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番外5
崔顥從齒縫裡擠出一字:「滾。」
他目眥盡裂, 氣得渾身發抖,他現在幾乎是斷定慕月笙覬覦崔沁的美色, 才試圖接近他。
什麼提親的話, 皆是哄騙的謊言。
崔沁見狀急得落淚,朝崔顥撲過去,拽住他的衣袖, 仰目求他, 「爹爹,您別生氣, 您先聽女兒說……」
崔顥怒極, 拉住崔沁的胳膊, 將她扯至身後, 「將小姐帶進去。」
婆子丫頭皆被驚動, 見崔沁與一高峻男子獨處, 也是唬了一跳,趕忙簇擁著崔沁入了院門。
崔沁滿目擔憂,不舍地回望慕月笙, 月色下, 他玄色的身影如山峰矗立, 巍峨俊挺。
慕月笙沖她頷首一笑, 示意她安心。
崔沁咬了咬下唇, 美目凌凌滾下淚珠,終是扭身離去。
崔顥將二人互動收在眼裡, 越發氣急, 瞧女兒那模樣, 定是與這慕月笙來往已久。
豈有此理!
原來自家這小白菜早就被這頭黑豬給拱了。
崔顥面容如罩寒霜,陰狠盯著慕月笙, 扯著唇角冷笑,
「這是當朝閣老做出來的事?」
慕月笙無半字狡辯,修長的身影緩緩一揖,最後徑直跪拜而下,
「崔叔容稟,我知今日之行為唐突了沁兒,也觸及了崔叔的底線,是我不對,我向您認錯。」
「但,我確是真心娶她,家母也應下這門婚事,今日晌午,我已請動齊閣老明日上門提親……」
「你派人上門提親,我就得答應?」崔顥寒聲打斷他,「甭管來的是誰,我不樂意你還能逼我?」
慕月笙略略苦笑,卻從容而答,「崔叔有自己的考量,我甚是理解,只是我該要有我的態度。」
崔顥扶著腰閉眼吸氣,很努力平復怒火,「慕月笙,你是當朝次輔,位高權重,不比一般男兒,你若真心喜歡沁兒,該是愛重她,先遣人上門提親,而不是這般與她月下幽會,壞她名聲.……」
慕月笙伏在地上,苦笑不已。
這一錯處他辯無可辯,自重生以來,每日住著那空蕩蕩的院子,甚覺乏味,過往兒孫繞膝,嬌妻日夜不須臾離,眼下,獨他一人面對那漫漫長夜,如同孤魂野鬼,每日不見崔沁,便寢食難安,遂才有了幽會一舉。
「如若我早早請人上門提親,您會應嗎?」
「不會!」
慕月笙被堵得無奈一笑,最後又拜下,
「崔叔,此事是我不對,我無話可說,只是,我待沁兒是真心,也是一心一意娶她過門,還請崔叔成全。」
「成全不了。」崔顥果斷拒絕,厲色道,「慕月笙,你從此之後不要再打攪她,我家沁兒只招上門女婿。」
崔顥丟下這話,拂袖欲走,只聽見身後傳來慕月笙鏗鏘之聲,
「那我便給您當上門女婿!」
崔顥聞言腳下一滑,差點栽倒,驚得扭頭覷著慕月笙,
只見他直挺挺跪在月光下,肩頭如灑清霜,那張清雋的臉,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澀,眉目冷肅沉穩,便是此刻跪在那裡,依然是渾身的矜貴,不染凡塵。
清清郎朗的一句承諾,驀地將崔顥心頭的怒火給驅散,他腦海緩緩升騰出一股疑惑,折身回來,躬身於一側,探出手輕觸慕月笙的額頭,旋即一愣,收袖踱步回屋。
堂堂閣老能說出給他當上門女婿的話,也算是折節認錯,他竟氣不起來。
怒火雖消,事卻不成。
「不許再來。」
隨著門吱呀一聲被關上,他丟下的這句話,在空茫的夜色里,顯得格外清晰。
崔家佛堂內,檀香縈繞,香煙裊裊。
崔沁母親希氏的牌位便供在此處,
崔沁跪於蒲團,伏在崔顥腳下,語氣堅定,「爹爹,女兒心繫於他,不想招婿,更不想嫁與旁人,還請爹爹成全。」
崔顥怔怔凝望希氏的靈牌,並不看崔沁,只緩聲道,
