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為了找出系統大叔的真身，時然玩「驗證碼遊戲」玩到凌晨一點才睡覺。所幸第二天是周六，也不用上班，時然就盤算著好好睡個懶覺。
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一大早，寧遇就給時然打電話，約她中午一塊吃個飯。時然知道寧遇這是找她要答案，問她是否同意假扮情侶的事。這事一直拖著也不是個辦法，時然想了想也就答應了下來。
兩人約在一家杭州菜餐廳見面，時然到時，寧遇已經在包間里等著了。
他今天穿了件深黑色的v領體恤，露出精緻而漂亮的鎖骨，下面是同色系的運動褲和球鞋，整個人顯得乾淨又爽利。饒是時然不喜歡寧遇這類型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認，寧遇今天這樣的打扮很有魅力。
寧遇見時然打量他，以為她嫌自己今天穿得太過隨意，解釋道：「上午給小子們做急訓，隊里就只有這套警用服是乾淨的了，你別介意。」
時然也不多做解釋，只低低嗯了聲，算是回應。與此同時，彈幕君也華麗麗地出現了——
【啊啊啊啊wuli遇遇實在太帥了，舔屏舔屏舔屏舔屏】
【已成功截圖】
【原來是警用服啊，怪不得這麼貼身這麼顯身材！口水～】
【鎖骨好評】
【寧遇：老婆，你不喜歡這套衣服的話，可以親手撕下來】
【鎖骨好評+身份證號碼】
【天吶，這也算制服誘惑吧？是吧是吧？好想摸摸啃啃再舔舔】
【我靠，樓上的你當這是棒子骨啊！】
時然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點擊全息屏，鎖定住那句「老婆你不喜歡這套衣服的話，可以親手撕下來」，可下一秒，時然就聽一機械的女聲冷冰冰道：「驗證碼錯誤，請重新輸入。」
緊接著，系統大叔哀怨的聲音也幽幽響起：「然然，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麼猥瑣的電子產品嗎？這麼老司機的話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時然吐血，頭磕在桌上簡直不想活了。從昨晚開始，她「玩」驗證碼遊戲不說上百次也有七八十次了吧？怎麼就一次都猜不中呢？難道她這是要被彈幕系統玩壞的節奏？
這頭寧遇見時然這模樣，也驚了驚，忙問：「怎麼了？」還有，小丫頭剛才在半空中點什麼？戳蚊子嗎？
「沒事，」時然生無可戀地抬起頭來，癟嘴，「昨晚睡得有點晚，頭有點暈。」
寧遇聞言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麼。
*
一頓飯吃得波瀾不驚，唯有幾行彈幕時不時地飄過。未免被寧遇當成蛇精病，時然當著寧遇的面也不敢再去點全息屏，只思忖著回家后再接著找系統大叔的真身。
時然在來之前，就已經被彈幕系統劇透過了，寧遇今天請她吃飯就是想跟她商量假扮情侶的事。她跟張姐同在一個單位，一旦自己跟寧遇口徑不一樣，之前的謊言就會被拆穿，那麼何夏月極有可能就會再次重蹈覆轍。
所以寧遇今天來的目的，就是勸服時然答應假扮情侶的事，然後順帶對對詞，在張姐和何夏月面前統一口徑。
時然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打好腹稿，只等著寧遇開口就直接拒絕。可等過來等過去，一頓飯吃到了尾聲，寧遇還是沒能把這事說出口。時然忍不住仰天長嘯，摩羯男真的都這麼彆扭悶騷嗎？
寧遇不肯說，就只能時然開口了，時然主動出擊道：「寧大哥，你今天叫我出來，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吧？」
寧遇擱下筷子：「我昨晚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時然抿唇，正琢磨著拒絕的言辭是委婉點還是決絕點，就聽寧遇接著往下說：「如果你同意，我會跟大姑說結婚生子只是一個誤傳，我們兩現在還處於戀愛關係。之所以會騙小月說奉子成婚，主要是為了讓她對我——」
