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這次你聽清楚了嗎？
暴力使她格外興奮，暴躁的情緒在這一刻得到紓解，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宣洩口，這一下下的力量打在對方身上，在一刻之間全數化為釋放。
「啊啊啊啊——」
群演一聲怒吼，差一點這掌就要落下來了。
導演終於看出了不對，連忙從位置上站起來，喊了一聲，「Cut！」
容清清的掌風凌厲只差幾毫米的位置就要落在男人的臉上，帶動了他的髮絲飄起，嚇得對方直勾勾地看著她，容清清的眼睛一眨，身子一頓，在其他人湧上來的瞬間，眼裡的殺氣終於隱去。
彷彿剛才的一切，都不過是錯覺。
「砰咚。」
她收回了手，群演卻往後仰著，好一會兒開始站不住了。腳軟地跌倒在地上。
容清清站在燈光里，正巧被這動靜吸引，垂眸看來，居高臨下的樣子，看起來相當傲慢，挺直著背，纖細的腰身和黑色長發，搭配在一起有種說不上來的美感，這一瞬間她的存在感太強烈了。
「你沒事吧？」
群演久久不能回神，「沒。沒什麼。」
這份高傲不屬於容清清。
她的眼神還未從角色中抽離！
只見容清清抿嘴一笑，伸手將人拉了起來，捏住這雙手的瞬間，群演甚至覺得自己是在褻瀆神明。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
藍心夢不應該是自卑的角色嗎？她這份與眾不同的高傲是哪來的？！
*
表演結束后，容清清不出所料地被導演喊去喝茶了。
坐在沙發上，郭如意在她面前轉來轉去的，讓容清清覺得有一些頭暈。
她不出聲，就這麼看著他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
郭導終於停下了腳步，背著手轉過身來，看向容清清的眼神，帶著一點不理解，「你——」
容清清一臉乖學生的樣子。
「你……」
郭如意你了兩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她怎麼能這樣子？
他確實是希望她能發生改變，但這個變化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太不一樣了，是說，最後的那個笑容實在太可怕了！
郭如意張了兩下嘴，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說什麼。
最後一屁股坐下來，坐在容清清面前，說道：「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別裝傻！剛剛那是藍心夢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哪來的人形兇器！」
郭如意看起來很生氣，也是第一次對她的表演感到不滿意。
容清清倒是不怎麼在意，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她不接話現場就變得安靜了下來，郭如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原地瞪著她，瞪了好一會兒，容清清終於忍不住解釋了。
「郭導，藍心夢當時不是受白瞳刺激了嗎？」
「那又怎樣？」就算是白瞳會引發人的暴力，那也沒有到這種地步吧？
容清清卻解釋道：「這之前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藍心夢這樣的人為什麼會選擇去救女主，當然排除劇情需要這一點之外，我認為更多還是源自她對於白瞳的恐懼。藍心夢一直處於高位，如果沒有這次意外，她的人生應該是一帆風順的，白瞳是她人生路上的攔路虎，硬生生砍斷了她的光明大道，她會感覺厭惡甚至痛恨那是再正常不過的。」
郭如意看著她不說話。
容清清就繼續道：「死亡只是給她帶來了絕望，真正讓這個女人感到恐懼的，是白瞳發作之後，那種狂虐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緒。她會對暴力、鮮血、戰爭產生極大的渴望，會變得跟一隻野獸沒什麼兩樣，如果不讓她得到一點點的發泄，整個人又跟處於牢籠之中，一隻狂傲的小獸在心裡嘶叫，爪子割在她的心口，血淋淋的傷痕讓她不敢出來面對現實。」
「……」
「她去救女主，只是想自我欺騙，想證明自己是不同的，但是在對戰的過程中，卻讓她發現了自己的本質。這也就是為什麼她後期會對白瞳如此抗拒。」
郭如意一臉懵地看著她，連連眨巴了兩下眼睛，下巴也忘記合上了。
「你，你不是……」
還不等郭如意說完，容清清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她同郭如意鞠了一個躬，說道：「郭導，您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我確實還有許多不足，從前總是按照我自己的方式來理解角色，沒有想過一個真正的演員，是應該能夠打破局限的，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
不是。
郭如意一臉懵逼地看著她。
他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啊？！他當初理解的這個角色，是會對*有著強烈追求，並不是容清清所說的這種，這種有苦衷的角色啊？藍心夢難道不是貪婪膽小懦弱的代表嗎？為什麼會被她解釋成這個樣子？
郭如意看著她出神，容清清卻完全沒自覺，說完這些之後又沖他點點頭，「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你去吧。」
直到大門被關上，房間里恢復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郭如意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苦笑不得的臉往手裡一埋，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只覺得百感交集。單手扶額有些無奈，但沒過一會兒，嘴角卻不自主的勾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趣。
實在是太有趣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他捂著臉，半晌沒能夠停下來，簡直像是要瘋了一樣。笑了好一會兒之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從沙發上爬起來，拿過手機打開搜索欄，去百度了容清清的作品。
她出道沒多久，總共也就兩個角色，但是卻都好評如潮。
原來不是她碰上了好的角色，而是她給角色注入了令人喜歡的因素，她會給觀眾一個理由，而非完全照著劇本來演，可這樣一來，就讓人覺得頭疼了。
