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聖誕節的夜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這頓飯在歡樂的氛圍裏落下了帷幕，之後大家紛紛回了家。
畢竟今天可是聖誕節，他們得走早點，總不能把這兩位的二人時間給徹底擠了吧。
“巫諾，好好享受聖誕節。”
翹瑤帶著點俏皮的神情，對巫諾吐了個舌頭，揪著白澤的衣領出去了。
現在隻剩下秦長胥和巫諾二人。本來熱鬧的氛圍一下子變得有些冷清。
秦長胥望著巫諾，嘴動了動，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收拾一下……”
他起身打算去廚房拿抹布，卻在轉身時被巫諾拉住了。
“我想出去逛逛……”
“今晚很冷。”
“可我就是想去看看，商場裏應該會很熱鬧吧。”巫諾低下頭，眼裏透著向往，話語裏有些失落的情緒，“我馬上就要手術了……”
秦長胥愣住了，他最不忍心就是看見巫諾失落的樣子。半晌他點了點頭，無奈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吧。”
“謝謝你!我向你保證，這是手術前最後一次了。”巫諾舉起手，一本正經地和秦長胥保證道。
秦長胥溫柔地揉了揉巫諾的臉。然後他從臥室裏取出大衣披在巫諾身上。
“把衣服穿好，我們出去。”
音響裏放著聖誕歌，商場也布置上了各種各樣的裝飾，今晚人很多，或是好朋友，或是情侶，或是父母帶著孩子。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在這樣一個一個特殊的日子，能聚在一起，關係一定不一般。
巫諾和秦長胥這一對也是俊男美女，可一個看上去臉上帶有病色，另一個則有些瘸腿，也是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但這絲毫不影響兩人都興致。
“小姐，這個送給你。”
巫諾停下腳步，轉過身，原來是一個聖誕老人喊住了自己。
那聖誕老人拿出一個氣球，一下子吹了起來，手靈活地將氣球折成了一隻小狗。
“謝謝你!”巫諾興奮地接過小狗，臉上露出了許久都未出現過的笑容。
“不客氣，祝二位玩的愉快。”
聖誕老人行了一個半鞠躬禮，離開了。
“開心嗎?”
秦長胥從身後摟住了巫諾，在她耳邊小聲地問。熱氣呼在巫諾的耳後，讓她紅了臉。
“開心。”
“我們明天得回醫院了。”
秦長胥也知道，現在跟她說這個有點掃興，但他有點擔心巫諾不願意去，所以選在了現在這個還算是輕鬆的氛圍裏。
巫諾久久地沉默了，半晌回道：“好。”
“你不是想去看那家的冬季新品嗎?我們去試試?”
秦長胥握住巫諾冰涼的手，問道。
“嗯。”巫諾領著他走去，還不忘“威脅”他得給自己多買幾件當做送自己回醫院的“誘餌”。
秦長胥連連點頭，就差沒拍著胸脯說我把店都可以給你買下來了。
終於在一番大搶購後，巫諾有些累了。
她打了個哈欠，看看手上抓著全是購物袋的秦長胥，忍俊不禁。
“你現在這樣真有趣。有點像我的小跟班。”
“還不是托巫大小姐的福?”秦長胥翻了個白眼，懟了她一下。
“那我們回家吧。我有些累了。”
巫諾挽過秦長胥的手，兩人一起步出了商場。
回到家後，秦長胥把家裏收拾了一下，這才上床。
巫諾早就縮在被子裏了。
秦長胥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麽，一點聲音都不發地從身後抱住她，摸了摸她冰涼的手腳，有些心疼。
他已經給她補了那麽多，怎麽還是怎麽冷。
“你困了嗎?我關燈了?”
巫諾含糊地嗯了一聲。
“睡吧。晚安。”
半晌，秦長胥關了燈，在巫諾的臉上親了一口，溫和道。
不知過了多久，巫諾翻了個身，戳了戳秦長胥的臉，小聲問道：“你睡著了嗎?”
“沒。”
“我也沒……聊一聊嗎?”
