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拍賣會上的假畫
這二人說話,蘇蓁蓁一會兒向左看一會兒向右看,她也不想去故意聽人談話,但是傅風白讓她坐在二人中間,這讓她想聽不到都難。
隻是聽歸聽,卻插不上話。
百無聊賴坐了一會兒,人漸漸的多了,拍賣會也聲勢浩大的開始,在一番激昂向上的致詞之後,最先展示的是一副山水圖,有大片的濃墨重彩,更有異域風情,不同於中國山水講究留白與簡練。
主持舉著話筒大聲介紹:“這福畫出自已經離世的法國著名畫家約瑟夫之手,他早年遊覽中國,被咱們的大好河山吸引,作了此畫,取名為《小鎮》,起價三千大洋,有意舉標嘍!”
話音落下,主持人四處看去,見到有人舉標便開始報價。
傅風白側目見到蘇蓁蓁麵上沒有半點欣喜,便落了標牌不參與這個的競價,微微傾斜著身子問道:“你有什麽看法?”
“沒看到小鎮啊,為何要叫這個名字啊?”蘇蓁蓁好奇開口。
“這個……”傅風白語塞,旁邊的林致卻是皺眉:“約瑟夫的畫從來都隻有小鎮係列,他不管畫什麽都叫小鎮,這已經成為了他的象征,在場的人隻要是稍微聽說過他,便應當知曉。”
“哦。”蘇蓁蓁尷尬的笑了笑,聽她的話語,自己約莫像個白癡。
“我也沒聽說過他。”這邊傅風白冷不丁的接了一句話。
林致的臉僵了僵,抿嘴收斂了笑容,小聲回應:“既然都是外行,那您兩位大爺就少說話,請相信我的審美,必定為你們挑選到價值連城的好東西。”
接下來的幾件拍品,大多也是近些年小有名氣的中外畫家的作品,所畫內容人物山水大同小異,除去字畫,也有繡品以及編織的工藝,傅風白一路都在觀察蘇蓁蓁的神色,隻要見她的麵上沒有波動,便不舉牌。
不過十幾件物品下來,傅風白有些懷疑蘇蓁蓁的臉是不是被凍住不能動彈了。
“接下來要拍賣的畫作,請大家注意了,是元朝著名畫家陸文堅的《清流圖》……的仿品。”主持人一個大喘氣,引來台下一陣唏噓。
“別小看這仿品啊,那也是清代大家王良儲仿的,雖然是仿品,但也是名畫啊。”主持人連忙解釋:“王良儲是誰相信不需要我多說了吧,在坐的都是行家啊。”
台下一片靜默,片刻之後有一人撫著胡須道:“哦,我想起來了,他是……是給乾隆爺作畫的宮廷畫師啊,他……很有名氣的。”
周圍立刻一片附和:“對對對,王老這麽一說,就想起來了……”
“既然大家都想起來了,那咱們就開始競拍,還是三千起價。”主持人大聲道,那剛才發言的王老率先舉了標牌,眾人也爭前恐後的舉標,生怕叫人看出不識貨的樣子來。
林致也傾身向傅風白靠近:“白爺,這畫可入。”
傅風白微皺眉頭:“好在哪裏?”
“首先的確出自名家之手,其次這《清流圖》淡雅高貴,與蘇小姐的氣質也十分契合。”
傅風白聽罷將目光挪向蘇蓁蓁,蘇蓁蓁不知他要買來送自己,站在十分客觀的角度評價了一番:“這畫的確淡雅,擺在大廳裏應當好看。”
傅風白心中明了,舉起了競價標牌,此時這畫已經被抬到一萬大洋了,他抱著誌在必得的心態,直接叫了三萬。
周圍立時驚愕一片,雖然這幅畫被認定為名家之作,但畢竟是仿品,大多數聽到這個價格,便不再競價,唯獨有一人因了這抬價,許是更加認定了這是個好東西,立馬加了一萬。
“八萬。”傅風白又道。
“八萬五。”還是剛才那個人。
“九萬。”
“九萬五。”
周圍響起了倒吸涼氣的聲音。
傅風白皺眉回頭,目光落到那舉標之人的身上,但見一個西裝筆挺,頭發梳的油亮的小生,倒是沒想象中起眼,那小生見他正在看向自己,怯怯的低下頭,卻又佯裝自在的吹著口哨。
“九萬五一次!”主持人朗聲道。
“白爺,您可別猶豫啊,難為蘇小姐看好,可不要被別人搶走了。”林致低聲。
“九萬五兩次!”主持人說話間已經拿起了錘子。
傅風白聽從林致的話點了點頭,他也著實看不出那小生有什麽特別之處,便回頭拿起標牌欲再次舉起。
“等一等。”卻忽然,蘇蓁蓁按住了標牌,與此同時,那台上的主持人的第三次報價打了個頓,生生的噎住。
“你當真要花上十萬大洋買這一幅畫?”蘇蓁蓁瞪大眼睛。
“蘇小姐,你沒有聽說過千金難買美人笑麽,白爺這是重視你,才會為你不惜重金,何況,這副畫將來必定會升值的。”林致有些焦慮的解釋。
“為我?那就更加不能買了。”蘇蓁蓁抬眼:“這畫不可能是清代的。”
“你說什麽?”身邊兩人震驚。
率先有反應的是林致,她有些惱怒,一時控製不住的語氣,稍顯凜冽的道:“蘇小姐連約瑟夫都沒有聽說過,現在卻是在質疑我的眼光嗎,難道你認為我看走眼了?”