《白瞳》的主角是顧湘，他雖然期待著容清清能夠有好的表現，但卻不希望她徹底搶了顧湘的風頭，和她現在的這個藍心夢來比，顧湘所演的女主，層次就太單一了。
她的害怕是害怕，善良是善良，完全沒有轉折和緣由，這樣的角色好是好，但在女主角中實在是太普通了，實在算不上多有人格魅力。
顧湘對角色的研究不可能像容清清一樣。
也很少有人會像容清清一樣，連一向是老麻雀的郭如意都看錯了，還有誰能預料到她今後的發展。郭如意只知道，她在日後會有無量前程，但此時此刻，在《白瞳》里，卻絕不能大放異彩！
縱使郭如意也覺得手癢，但還是不得不做出決定。
後期剪輯的時候，將容清清一些特別出彩的地方給剪掉了，正片里剩下一些劇情需要的鏡頭，剩餘的大幅度減少了她的出場，容清清雖然是個女三，但在後期出現在屏幕上的樣子，和其他人比顯然少了許多。
拍攝還在繼續。
有時候趕進度，甚至兩三天不能睡上一頓好覺。
容清清的戲份不多，但最忙的時候，還是在劇組裡睡了好幾天，澡也沒洗，頭髮也是亂的，一天頂著黑眼圈醒來的時候，自己坐在寒風凜冽的後院里，身上裹著一件大衣，眼前一片燈光，恍惚了好一會兒，才定下神來。
眼前出現一個人，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言宸蹲在她的面前，劉海乖巧地落在額前，正皺著眉頭看著她，見她醒了，還伸手上來摸了摸她的臉。容清清就笑笑，覺得臉上一片溫暖，就著他的手輕輕蹭了兩下，像一隻饜足的貓咪。
眼皮子還是在打架。
她的聲音顯得有些迷糊，「你怎麼來了……」
嘟囔著，像是在說夢話。
言宸今天格外溫柔，手心在她臉上，輕輕摸著說道：「想你了。」
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帶著繾綣溫存，容清清又艱難地睜開了眼，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覺得有些好笑，眉眼柔和了下來，歪頭親了他手心一口，說道：「是嗎？我還以為你給我嚇跑了。」
「……」
那邊不出聲。
沒有辯解反而讓容清清覺得奇怪，腦子裡有一瞬間的清醒，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夢，但她能肯定的是，那天從他眼裡見到的一點疏離不是假的，她很想問言宸到底怎麼回事兒，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她也只能選擇逃跑。
害怕言宸突然間清醒過來，明白初戀和老女人不過是一場夢境，世上還有很多年輕活潑的女孩，沒有必要跟她浪費時間。如果是換在幾個月前，容清清是非常樂意接受這個結果的。
但是現在她卻害怕了。
一點都不像她自己，患得患失不願去聽。
睡意朦朧間，她的腦子還在繼續思考這件事，一邊想著一邊覺得有些難過，直到一聲重響將她震醒！
是郭如意的聲音，「言總！您怎麼過來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
容清清這下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睜開眼睛一看，言宸正仰頭和人笑了笑，道：「我就來看看她，不用太張揚。」
容清清眨巴眨巴眼睛。
就一臉懵逼地看著言宸的側臉，再抬眼一看郭如意，他似乎和言宸認識，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跟著笑說道：「行，你們隨意，我就不打擾了。」
「……」
天色還是黑的，容清清為了偷個安眠覺，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蹲著，這邊只有一點昏黃的光線，旁邊放著一個大物件，如果不是特意往這邊看，基本是看不到這個角落的。
因為里攝影棚遠，也很少有人路過。
她咽了口口水，強行找話題道：「郭、郭導和你認識？」
言宸伸手幫她理了理睡亂的頭髮，道：「不算很熟。」
「……」
見她安靜了，言宸笑笑。
手指順著她的臉頰往後，摸在了她後腦的位置，手指輕輕地玩著她的耳朵，小巧的耳廓在他手中變形，引來一點酥麻的感覺，容清清張大了眼，言宸見她這個樣子，又覺得很可愛。
「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容清清原本想說沒有的，但是張了張嘴，還是覺得不是這樣，挪開了視線不去看他，說道：「莫非你還是專門來給我解答問題的？」
語氣莫名有點酸。
言宸笑笑道：「你跟克里斯說了？」
「什麼？」
「我們吵架的事。」
「他自己看出來的。」
「我們算是吵架了嗎？」
「你覺得呢？」
「……」
世界陷入了沉默。
半晌，容清清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怎麼好，甚至是有一點難得的委屈，言宸嘆了口氣，將人摟進懷裡，說道：「對不起。」
「……」
「是我不好，我太害怕了。」
懷裡傳來抽鼻子的聲音。
言宸側頭親了她一口，有些心疼地，「畢竟你拒絕我這麼久，突然說喜歡我，我實在沒辦法轉過彎來。我還以為……」
容清清低著頭，視線落在他的胳膊上，一邊臉頰的肉都擠在了一起，完全靠在他的懷裡，看起來還是有點不高興，但她也不是不清楚言宸擔心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了？」
「不是……」這回答沒什麼底氣。
容清清推開了他，眼神帶著一些探究，言宸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給敗下陣來。
「是，對不起。」
他有什麼好道歉的？
會給他這種感覺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卻還在知道這一點之後覺得生氣，說出來連容清清本人都覺得不可理喻。到底是誰給她的這種臭脾氣。
容清清一邊唾棄自己，一邊也伸手摸上他的臉頰。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他的瞬間，容清清覺得自己摸到了什麼珍貴的東西，一直以來她都在尋找的，卻從來沒有找到過的，而男人也抬起頭來，看著她神色緩和，帶著溫柔的笑意。
從他的眼中，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言宸。」她看著他，輕聲開口喊道。
「嗯。」
氣氛有些凝重，她的眼神看起來相當認真，那一瞬間晚風吹來，撩起她的一點髮絲，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大約是光線的緣故，顯得她整個人都格外地柔和。
她的杏眼透露著清純，也有不少情愫藏在裡面，這眼睛映著無數光亮，像是能將人的魂魄給吸進去。
「我喜歡你。」
「……」
「這次你聽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