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開解
第24章 在開解
夜已經很深了, 輕而濕的霧氣逐漸在林間彌漫開來。月光卻稍亮了一些,透過稀疏枝葉,在地上投下幽淡光影。
綠袖走在斑駁光影中, 心裏很慌。
少夫人不見了, 她說花廳太悶想出去走走,又打發綠袖回房間取披帛,等綠袖好不容易尋到那條淡青色繡了蓮枝紋的, 匆匆趕回原地,卻發現那裏已經沒有人。
綠袖知道,少夫人喜靜,愛獨處, 並不樂意身邊有很多人跟著,所以她以為她不過是心情不好,想自己在廊道裏轉轉, 才獨自一個人走了。
至於為什麽心情不好——
午後世子歇息, 少夫人帶著自己去煮甜羹, 在那之前一切都好, 但將甜羹端回房間送給世子後, 他們二人的氛圍就變得怪怪的。
極少有眼神交流,話也不再那麽多,夫人看上去很不安,總是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更別說, 更別說方才她回房間取東西的時候, 本該在房內歇息的世子不知所蹤。之前,綠袖還隱隱聽到房內有瓷器破裂的聲響。
這是吵架之後, 雙雙負氣失蹤了!
綠袖悲哀地想, 大抵是世子覺得今日甜羹不合口味。也難怪, 換了個人來做,哪兒比得上從前喝慣了的呢?
少夫人覺得一片心意被辜負,心中委屈難過,在花廳的熱鬧中呆不住,又不願貼身婢女瞧見這份脆弱,所以隻能一個人找片樹林子以淚洗麵。
嗚嗚,多麽善解人意,即使自己傷心,也不願意影響身邊人。
話本上說,她這樣柔若無依的女子往往在經受刁難折磨後,才能換來夫君的幡然醒悟倒追不舍。這便是少夫人必經的磨難嗎?
綠袖抽抽搭搭地在原地等了一會後,才邁開步子去尋人。
找了一圈,夫妻倆不見蹤影,倒是碰上了三冬。
他看上去也有兩分焦急,聽說事情緣由,當即便告誡綠袖不要聲張。
“夫妻之間不就是這樣!”他十分肯定地說,“這定是二人的情趣,莫要驚動旁人,鬧大了反而尷尬。”
綠袖信了,但到底也不能不尋,於是兩個人提著燈籠,小心翼翼地在長廊下、樹林中尋找起來。
越尋,心裏越慌亂,三冬一直說不會有事,但她就是惴惴不安。
尤其是看到南樓外那片淩亂不堪、枝葉翻伏的草地時,她喉嚨一緊,幾乎就要大哭——
三冬拉住了她。
“噓,”他突然有些緊張,“莫做聲,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聲音憋在喉頭,綠袖睜大了眼。
陣陣蟲鳴聲中,似乎夾雜著來自於人的喘息和低語。
這是?
二人交換了一個驚異的眼神,接著不約而同地,撥開樹枝高草,小心翼翼往前探去。
綠袖走在前麵,三冬悄悄把燈籠給熄滅了,她無暇轉身問詢,因為在右手邊六步遠的某棵樹下,她看到了一雙人影。
是,是一男一女。
長發傾瀉而下,堪堪遮住女子後背,外袍似乎已經散開,此時隻鬆鬆掛在肩頭,光裸的手臂撐著身體,她伏坐在另一人身上。
她身下的男人背靠樹幹,衣裳同樣淩亂不堪,露出一大片胸膛。他雙手把著對方的腰,頭深埋在她脖頸,似嗅聞,又似親吻。
單薄月色剝奪了所有色彩,隻剩手臂的玉白與發絲的烏黑,綠袖看呆了眼,而身後的三冬也毫無動靜。
二人的喘息在寂夜中尤為可聞,他們一定非常投入,以至於綠袖在驚恐之下踩斷了一根樹枝,都沒有察覺。
果然,果然,夫妻之間不就是這樣的,這是情趣。
綠袖一下子又羞又窘,慌忙轉身,拉起三冬就往回跑,也不管弄出多大的動靜,隻想快些離開這處密林,為二人留下空間。
奔出樹林,她撫著胸口大口喘氣:“少夫人,世子,他們……”
三冬也上氣不接下氣:“我,我說得對吧。”
綠袖仍有些難以置信:“可是,怎麽能在那裏,世子竟如此色令智昏。”
三冬不滿道:“你怎麽總是亂用成語?世子明明是被壓迫……”
“誰被壓迫?”
一道聲音陡然響起,二人渾身一震,齊刷刷往回看去。
隻見月色下,侯夫人冷然而立,麵色不虞:“你們在說誰?”
綠袖一下失了言語,三冬結結巴巴道:“是,是——”
綠袖一個激靈,生怕他胡說些少夫人強迫之類的言語,立即道:“回夫人的話,今日午後世子同少夫人吵架,少夫人慪了氣,獨自跑往林中,二人剛剛在,在——”
“在互相開解!”三冬搶先道。
“慪氣?”侯夫人柳眉倒豎,“怎麽回事?”