「寧大哥。」不等寧遇說完，時然就出聲打斷道。她的聲音清甜軟糯，卻自帶著股不可抗拒的魄力來，她輕啟紅唇，接著往下說：「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昨天你跟我說的話我也仔細考慮過了，但非常抱歉，我還是沒辦法答應。之前在公安局門口也好，張姐家裡也罷，那都算應急幫忙，我假扮一下應付過去也還行。但我不希望因為這件事影響我的生活，所以真的很抱歉。」
寧遇看著她，一時沒說話。
時然倒也不怕對方，抬頭迎著寧遇的目光：「張姐那邊，你看是你去解釋還是我去解釋。或者，我去說更方便些？」
寧遇沉默片刻，低低說了個「好」字。想了想，又補充道：「大姑那邊我去說，這事你不用管。」
時然無可無不可，點了點頭就此作罷。
*
吃完飯後，寧遇結了賬。時然想要趕公交車回家，卻被寧遇強行塞進車裡。
兩人話本來就不多，再加上時然剛剛拒絕了寧遇，車內的氣氛就更詭異了。還好的是彈幕一直在眼前晃悠，給時然造成一種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的錯覺，讓她稍稍自在些。
可令時然意外的是，彈幕聊著聊著就掐起來了——
【嚶嚶嚶被拒絕了，wuli遇遇好可憐。】
【時然然童鞋我告訴你，你這樣是要不得的！不作就不會死】
【等著看女主打臉】
【等著看女主打臉+1】
【呃，你們怎麼都罵女主啊？我覺得是男主有錯在先啊，當時在張家，他問都沒問女主的意思就說別人是他老婆，女主也給他留面子配合著表演，結果晚上送她回來的路上，男主就強勢表示要對方配合著演下去，是我我也不答應啊！】
【樓上紫字只說對了一半，男主的確有直男癌成分，但女主自己也很矯情好嗎？就像男主說的一樣，頭兩次女主也沒問對方願不願意就拉著別人喊「老公」了。而且就像你說的，既然在張姐家都配合表演了，現在又拒絕個什麼勁兒？欲拒還迎啊？真tm賤！】
【寧遇之所以會強勢要求女主演下去，假扮情侶，是因為女主之前曖昧不明的態度給了他錯覺好嗎？她要是從一開始就拒絕寧遇，從一開始就不在表妹面前挽別人的手臂，會有這些事？呵呵噠！】
【是啊，面上說什麼拒絕，結果還不是坐別人車，讓別人送她回家，婊婊噠。】
時然氣得后槽牙犯腥，恨不能立馬就叫寧遇停車。系統大叔這時也道：「然然彆氣，這些互掐的彈幕里沒一條是我真身，都是我模擬現實世界的彈幕網站精分出來的。網上也經常出現這種因劇情而爭吵起來的暴力事件，而且據統計，一般都是女性挨罵更多，所以你別傷心，你並不是個例。」
時然撇著頭看窗外，既不想理寧遇也不想管系統大叔。她不是沒遭受過語言暴力，也不是個愛計較他人言語的人，所以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內心已經很強大。可不得不承認，彈幕這幾句話把她說難受了。
「我性格就是這樣溫溫吞吞懶懶散散啊，經常都是心理世界超豐富，但面上說出來的可能就是一句話半句話。」
「我對寧遇從來就沒曖昧不清過吧？第一次是事出緊急，以為遇到了歹徒所以才叫他『老公』；第二次是為了他解圍；第三次完全是配合他演戲，怎麼到最後所有錯全都推到我身上了？我招誰惹誰了？！」
「我拒絕寧遇是賤是矯情，可我要是不拒絕他，你們又該說我包子沒脾氣了吧？說來說去你們又比我高級到哪兒去？幫著寧遇也不過是看臉。」
時然很想把這些話還給彈幕，但當這個念頭蹦出來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中了網路暴力的圈套了。
——當你想還擊對方的時候，就說明你已經開始在意了。
還是內心不夠堅定啊……時然笑著甩了甩腦袋。
*
就這麼一路胡思亂想地到了家，時然悶悶地跟寧遇打了聲招呼就要下車，卻被寧遇一把拽住了胳膊。時然愣了愣，正想問寧遇幹什麼，一抬頭就聽寧遇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時然怔忪，稍時才笑開：「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啊，是我跟你說抱歉才對。」
寧遇搖了搖頭，他不是瞎子，時然這一路的神情他都看在眼底。起先他還覺得詫異，他常年窩在刑偵大隊里，接觸的不是大老爺們就是年輕小子們，對女孩的心思實在是猜不透。