“看沒看走眼,我覺得,林小姐是很清楚的。”蘇蓁蓁一笑。
林致怔了怔,且不與她爭辯,隻是看向傅風白:“白爺,我相信您是識貨的。”
傅風白鄭重的點點頭:“沒錯。”
然後迎著林致緩和的臉色,拉起蘇蓁蓁的胳膊:“但是識貨之人也有分辨不清的時候,蓁蓁,你看出什麽來了,隻管告訴大家。”
林致霎時又變了臉色。
蘇蓁蓁點頭起身,幾步跨上台階,抬手輕指那幅《清流圖》:“其實這幅畫紙張的嶄新程度與色彩的調和都可以看的出不是清代流出來的,但是我想這些不足以讓大家信服,我隻說一點。”
她上前一步,指尖輕點畫上錦鯉的魚尾:“有些畫家畫畫會有特別的習慣,就比如說到末尾處這般散開的圖形,就會習慣性的用手指點顏色掃過去,這魚尾便是如此,隻是作畫之人大概是倉促完工,這大紅色的錦鯉尾巴上,卻沾染了暗紅色指甲油彩。”
眾人立刻朝著那魚尾看去,在她指尖落下的地方,果然看見了不同的一點顏色,雖然都是紅色,卻是一個亮,一個暗,而且那暗紅隻有米粒般大小,若不經過提醒仔細看,當真不容易發現。
不過若是發現之後專門看過去,其實很容易看出那一塊暗紅色顏料不是作畫水墨,而是現在女子們喜歡用的指甲裝飾油彩,這種躍然於指甲上的裝飾今年剛剛興起,頗受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們的喜愛,而其材料是才麵世的加工染品,不可能出現在清代。
“罪證”確鑿,主持人不敢抵賴,台下一片斥責與叫囂聲,有脾氣大的當場便要上來找他們的麻煩,場麵幾欲控製不住,展覽館連忙安撫了眾人,百般賠禮道歉,連忙撤下那副假畫,又每人送了兩盒雨前龍井。
眾人的憤怒這才漸漸止息,拍賣會得以繼續,那主持人重新走上台,一抬眼,便看見方才揭穿那假畫的女孩就坐在拍賣台的正前方,這樣他隨便一瞥就看到,心中不由一陣不悅,歪著嘴角冷嘲熱諷道:
“我可是聽到,這位小姐連約瑟夫的《小鎮》這種,但凡是略懂繪畫的人都了解的東西都不知道,怎麽這會兒又對畫家畫畫習慣這麽了解了,莫不是專門來挑刺的?”
“巧了,我倒還真親眼目睹了畫家現場畫畫。”蘇蓁蓁起身回應,說到這裏一頓,眼神卻並不往身邊的人看:“我的確不懂畫作,但還好,觀察力不錯,而且,我還可以確定的說,單單看這副假畫的運筆走勢,就已然看出它出自誰之手。”
“大言不慚,那你說,是誰畫的?”主持人一時惱火,忘記了自己在台上要保持風度。
蘇蓁蓁沉默了一下,向左看去,這是傅風白的方向。
傅風白抬頭:“你盡管說,有我在。”
二人似乎都忽略了林致的存在,蘇蓁蓁點頭,看向那主持人,微微歎了口氣:“我不說。”
“這算什麽?”主持人憤怒。
“當日那人一個善舉,卻成為了如今的證據……還是算了,她理應在此行不算有名氣,若說出來,隻怕她就斷了此行。”蘇蓁蓁聳聳肩,不理會對方的怒色,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兩邊的人皆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一個欣賞讚歎,另一個若有所思。
“嗬,吊了胃口又不說,我看這位小姐今日八成是來搗亂的。”主持人怒目看著她,又瞄了一眼他左右兩邊,冷笑一聲,暗自嘀咕著:“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混進來,還一個男人帶著兩個女人,不知廉恥!”
他說完,若無其事的抬頭,發現台下是出奇的安靜,他好奇的看了一圈,疑惑的目光最後落到盧館長身上。
盧館長暗暗指了指他領口的擴音器,絕望的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