「沁兒,爹爹不答應這門婚事,其因有三,一,他位高權重,心深似海,你毫無城府,一切榮辱喜樂皆繫於他身上,他看重你便可將你捧上天,他若摒棄你,你便如螻蟻一般低微。」
「其二,他母親朝華郡主,你該有耳聞,出了名的端肅嚴苛,他兩位嫂嫂,皆出身名門,你嫁過去,婆婆瞧不起你,嫂嫂們欺負你,你畢竟是在後宅過日子,頭一兩年,你們夫妻感情融洽,他尚且替你周全,待過個幾年,他便覺得你不夠賢惠,這些苦都要自己熬。」
崔沁聞言一怔,心頭的熱浪如被冷水澆滅。
「其三,他如今喜歡你,便是看中了你的容貌,女子容貌終如春花,總有凋謝之時,屆時會有更多的年輕女子跟了他,你能承受嗎?且不說他會不會讓你做主母,倘若你是主母,你能斗過哪個小妾?」
「相反,若你招婿在家,生養孩子,家中諸事,皆一決於你,再有你兄長嫂嫂看顧,往長久看,你日子定是順遂無憂。」
「沁兒,齊大非偶,長痛不如短痛,你好自思量。」
崔顥不再多言,只撐著略酸脹的腰身,疲憊地離開了佛堂。
崔沁淚眼婆娑凝望面前的虛空,唇色漸漸泛白,久久未語。
慕月笙回府後,尋了借口穩住齊襄,又與慕老夫人稟明真相,老夫人竟是吃了一驚。
多麼沉穩的兒子呀,居然與姑娘幽會,還被岳父逮了個正著。
明明該同情他,為何卻想笑呢。
「你呀,你呀,也有今天,瞧見了沒,當初你這個不愛那個不娶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入了你的眼,偏偏還不稀罕你這堂堂閣老!」老夫人倚在軟塌上,笑得肚子疼,
崔顥這反應,越發叫人高看。
「也好,叫你碰碰壁,方懂得為娘一番苦心。」
「你既是招惹了人家姑娘,萬不可半途而廢,你且好好誠懇地說服人家,不許玩心思,更不能玩手段!」
慕月笙哭笑不得,最後只得應下。
次日,通過雲歡悄悄給崔沁遞了紙條,
崔沁昨夜輾轉反側思量了一宿,她爹爹所言句句在理,她也是近來被慕月笙呵護得太好,以至於失了分寸。
他們之間乃雲泥之別。
後來,雲歡故意將那紙條攤開在小案,她實在忍不住斜斜瞥了一眼,秀峻的筆跡映入眼帘,
「沁兒,你爹爹所慮我皆明白,你且吃好睡好,勿憂,一切有我。」
看到「一切有我」四字,她淚如雨下,心口澀澀生疼,終是辜負了他。
不給他任何回應,且叫他慢慢死心。
認清事實后,她快刀斬亂麻,便是那臻粹閣的生意也給推了。
只一日日的抄寫經書,習字練畫,沉默不語。
慕月笙怎麼都得不到崔沁的回復,便知崔沁多半被崔顥給說服,暗中將雲歡給喚回,雲歡跪在他跟前稟道,
「三爺,姑娘這半月來瘦了許多,也不笑,也不哭,每日不是抄書便是畫畫,一旦閑下來就一人咬著筆頭髮呆,奴婢猜想,姑娘心裡是有您的,只是那崔老爺不肯。」
慕月笙心裡疼得不得了,眉心含痛,竟是半晌不語。
他這半月也不是什麼都沒做,故意製造機會與崔顥見面,很隱晦地討好了一番,皆被崔顥毫無痕迹給推卻。
甚至,他請動齊襄說項,也被崔顥委婉拒絕。
連齊襄出面,都沒撼動崔顥半分,慕月笙才知這岳父極不好對付。與崔顥幾番打交道,他已了解這位岳父的脾性,絕不是攀權富貴之人,也頗有文人的傲骨,怕是不會攝於他的權勢而屈服。
崔家與慕家門第之懸殊,是兩家最大的隔閡。
這些問題,短暫之內皆無法改變。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法子,豁下臉面,死纏爛打。
他沒料到,不等他上門纏打。
崔顥為了賭他的路,竟是公開給崔沁招婿。
慕月笙聞訊給氣笑了,看來,得跟這位岳父掰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