原來這兩人都以為對方睡了，但其實兩個人都沒睡。
話匣子一下子被打開，兩個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著。從天上的鳥到地上的魚，再到風景名勝，人文地理，他們倆也不知道聊了多久。
但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們突然聊到死亡——這個大家都不太願意談及的話題。
氣氛一下子冷了起來，兩個人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秦長胥想把這個話題一帶而過，但巫諾卻搶在他先開口了。
“聽說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你信嗎?”巫諾眨巴眨巴眼睛，望著秦長胥，懦懦問道。
“那實在是太遠了。我情願相信有鬼，那樣無論是我，還是你，都可以在奈何橋上等對方。”秦長胥沉思了會兒，這麽說道
“我現在發現，我是真的怕死啊……我不想死……”
巫諾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甚至帶上了一點哭腔。她從前並沒有這麽害怕死亡，但現在，她一想到永久的沉睡與黑暗，再也看不見所愛之物，所愛之人，就不由自主地戰栗。
“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無論何時，我都陪著你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巫諾往秦長胥身邊擠了擠，她將半個身子都靠在他懷裏，闔上了眼，問道：“可以抱著我睡嗎。”
“好，我抱著你睡。”
秦長胥就這樣摟著巫諾，不知過了多久，他有了些倦意，也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被人摟著，會多幾分安全感。這讓巫諾從死亡話題中稍稍脫離了一點。她也昏昏沉沉地，不能說睡著，也不能說沒睡。
這幾個小時對巫諾來說簡直就是煎熬，噩夢接連侵擾著她，像一隻隻枯手，竭力要將她拉入地獄深淵。
最初，夢裏的秦長胥站在自己麵前，陽光投在他的臉上，光影交織，更襯托出他立體的五官。
他正笑著朝自己走來，手裏還抱著城郊玫瑰園的玫瑰花。紅玫瑰似火，白玫瑰似雪。難得穿了一身黑西裝，卻透出一股年少的輕狂。
這到底是他多少年前的時候?還那樣年輕，絲毫沒有陰霾，暴躁和偏執。不過怎麽樣都是他，都是巫諾愛著的他。
巫諾走上去想去擁抱他，可手都來不及伸出，秦長胥就像海市蜃樓一般驟然消失，不見了蹤影。
四周光影極速變化，讓她頭暈目眩，再回過神來，已不是那個地方了。
巫諾驚慌地四處尋覓，卻發現這裏空無一人。
隻有一排排，一行行的石碑林立。抬頭望天，有無數的白色圓紙片飄然落下，附在她的肩上，怎麽都撣不掉。她驀然發現，自己所站立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墳前。
突然，她聽見身後傳來啜泣聲，轉過身去，一眼望見的正是秦長胥。
秦長胥胡子拉碴，眼睛腫成了金魚泡，布滿了血絲。分明是個一米八幾的男人此刻卻要靠著兩個人的攙扶才能勉強行。
“這是我的葬禮嗎?”
巫諾想走過去，揉揉秦長胥的頭，安慰他不要難過了。
可是她的手徑直穿過秦長胥，根本就無法觸摸。
死亡的恐懼突然漫上心頭，死死咬住她。
巫諾愣在原地，臉色慘白，手腳冰涼。她的心理防線已被一炮轟開，在這人類最終的恐懼前繳械投降了。
“巫諾，你騙我。”秦長胥和巫諾擦肩而過。
恍惚之間，巫諾隻聽見了他嘴裏嘟囔的這一句。
她無聲苦笑，秦長胥的脾氣真是什麽時候都不會變啊。
秦長胥，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難過嗎?
巫諾醒的很早，她看著一旁還在熟睡的秦長胥，靜靜附到了他的耳邊，呢喃道：“我不想死，我還想和你共度餘生呢。”
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已經是早上九點了。
秦長胥要送巫諾回醫院了。
兩人走在街上，秦長胥並不想巫諾太快回醫院，巫諾也不想這麽快回醫院，所以他們倆都走的很慢，把這短短的一截路拉的很長很長，和其他匆忙的趕路人格格不入，仿佛是刻意被拉慢的錄像帶。
隻要還沒有到醫院，他們就可以暫時逃避病魔所帶來的不幸。他們有說有笑，一點都看不出悲傷和恐懼。
在一個十字路口前，秦長胥和巫諾十指相扣，等信號燈變綠。可突然，一輛大卡車穿過了紅燈，朝著他們駛來。
那卡車失了控，雖然速度不快，但怎麽也刹不住，直直衝上了人行道。
在危急的時刻，人的行為往往代表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秦長胥望著那輛車，並沒有絲毫的恐懼。在他的眼裏，一切仿佛都變慢了，而他心裏也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推開巫諾。
他鬆開手，以最快的速度推開了巫諾，但自己卻被卷進了車底。
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向秦長胥襲來，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身子，都有血跡。
“秦長胥!”
他聽見了巫諾那淒厲的叫聲。
“叫得這麽響，她應該沒有事吧。”
秦長胥在心裏暗自笑了，看來自己雖然瘸了腿，但反應力還是不差。
隨後他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人們將卡車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紛紛關注著可能是醉酒駕駛的卡車司機和車底下已經昏迷的秦長胥。
但在匆忙之中誰也沒有發現。有兩三個帶著口罩和帽子的人，架起受了驚嚇後昏迷的巫諾，悄悄消失在了現場。
很快救護車到了，醫護人員用專業的設備將秦長胥救出，送往了醫院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