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錯誤
數月前,地下研究所個人研究室。
「滴——」
「我是研究員安昔,今天是201x年x月x日,也是進行紫外線誘變喪屍病毒實驗的第十七天。對照組一,實驗現象為……」
安昔一手拿著錄音筆,另一手調整著電子顯微鏡的鏡頭,眸光中倒映著屏幕,神情認真而專註。隔音室內,她全心全意觀察著實驗現象,未曾留意玻璃壁外走進實驗室的嚴黎,直到實驗記錄結束。
看她關了錄音筆,嚴黎敲響了玻璃壁。
安昔抬頭看見是他,情不自禁露出微笑,開門走了出去,「你來啦,有點早啊。」
兩人親昵地擁抱了一下。
「佳人有約,怎可不早?」嚴黎回了個微笑,在桌前坐下,「倒是你有什麼事想說?竟然搞得這麼神神秘秘,還不准我告訴別人。」
安昔的神情嚴肅起來,在實驗室里來回踱了幾步,瞄了走廊好幾眼,才推著椅子在他身側坐下來。
「我懷疑……我們這個項目被人盯上了。」
嚴黎的神情跟著一緊張,「這個喪屍病毒的項目?」他雖然不屬於這個項目,但憑著他和安氏父女的關係,聽到些細枝末節的信息也不奇怪。
安昔點點頭,又壓低了聲音,「你應該有聽說過研究所里有人私自買賣科研成果的傳聞吧?我懷疑我們研究組裡就有人被收買了,正在偷偷轉賣泄露我們的研究成果。」
「那你懷疑誰?」
安昔毫不遲疑地報出了那個名字,「蕭紅纓!」
「前兩天實驗收尾,我意外撞見她在深夜翻閱研究資料,當時沒在意,但事後想想又覺得不對——她又沒有報課題,一直做的整理工作,完全沒有理由在那個點看資料。然後我旁敲側擊問了一下她,她還否認了那夜留在實驗室,還說自己從來不在下班時間動資料。」
聽到這個名字,嚴黎的神情反而變得猶豫起來,「你有證據嗎?」
「沒有,但我直覺她和這一切脫不了干係。」安昔繼而分析道,「整個項目組,除了我和父親就屬她許可權最高。而她負責的人事部分,雖然只是些低級研究員,但調職頻率也遠高於普通項目。」
「或許因為這本就不是個普通項目?」嚴黎打斷她的話,試圖打消她的疑慮。
安昔看出了他的意圖,說話聲戛然而止,「你不相信我?」
「我只是在客觀地替你分析。」嚴黎連忙搖搖頭,只是面露猶豫之色,「而且我有聽所里的同事提起,博士和蕭紅纓走得很近,好像還有兩人在談婚論嫁的傳言……有這層主觀意識在,你會不會有些敏感了?」
尤其蕭紅纓資質平平,僅憑藉家裡權勢進入頂尖人才匯聚的地下研究所,也不是個秘密。
「嚴黎,我不是一個主觀的人。」
「在此之前,我對蕭紅纓沒有任何的不滿,也不會介入她和父親的感情。」他話里的懷疑刺痛了安昔,她皺起眉,「我已經成年了,父親也為我犧牲了很多年,這方面我只會支持他,只要他真的喜歡蕭紅纓。」
雖然以她多年對安培拉的了解,他喜歡的類型並非這種。比起容貌他更重才情,亦或者說天賦,但這世上能和他比肩的天才已是鳳毛麟角。
「剛剛講的這些你有告訴博士嗎?」
安昔搖了搖頭,「還沒有。你知道的,他一向不關心實驗室以外的事情。」
嚴黎沉吟著,「那也好,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你又沒有證據,還是再調查一下吧。」
「可是……」安昔有些不甘心。
實驗室門響打斷兩人,雖然嚴黎單方面已想結束這段談話。安昔抬頭看了眼時鐘,已至中午,想起自己和秋珉約了午飯,只得將自己沒說完的話重新咽回肚裡。
嚴黎的質疑在情理之外,卻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懷疑並非出於嫉妒,也曾將年長自己幾歲的蕭紅纓當作姐姐般對待。只是蕭的行為實在太可疑,而她確實感覺有人動了自己的實驗資料,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呢?
亦或者她也是為人脅迫,這背後隱藏著更大的勢力?