綠袖猶豫道:“或許是少夫人今日煮的甜羹沒叫世子滿意……”
侯夫人冷笑一聲:“反了他!不知好歹。”
說著,就要邁步去林子裏,綠袖慌忙張望,卻想不出由頭製止,隻能一路小跑著跟在侯夫人身後。
夫人風風火火,在雜草遍生碎石散落的林下步履如飛,到了原處,卻是什麽都沒有。
隻有一看就被重物壓過的草叢,一地淩亂。
侯夫人凝望片刻,轉身目視二仆,一語不發。
綠袖馬上頂不住了,這位前女將的威壓是常人難以麵對的,尤其特意逼視於人時。她幾乎就要癱軟,而身邊的三冬也好不到哪兒去。
少夫人,對不住了,她在戰戰兢兢中想。
那廂,泠琅對一切毫無察覺,她不知道有個忠心耿耿的小婢女正試圖強力隱瞞自己的行蹤,隻知道自己為了拖江琮回房間,幾乎又去了半條命。
“你真重!”她咬牙切齒地說,“平日裏吃這般少,都看不出來。”
江琮伏在她肩上,竟還有力氣說廢話:“多虧夫人甜羹太養人。”
泠琅鉚足了勁將他拖到床榻上,自己想起身,卻氣力不支,也一頭仰倒了下去,頭磕碰到胸膛,江琮又是一聲悶哼。
“甜羹,”泠琅喘息著,冷笑道,“實話告訴你,我就沒煮過一次。”
江琮默了一瞬,任由她枕在自己身上:“……沒有一次?”
泠琅哼了一聲:“全是綠袖做的!”
“是嗎?很巧,”江琮柔聲道,“我也沒喝過一次。”
泠琅仰起臉瞪他。
江琮微笑道:“都是三冬喝的。”
他說話的時候,胸膛會悶悶地響,泠琅心中有氣,又將腦袋往後麵頂,如願聽到對方幾聲低喘。
一隻手將她後腦勺扣住,帶著冰涼覆蓋在她發絲之間:“幹什麽?”
“你傷怎好得這般快?”泠琅質問,“我那一刀,起碼該叫你躺上個把月,怎麽十天不到便活蹦亂跳了?”
“想知道?”
“快講!”
“許是夫人北坡那刀還是不夠深。”
“你說什麽?”
泠琅掙紮著想翻身坐起,剛支起身體,又軟倒了下去。
她伏在他身側,正要給這出言不遜之人一點顏色看看,忽然想到什麽,又閉口不言。
青年的臉色已經開始好轉,此先白得嚇人,現在終於稍微恢複了血色,他氣息未定,發絲鬆散,額上還有她抹的那一道血痕,瞧上去真可憐得緊。
注意到她幽深的眼神,江琮抬起眼輕瞥:“怎麽了?”
“北坡林那刀不夠深——”泠琅嬌聲道,“白鷺樓那一腳夠不夠深呢?”
她搖搖頭,神色頗為惋惜:“不知那人是夫君,沒收住力氣,若是今後有什麽三長兩短,妾身也隻能——”
江琮冷聲道:“叫夫人失望了,我好得很。”
泠琅柔聲道:“不必遮掩,我都曉得,你們男人在其他地方不行的時候,嘴才是全身上下最硬的。”
江琮氣笑了:“我們男人?聽起來夫人很有經驗?”
泠琅來勁了,正要胡說八道,忽然聽得廊下紛紛雜雜腳步聲響,正直直衝這裏來。
她心中一凜,同旁邊的江琮交換了一個眼神,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麽。
綠袖二人同侯夫人的對話他們都聽見了,當時衣衫破碎,身上還有血跡,實在不能久留,才支撐著匆匆逃回房裏,沒想到這麽快便追上來興師問罪——
步聲匆忙,轉眼間已經繞過長廊,快走近了。
泠琅二話不說,將江琮身上的外袍一扯,並著自己沾了血的外裳,揉作一團塞進床榻底下。
手一揚,床帳散落,發絲披散,她俯下身,再次坐上了江琮腰間。
對方抿了抿唇,將頭側到一邊,她抬臂扯過錦被將自己裹住,一回頭,便瞧見他這副任人采擷的模樣。
那道血痕已經呈現出暗沉,襯得眉眼有種精致的脆弱,他眼睫淡垂著,似乎不想在這種時候直視她。
哪像方才,幽深昏暗的樹林中,明明曉得有人在暗中偷窺,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帶著反而熱度灼灼,落在頸項中的呼吸亦急促滾燙。
撫摸著她背的時候,也沒見多克製。
哼,現在回過神來了,倒做出這副被摧殘的模樣,真是裝腔作勢!
門吱呀一聲,似乎有人在嚐試推開,侯夫人的聲音響起:“是不是這處——”
泠琅決心要好好教訓一下這演慣了的虛偽之人,她勾起唇,伸手將他的臉別了過來。
在青年錯愕的眼神中,她俯下身,慢慢貼近他。
熟悉的蘭草香混著血味,竟有種別樣的糜豔之感,她靠近,手指輕輕描摹他深俊的眉眼。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被她發現了。
泠琅滿意地垂下頭,輕輕舔去他眉間紅色。
“這個留著可不行。”她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