她說不願意假扮情侶他就同意了，她要他跟大姑解釋清楚，他也尊重她的意思。寧遇自認為一切都處理得妥當有禮，那她怎麼還說變臉就變臉？寧遇想來想去，估計就只剩下昨晚那件事了——
「昨天在大姑家，事出緊急，我也沒跟你商量就硬拉著你演戲，還說你是我老婆確實不應該。我跟你道歉。」
「還有後來自話自說要你接著演下去什麼的，這話確實沒考慮到你的感受，你別介意。咳！我跟小子們在一起呆慣了，有時候不注意就習慣了用命令的語氣跟人說話，你別忘心裡去。只要你不願意，沒人能逼你。」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然心裡驟然一暖，剛才的惱怒沮喪傷心都一股腦消失不見了。
雨過天晴，時然搖頭莞爾：「你別這樣說，反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話音落下，彈幕也再次現身——
【嚶嚶嚶寧遇大大知錯就改，能屈能伸，又能體諒小姑娘的心思，想嫁！】
【要是我遇到這樣的直男癌，我也嫁了哭】
【然然臉紅了，好萌呀！】
【其實女主也挺委屈的，別人啥都沒做，就被你們賤啊婊啊的往身上潑髒水。難道現實生活中，你敢說你們沒做錯過任何一件事？只要錯了，兩人互相體諒互相改正不就完了唄！給男主的態度點贊！】
【wuli遇遇不是直男癌好嗎？你們別瞎說！】
時然總算明白了，不管彈幕系統也好，還是現實世界的某字母彈幕網站也罷，大家其實都是人云亦云，真正的對錯誰在乎？看完熱鬧罵完人，發泄完情緒該幹嘛還得接著幹嘛。
時然想明白這件事，瞬間也就不苦惱了。她記掛著驗證碼的事，一邊取安全帶一邊道：「那我就先走了，再見。」說完就下了車。
*
到家關上門后，時然就又開始了尋找驗證碼之旅。奈何幾次選下來都是錯誤，時然正抓狂，就見剛還在吐槽家裡太亂的彈幕們話鋒一轉，全開始嚷嚷著寧遇，與此同時，敲門聲驀地傳來。
時然納悶，開門一看，果然是寧遇。
「你怎麼——」
寧遇舉著手上小布偶，「你手機掛件掉我車上了。」
時然接過布偶掛件，還有點回不過神，「你怎麼知道我住幾樓幾號？」昨晚寧遇送她回來也只送到樓下，並沒有真的送上樓，所以他現在是怎麼知道她住這裡的。
「很難嗎？」寧遇挑眉，「昨天我送你回來的時候看了眼大樓，剛好只有六樓和九樓還有沒開燈的用戶，所以我斷定你在這兩層樓中的一層。當時六層有三戶沒開燈，九層有兩戶。我剛去六層看了那三戶人，三戶門口都貼著對聯和福字，一家門口還掛了艾蒿和大蒜，這些都是農村人的舊習俗，可大姑跟我說過你是城裡人，所以排除。九層只有兩戶鎖定對象，靠走廊那戶門口有小孩的鞋印，應該是三口之家，所以我就找到你這來了。」
時然的下巴直接掉在了地上，這逼裝得，她竟然五體投地！怎麼辦？她有點沒節操地想跪地喊爸爸了。
時然震驚之際，彈幕系統也炸了，密密麻麻地刷著屏——
【寧遇傲嬌臉：你們以為我這個刑偵大隊長是白當的？嗯哼！】
【啊啊啊啊寧遇大人求嫁求嫁！】
【求改成懸疑破案劇求改成懸疑破案劇求改成懸疑破案劇】
【男主這是□□裸地炫技啊！】
【時然然童鞋聽我說，以後決定不能出軌，聽到了嗎？你出軌一定會被發現的！】
時然看不清寧遇的臉，但嘴上還是回應道：「那、那謝謝你了。」
「嗯，」寧遇點頭，「那我先走了。」
「再見。」
時然關了門，彈幕還情緒激動地刷著屏，時然看著這密不透風的彈幕們，突然悲從中來，就算她點破食指也未必能從中找到系統大叔的真身吧？
想到這，時然腦子裡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寧遇剛才胸有成組分析推理的樣子。
時然噌的一下坐起來，眼眸閃亮，對啊！！！她怎麼沒想到，寧遇是刑警，推理什麼的他最在行吧？？？
這頭寧遇站在走廊上，正等著電梯上來，就聽防盜門嘎吱一聲響了。他扭頭，就見時然探出半個身子，湛著清澈見底的眸子眨巴眨巴地看向他。寧遇見狀心下一凜，不知道為什麼胸口突然就變得脹疼起來。
時然囁嚅了半天，這才摳著牆眨眼道：「那個……你有沒有興趣進來喝杯咖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