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放棄1
林思揚和秀雲有驚無險,歇了沒幾天,二人就已經恢復如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林思揚總覺得村裡的鄉親們似乎在背後對他和嫂子指指點點,好像在說著什麼閑話。
當時情勢緊急,林思揚並沒有別的選擇,嫂子沒有出事則罷,萬一出現意想不到的情況,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心安。
至於鄉親們的風言風語,那就由他們去說,自古以來總會有那種好事者似乎以愛嚼舌頭為己任。自己又沒做虧心事,嘴長在人家的肩膀之上,還能管得了那麼多嗎?
林思揚再次給林思青複查心電圖,心電圖顯示的結果,林思青的心臟方面仍是沒有好轉的跡象。
按常規而論,即便林思青的心臟問題有些嚴重,服藥之後,總也該或多或少的有所減輕才是。
由於到了去市裡報到的最後兩天,這種關係到兒子一生命運的大事豈能兒戲?林老栓一再的催促林思揚趕快將檔案送過去。
林思揚再一次的一夜難眠,哥的腰椎損傷還不見好轉,卻又添了新的疾病,而心臟問題非同兒戲,如果持續不見好轉,哥的病情就會變得十分危險。
嫂子秀雲嘴上雖然不說,但在平時幹活當中,林思揚就觀察到,在秀雲起身的時候,她幾乎不能一下子直起腰來。按她的這種表現,林思揚就能斷定嫂子的情況雖然不像哥的病情那麼嚴重,但一定也患了什麼腰部疾病。
老爹老矣,兄嫂患病,自己又怎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可是,如果就此放棄這唯一的一次機會,林思揚又總覺很是可惜,都說人往高處走,去往大城市工作是自己多年的一個夢想,而老爹為了自己工作的事又可以說煞費苦心。
直到半夜凌晨,林思揚仍是輾轉反側地難以入眠,他穿好衣服想到對面爹的房中與老爹好好地聊聊,走到林老栓的屋門口時,林思揚聽著房中傳出的陣陣鼾聲,他忽然又猶豫起來,如果直截了當的跟爹說放棄去市裡工作的打算,爹一準的火冒三丈繼而大發雷霆之怒。
林思揚這樣想著,他又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心情煩悶的直想大喊大叫一番,不過,何去何從總要有個決定,而且必須在天亮之前就得決定下來。
這麼些年,哥嫂為了讓自己完成學業,即便再苦再累,寧可委屈著自己,甚至委屈著侄兒,他們也從來沒有過半句怨言,就沖哥嫂的這一番情誼,自己又豈能置他們而不顧?
權衡了良久,林思揚最終忍痛割愛般的做出了放棄騰飛的打算。
「爹即便一時想不開,他應該遲早理解兒子的一番心意」林思揚喃喃的言道。
次日一早,林思揚假作去市裡報到,他跑到王富國家中待了將近一天,按林思揚的想法,如果超過了報到日期,老爹再怎麼逼著自己去報到,到時候也沒有了補救的機會。
與王富國的交談中,林思揚得知王富國被分配到了市財政局工作,聞聽此言,林思揚既為王富國感到高興,又為自己的無奈而感到極其的傷感。
「二葵,我聽說孟九更也在給你跑分配的事,沒跑成咋的?」即便林思揚在王富國面前盡量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還是被王富國看出了一點倪端。
「富國,你既然問了,我也不想隱瞞你什麼,我放棄了去騰飛醫院的打算」林思揚淡淡的一笑。
「什麼?你放棄?」王富國驚詫的幾乎不知所以。
「我不是不想去,而是我不能去」林思揚說著,就將自己的想法跟王富國簡單的敘了一遍。
「二葵,都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種大事你一定要考慮清楚」王富國勸道。
「我已經考慮清楚,也已經決定了,你就不必再勸我了」林思揚搖頭。
「二葵,像咱們生在農村的學生要找一份滿意的工作是多麼的來之不易,你這樣做,我真的為你感到有些可惜」王富國伸手握住林思揚的手,他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
「其實也沒什麼,只要好好乾,照樣也能幹出一番名堂」林思揚強自壓抑著自己,他使勁地握了握王富國的手。
「既然已經這樣,我也就不多說了,再過幾天我就走了,記住,以後和我常聯繫,我會想你的」王富國灑淚作別般的說道。
「咱倆是光著屁股長大的哥們還有什麼說的,要是趕不上送你,咱們就以後多加聯繫」林思揚拍了拍王富國的肩膀,他沉吟一下,又囑咐道「關於我的事,拜託你不要跟任何人去講」。
林思揚與王富國聊到傍晚時分,他才從王富國的家中出來,裝模作樣的回到家中。