這頓午飯,安昔吃得心不在焉。匆匆解決完大半飯菜,她打包了一份食物,來到了安培拉的辦公室——生物實驗室里不準帶入食物,這是基本常識。
「……那東西放這裡,我先走了。」
然而在門口,她不期然和蕭紅纓相遇。
同樣單調的實驗服也掩不住她天生尤物的身姿,精緻的妝容點綴著原本就俏麗非常的容貌,愈發耀眼得讓身為同性的安昔自慚形穢。看見她也拿著食物過來,蕭紅纓展顏一笑,說不出得溫婉風情。
兩人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安昔走進安培拉的辦公室,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另一份食物。
安培拉順著她的目光笑道,「今天這是什麼日子?」
「提醒你別忘了吃午飯的日子。」安昔將食物放下,自然地坐上椅子轉了一圈,趴到他的桌前,「不休息一下,和你可愛的女兒聊一會兒天嗎?」
安培拉笑出了聲,雙手這才離開鍵盤,寵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別裝了,你什麼時候喜歡和我閑聊過?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安昔吐了吐舌頭,將吃的往前一推。
「你和蕭紅纓……」
安培拉解開外賣包裝的手一頓,依舊神情儒雅,「你不需要在意那些無謂的流言,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我會直接告訴你的。」
心裡微微一暖,安昔在桌上安分地趴了下來,「那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她語氣里的不安太過明顯,安培拉不禁抬頭看了她一眼。保養得當的臉,怎麼都看不出來有將近四十的年紀,頂多三十齣頭。雖然長相有些過於書卷氣,但配上歲月養就的翩翩風度,舉手投足間的魅力足以勝過一切。
安昔慢慢地,用更委婉的語氣,闡述了一遍自己上午和嚴黎說過的話。
她說得慢,安培拉吃得也是慢條斯理。和嚴黎時不時的打斷不同,安培拉安靜地聽完她全部的話,取出紙巾抹了抹嘴,才開口說了一句話,「這些你有證據嗎?」
安昔心中失望之情更重,「還沒有。」
如果安培拉和嚴黎,連這兩個最親近的人都不肯相信她所說的話,那還有誰會相信她?
雖然身為科研人員,這樣嚴謹客觀的態度才是正確。
看出安培拉想趁機對她說教,安昔急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也只是隨便和你談談,沒想草率地指控誰——科學精神第一是真實,我記著的!」
安培拉雖然被她搶了話,但還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但我應該也說過,『隨便』這個態度首先就是不對的……」
安昔苦下臉,還是沒能逃脫一通說教。
然而嚴黎和安培拉的反對非但沒有打消安昔心裡的疑慮,反而堅定了她調查下去的念頭。不管在前方等待她的會是什麼,總得有一個人去挖掘出事情的真相。
安昔第一次提早離開了實驗室。
苦思冥想后,她拆了一個全新的可移動硬碟,來到唯一保存著所有實驗資料的主機房——將所有實驗資料都複製了一份,這也是她的第一手證物。
出來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做賊心虛,她總覺得有幾個路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盯得她後背發麻,幾乎逃也似的回了房間。
而暗中,確實有一雙眼睛緊緊地注視著她……
回到寢室,安昔打開了電腦內置的錄音功能。
「滴——」
心情前所未有得緊張,寂靜的房間里,安昔低沉地開口,「我的名字叫安昔,是中央地下研究所的一名生物研究員。如果你聽到了這段錄音,那麼很可能,我已經遇害了……」
她摁下錄音終止鍵,長出一口氣。
至此,針對最壞情況的準備工作就算完成了。
安昔將裝著備份資料的硬碟鎖進了抽屜,帶著另一個可移動硬碟走出了寢室。忙完這一切,時間已經到了傍晚,也是實驗室里的研究員下班的時間,她想去探一探蕭紅纓的電腦。
沒有證據,她就找到有證據為止!
有驚無險地將蕭紅纓的工作數據拷到手,安昔原本想趁熱打鐵回寢室分析尋找疑點,卻接到了安培拉的電話讓她去他辦公室一趟。
鑒於她加班狂的習慣耳濡目染自安培拉,即使他這個點在辦公室找她,安昔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妥——直到她推開門,看見了坐在安培拉腿上並依偎在他懷裡的蕭紅纓。
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她聽到自己腦海中的警鈴大響,想回頭,辦公室的門卻已經被遙控鎖上。
「你們不會是要通知我婚事吧?」
安昔故作鎮定,假裝神色如常,雖然她覺得眼前的畫面刺眼得不得了。
蕭紅纓塗成鮮紅色的指甲輕輕地刮著安培拉的脖頸,在他常年不見光的慘白膚色映襯下愈發紅得鮮艷,聞言表情幾不可聞地一顫,隨即嘴角勾起一抹迷離的微笑。
但這抹微笑,真正讓安昔感到不安。她原本以為最多就是蕭紅纓用美色勾引安培拉,但眼前的場景分明就是蕭紅纓被安培拉牽著鼻子在走!
「你誤會了,安昔。我們是更成人一些的關係。」
安培拉莞爾一笑,明明是看了十多年的熟悉表情,和從前一樣溫文爾雅,卻無端讓安昔感覺到了陌生和恐懼,冷汗涔涔濕了後背。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猜錯了,而且錯得非常離譜。
——此時,還沒有任何人能料想到,距離末世到來還有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