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重見天日
幾人的視線立刻投向林致，林致還沒反應過來，她怎麽想都不會覺得這裏麵的人與林家會有什麽關係，於是剛剛將人抬出來的時候，她是躲得遠遠的。
經此提醒，她愣了楞，小心翼翼的上前來，向那被抬出來的人迅速瞥了一眼。
然而隻是一眼，她的瞳孔的忽的放大，周身恍如響起驚天的雷動，將她整個靈魂都抽離。
傅風白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將軟綿綿的人往傅棠身上一推：“把她也送醫院！”
林致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在短短的半個夜晚，她接連受到了三重打擊。
第一重，闊別多日的蘇蓁蓁又站在了傅風白的身邊，以至於她對於傅風白的念頭徹底沒戲了。
然後，她剛剛開始努力接受父親已經死去的消息，幸好還有母親改嫁遠渡重洋，料想母親應當過的不錯，這也算是心中一個慰藉。
而此時，又有人告訴她，她的母親實際上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毒婦，她的父親，其實也沒能善終，而是以這樣生不如死的形式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護士見她醒來，便傳了傅風白留下的話，她聽罷，立刻跌跌撞撞的來到父親的病房，病床上的人已經蘇醒，十分的虛弱，許是很久不曾說話，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林致的心口挖上一刀。
首先，隔壁的婦人說的關於投井的丫鬟事宜，是真的。
其次，傅傾心，彼時還是叫做林傾的，的確是被林太太賣掉了，這一點與傅太太之前所言她從人手裏買下一個女孩子也是對的上的。
而後來的境遇，便是完全顛倒了林致的認知，導致她難以接受，再度暈倒了過去。
當年因為丫鬟投井加上林傾被賣掉，林老爺異常憤怒，揚言要休妻，林太太自是不允，二人發生爭執，林太太不小心將林老爺推倒，林老爺這一摔的結果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隔壁的婦人昨晚說林老爺當年是被氣病的，這隻是對外人說辭，其實他是被打成這樣的，而林家的生意也是那時候因為無人打理，一步一步的落沒下去。
林老爺開始常年臥床的生涯，隻偶爾能拄著拐杖行走兩步，後來的這麽多年來，至少在林致的認知裏，林家所有的目的，都是籌錢為父親治病，即便是她選擇學醫，也是為了更好的照顧父親。
隻是不知是否天不遂人願，這病治了很多年，錢是大把大把的出，但就是治不好，期間林致甚至請了許多的專家學者來，都無濟於事，她甚至開始懷疑這不是普通的症狀了。
“應該隻是後腦勺有淤血，沒有那麽難治啊。”蘇蓁蓁聽到這裏，微微皺眉，她這個在學校裏麵上過幾堂護理課的半吊子都知道，那些醫生們不清楚？
然而，林老爺的話讓她震驚。
“可是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有真正的給我治療。”林老爺的聲音有些淒涼。
他說，林太太把錢都收在了自己的箱子裏，這麽多年，林致賺來的給父親治病的錢，全都被她收去了，再強的專家學者，不給錢，誰願意免費治病？何況這個症狀雖然不難治療，但也需要做手術將頭打開取出血塊的，足夠麻煩，也有風險。
林太太去天津，是為了和自己的相好碰頭然後一起離去，所以，什麽林老爺提前去了天津打理生意，都是騙人的，而林老爺在天津病逝，更是一個謊言。
真正的林老爺，在她走之前，就被關進了這個暗室，讓他自生自滅，他壓根就沒有出過林家的大門，更別提離開上海去天津了。
當然，已經遠在大洋彼岸的林太太，大概以為這個暗室裏麵的人早就死了。
是以，她權且做了一件善事，在天津給他辦了一場追悼會，向所有認識他們的人告知，林老爺不在了，作為林家的主人，被死亡的林老爺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宅子已經易主過兩次。
“那這麽長的時間裏，你是怎麽活下來的？”傅風白極力的控製住脾氣耐心問道，在他之前買下這個宅子的人，不可能知曉這裏其實還有一個人存在，也不可能還給他送飯菜。
“是隔壁的一個孩子，他從他家狗洞鑽過來，正好可以看見我暗室的天窗，那個孩子不怎麽說話，但是每天都給我送吃的喝的。”
