驚濤駭浪，掀起狂風驟雨。
傅風白似失去了聲音，再也喊不出來，他抱起倒在地上的人向外狂奔而去，身邊萬物都不再入眼，耳邊也沒有任何的響動。
山體上最後一塊碎石落了下來，在傅棠的麵前砸的七零八落，破碎滿地，而那山體似乎也失去了平衡，繼而嘩啦啦的聲響，巨石息數滾落，向那洞口填補而來。
傅棠恍惚的站在洞外，動也不動的望著巨石慢慢的將洞口填滿，他的眼簾漸漸失去了內裏的光線，那一池寒潭，還有荒蕪的雜草，在麵前漸漸的看不見。
等一下！
兩個世界將要分明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有一個人並未出來。
他慌忙上前去，唐少初的臉在洞口內，目光一點一滴的被遮擋。
這分隔的，不隻是一條生命，還有他的希望……能夠原諒自己殺了蘇月梧的希望。
他以手支撐落石，想要挽回那一線希望，然而內裏的人並沒有求生的欲望，他帶著清淺的笑意，平靜的看著瘋狂扒動落石然而它們卻越來越多的人，看著他的指甲折斷在碎石之中，雙手血肉模糊，看著他們之間落石越來越多，馬上就要阻擋了彼此最後的話語。
他方才微微笑著：“人在祥寧路十五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