林思揚剛剛回到家,林老栓就問起報到的經過,林思揚將自己事先想好的說詞應對了一氣,怎料,林思揚長這麼大極少在林老栓面前扯謊,跟爹說話時,連他自己都感到亂七八糟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出於對兒子的信任,林思揚說的一些言詞他又不是太懂,故而林老栓並沒有做任何懷疑。
畢竟要到市裡面去上班,嫂子秀雲非要將林思揚蓋了五、六年的棉被拆做一番,林思揚拗不過,也就只好同意。
過了幾天,林思揚將王富國送走,林老栓打聽著大部分新分配的學生差不多都已經上了班,他開始有點兒著急,往孟九更家裡跑了幾趟,問詢關於兒子分配的事。
或許是被林老栓催問煩了,孟九更的臉色不悅,他直截了當的問「我的老哥,我們該做的已經做了,人家也給了肯定的答覆,你犯得著這麼猴吃辣椒似的一天往我這跑八趟嗎?」。
「九更兄弟,我也沒別的意思,我看著別人家的孩子都有了准信,有的甚至已經上了班,我這心裡頭就火急火燎的,二葵這兒咋就一點動靜也沒有呢?」林老栓搓著手,面對孟九更的責問他實在是感到有些不安,怎麼說人家孟九更對林家有恩,因為這點事傷了和氣,那可是大大的罪過。
「老哥,你急,我孟九更也不想看你的熱鬧,不過,你可以想一下,咱們是拐著彎托到的那個熊副院長,人家熊副院長是什麼樣的人物,我不說你也清楚,咱總不能動不動的就一個電話撥過去,像咱這點兒破事,人家給咱面子已經不錯了」。
林老栓並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混人,孟九更的話他細細品味一下,人家說的也在情在理,那個熊院長那麼高的身份豈是任你這些土老百姓隨意聯繫的嗎?萬一也像催孟九更這樣把人家逼急了,二葵的事就此撒手不管,到時候自己只能是乾瞪眼,一點兒轍都沒有。
「九更兄弟說的在理,都怪我一時心急了」林老栓把話又圓了回來,說實在的,人家孟九更在婁山石也算個人物,二葵的事他能跑到這個份上,林老栓充滿了感激之情。不過,林老栓有時候也犯嘀咕,他們兩家本就是村子里鄉里鄉親的那種輩分,說白了兩家的關係也不是有多親近,像孟九更這種腦子裡滿是生意經的生意人,憑啥卯足這麼大的勁兒對二葵的事這樣上心?!
要說心急,按林老栓的急脾氣來說,他急得只想一蹦高竄到樹上去,沒有準信兒,他心裡的一塊石頭永遠也落不了地。
不過,那次從孟九更家回來,林老栓再沒登過他家的大門,自己再怎麼著急,總不能老是給人家添亂。
林思揚看著林老栓的嘴角出了水皰,心中猜到老爹八成是因為自己分配的事給急的,他要給林老栓擦點碘酒消毒,林老栓不耐煩的朝他瞪眼「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一邊給我待著去」。
這麼些日子,林思揚擔心老爹向他詢問什麼,故而,他總是盡量的避開林老栓。
「你站住!」林老栓見林思揚往外走,他猛然喝了一聲。
林思揚停住,他扭頭笑了笑「爹,你叫我?」。
「我問你,你當時把你的檔案送到哪了?是不是送錯了地方?」林老栓虎視眈眈的注視著林思揚。
林思揚被老爹看得心裡有些發毛,難道說自己沒去報到是事已經泄漏了?
「你快點說,你非要急死你爹,早點兒給你爹送終咋的?」林老栓的話說得越發難聽。
林思揚心中再次盤算,紙是包不住火的,事情早晚會敗露出去,當今之際最緊要的是找出一個較為貼切的理由,不然,按爹這麼大的氣性,指不定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爹,檔案的事應該不會送錯……」林思揚故作絞盡腦汁的回憶。
「你是不是親手把檔案交到那個熊院長手裡了?」林老栓叼著煙桿,他一隻手拿著一根火柴,另一隻手拿著火柴盒。
「爹,人家是院長,怎能管收檔案的事?」林思揚笑著解釋。
林老栓琢磨之下認為林思揚說得在理,語氣稍稍有些緩和「你交了檔案后,人家沒給你個收條啥的做個憑證?」。
「爹,那天是禮拜天,人家專門為了我的事單獨跑了一趟,人家說如果需要收條憑證啥的,要我等第二天再拿,我就沒在那等」林思揚幾乎為自己這麼高的撒謊能力而感到吃驚,看來撒謊這種學問用不著怎麼學,他天生就畢了業。
林老栓的態度再次緩和,他拿著火柴的手終於點著了煙,深深地吧嗒一口,略略有些擔心的說「我怕你把檔案送錯了地方,耽誤了你分配工作的大事」。
「爹,要不然我再去市裡面跑一趟,看看有沒有出錯」。
林老栓皺著眉,他想了又想,最後說道「去市裡面又不像去鎮上買東西那麼方便,還是等等,看看情況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