林老爺說著，歎了口氣:“那是一個好孩子，就是神誌不太清楚，我想讓他找人救我，他卻聽不懂，有時候想從暗門出去，可是雜物間的門根本打不開，而且，我除了雙手，身體不能動彈，也沒辦法走出去，我經常拍門，也呼救過，但沒有人來，然後覺得餓了，就隻好又爬回來。”
蘇蓁蓁聽此話，想起了那個孩子天使般澄明的眼眸，也許他就是天使。
隻是人之造化大概早就有天定，這個孩子給了林老爺活下去的基本條件，就沒有了能力救他脫離困境。
而且這就印證了那櫃子為何偏偏就第二層有著均勻淺薄的灰塵了，林老爺行動不便，想要出來，隻能用手臂拖著全身，於是那裏的灰塵就被息數擦拭去。
隻是這雜物間看似不起眼，其實十分的隔音，大概他那些絕望的呼救，在外人聽起來，隻剩下婉轉滲人的歎息，就算是有人想要一探究竟，也不會有這個膽量。
蘇蓁蓁的心有些沉重，她第一次來林家，聽到的那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背後原來隱藏著一個受盡苦難的人，如果那個時候多想一下，也許就能早日讓他脫離苦海。
可是世界上沒有“早知道”，如果有的話，她還寧願不曾遇見過傅風白呢！
她暗暗的向傅風白看了一眼，但見他不知何時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句，語氣淡薄又凜冽：“那麽傾心呢，她在這個故事裏，扮演著什麽角色？”
林太太總不會好心的帶著她去與自己的相好私奔！
林老爺對於這段事情並不了解，從林致上門與傅傾心相認的時候，他就已經被去天津了。
而他也才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原來已經找到了，當即不禁喜極而泣，似乎這些年所受磨難便都值得。
“可是，她又不見了。”傅風白無情的打斷了他的喜悅，在他提出要見一見自己未曾謀麵的女兒的時候。
林老爺怔了怔，當他聽說這個女兒又被林太太帶走了，陡然激動起來：“那個惡毒的女人，她能賣的了傾兒第一次，就能賣她第二次！”
傅風白與蘇蓁蓁因這話大驚。
午後，陽光透進窗簾，溫暖卻又燥熱。
林致再次醒來，與父親哭訴一番，彼此安撫好了情緒，麵對質疑的傅風白，將兩人了解到的信息融合。
之前母親讓她去天津嫁給一個老頭子是真的，她死活不願意，林太太已經收了人家的禮錢，對方不肯罷休，林太太就打起了傅傾心的主意，用苦情計將她帶到了天津，這些，大家都知道。
可是，你說的那個人，我並沒有找到。”傅風白已經不太有耐心。
“這……我也不知道了。”林致低下了頭，事到如今，即便是親生的母女，她亦沒有辦法袒護了，何況，那樣的母親，真的讓人寒心。
林老爺想了想，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你母親逼你嫁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有什麽特征？”
“名字不知道，隻知道姓李，她說五十多歲，別的就全都不清楚了。”林致老老實實的回答，話說完，又想起什麽，補充道:“我曾經要求她給我看一下相片，她猶豫了好久才拿出來，我隻看了一眼，那個人嘴角有一顆痣，很明顯。”
她說完充滿愧疚的看了看傅風白，這是傅風白去天津之前，她故意隱瞞下來的，那時候，她明知道傅傾心是替自己去嫁人的，如何能真的讓傅風白把人帶回來，否則林家怎麽辦？
而現在看來，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傅傾心也不一定是去代嫁的。
傅風白已經麵無表情，事態發展可以做最壞的打算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麽是不能接受的？
林老爺低眉沉思了片刻，忽然一怔:“會不會這個姓李隻是編的，我記得沒錯，她那個相好的，嘴角就有一顆痣，而且……他以前是做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的，比如說……拉皮條……”
眾人驚住。
這樣看來，傅傾心八成是被賣了。
林致不禁發起抖來，照這樣說，母親原本打算的是賣掉她！
天底下真有這樣的母親嗎？
“那個相好好賭成性，經常欠下很多外債。”林老爺歎著氣，搖搖頭：“隻怕她這些年存的錢都給他還債了，她以為我不知道他們一直有來往，其實我都知道，我隻是等她自己回心轉意而已，可是……”
“可是林太太為何會看上這樣的人？”蘇蓁蓁忍不住插嘴，自己的家人明明已經足夠好，為何還要去冒那樣不堪的風雨？
“這……”林老爺默然，這世上總有些事情是理智說不清楚的，尤其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