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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第 52 章


  這一夜大概也就新娘本人睡得踏實。


  崔沁入夜吐過一遭后, 便懨懨地躺下,一覺竟是到天亮。


  睜眼空濛濛望了帳頂許久, 直到外頭傳來鼓吹喧闐的動靜, 方才回神。


  今日要再嫁他。


  不知是被孩子折騰得厲害,抑或是嫁過一次,心中倒是平靜得很。


  崔沁撐著酸脹的身子起身, 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 飢腸轆轆的,就連眼神兒都透著幾分饞。


  守在帳外的小丫頭聽了動靜, 忙從腳踏上起身, 彎腰過來扶住她, 將引枕靠在她腰間, 讓她舒舒服服坐躺著。


  「您可有不舒服, 要不要將痰盂搬進來?」


  崔沁搖了搖頭, 睃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是大亮,外頭傳來幾位嫂子的吆喝聲, 都在井然有序的忙碌。


  「怎麼不早些叫我?」崔沁扶著她的手臂, 緩緩下榻, 小丫頭蹲下來給她穿鞋,

  「嬤嬤擔心您身子虛, 今日婚儀又繁瑣,您睡飽了方才有力氣, 不許奴婢們吵您。」


  小丫頭給她穿好軟軟的繡花鞋, 鞋面上綴著厚厚的兔毛, 旁邊壓著金線,保暖又好看。


  女人懷了胎不得彎腰, 不得墊腳。


  這些宋嬤嬤都交待過她,以前她不慣被人這般服侍,如今也只能順著。


  崔沁起身被她攙著去凈房洗漱,凈房東北角擺著一高架,旁邊几上擱著漱口用的脂膏,原先她用青鹽漱口,這次去金陵,慕月笙手裡一艘海船打西洋那邊弄來一種脂膏,擠了些黏在刷牙子上,再細細刷牙,口氣清新舒適。


  這種牙刷子聽聞還是明帝所創,用豬鬃鑲嵌在骨頭裡,如同毛筆一般,後來均用馬尾,慕家有鋪子做這樣的生意。


  些許是聽到動靜,雲碧揚著笑臉彎腰跟了進來,手裡捧著一碗溫熱的酸梅水,待崔沁漱完立即遞了過去,崔沁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碗,終是止住了腹內的噁心。


  今日倒是比昨日好些了。


  「姑娘,外頭都已妥當,剛剛門房來報,皇後娘娘遣人將鳳冠霞帔送來了,奴婢先服侍您沐浴。」


  進來三五個丫鬟,一通伺候,服侍著崔沁沐浴絞發,穿戴一身粉紅的中衣出來。


  昨日她睡在西次間,今日喜房卻安置在東次間。


  沿著打通的隔道進入東次間,滿目的紅差點絢了她的眼。


  眾人攙著她坐在一錦杌,將炭盆擱在她身後,幫著將那略濕的頭髮給烘乾。


  崔沁抬眸柔聲吩咐,「我餓了,快些送點吃的來。」


  雲碧掀簾往外吩咐一聲,伴隨著輕微的開門聲,這回進來的是甄姑姑,她身後跟著三個小丫頭,捧著紅漆纏枝盤,低頭垂眸,屏氣凝神。


  「夫人,老奴來伺候您用膳。」


  崔沁聽到這端厚的嗓音,詫異回眸,對上甄姑姑那和顏悅色的臉,不禁動容,「您怎的來了?」


  甄姑姑穿著一暗紅的褙子,頭戴珍珠髮釵,比平日多了幾分鮮艷,顯得喜慶,她緩步朝崔沁走來,福身一禮,「郡主擔心崔府忙亂,怠慢了您,遣老奴來伺候。郡主說了,您的事才是大事,其他皆無妨。」


  崔沁眼眶略紅,想起慕老夫人一貫的體貼愛重,這才對婚事有了幾分期待,想早點見到她老人家,

  「母親身子可還好?」


  「好著呢。」甄姑姑凈了手,從丫頭手裡接過一碗銀耳紅豆珍珠丸粥,用銀勺攪了攪,慢騰騰伺候著崔沁喝,細聲軟語回話,


  「您繡的額帕手巾,替她老人家祈福的香囊,開過光的玉件兒,郡主都收到了,每日都要拿出來瞧一瞧,瞧著瞧著便抹了淚,將三爺狠狠罵一遭,只盼著您早些回去。」


  崔沁的淚珠毫無徵兆如線絲滑落,眼眶紅紅的,面頰被薄薄的紅光沁透,「終是我不好,累得她老人家替我擔憂。」


  甄姑姑見狀忙不迭將粥碗放下,從袖口掏出帕子,傾身替她擦拭,「瞧您,今日大喜的日子,怎的落淚?往後一切都好了,您是不知,三爺昨夜喜得跟什麼似的,老奴看著他長大,從未見他這般開心。」


  思及慕月笙昨夜陪了她一宿,崔沁心裡滲出幾分甜意,長睫沾著淚花竟又笑了起來,

  「他呀,知道要當爹了,變了個人似的。」


  昨夜擁著她躺下,對著她小腹說了好半晌的話。


  大抵是叫孩子聽話,莫要頑皮,明日大婚萬不能折騰娘親的話。


  說到最後還憂心忡忡的,一點宰輔的氣度都沒有。


  崔沁想起來便笑。


  眾人見她破涕為笑,暗覺鬆氣。


  崔沁心情不錯,用了一小碗粥,吃了幾塊酸梅膏,並一盅燕窩,依著規矩她現在不能吃這些,如今卻管不著,身子第一。


  前院崔棣親自迎候宮裡來的內侍,設案將鳳冠霞帔奉上,拜了三拜,以示叩謝天恩。


  今日崔家只來了崔棣和崔照父子,再有柳氏在外頭宴客,崔夫人劉氏不被准許過來,北崔那邊老太太想起上次燕雀山棄崔沁而去,如今也沒臉過來沾光。


  原先崔顥在國子監的同門皆來慶賀。


  錯落有致的院落,張燈結綵,庭院深深,草木葳蕤,些許個紅燈籠被藏在樹梢里,一陣風過,偶有紅芒從翠色中閃現,整座府邸陷在一片寧靜的喧囂中。


  不多時,文夫人,韓如霜並陳夫人相攜來喜房探望崔沁。


  彼時崔沁正將嫁衣穿好,原先的七層嫁衣被她減至三層,長長迤地鳳尾菱裙皆被她捨棄,這般穿起來才舒適。


  三人圍著她細細的瞧,說得都是喜慶的話,喜房頓時熱鬧起來,還真就有了出嫁的氣氛。


  再聞外頭炮竹脆響,崔沁不覺頭疼,「不是說好你們都不來嗎?倒顯得陣仗大,我叫慕月笙一切從簡,萬不可鋪張。」不等文夫人回答,又問,「外頭沒什麼人吧?」


  復婚沒有那麼多講究,擺幾桌宴席就了得。


  文夫人與陳夫人坐在左側錦杌,韓如霜挨著崔沁在右側落座。


  文夫人是豪爽的性子,顧不上喝茶,先倒豆子般,「虧你說得出來,還一切從簡呢,你曉得慕月笙弄多大的排場,昨夜闔城不知道多少人沒睡呢,碼頭到現在還人來人往,皆是往慕府跑的。」


  崔沁無語地搖搖頭,「真不至於.……」


  韓如霜拉著她的手,揚著下頜,矜傲道,「沁兒,你這話就不對了,男人哪,容易得到的時候,他不珍惜,只有他費心求來,花了萬般心思,才懂得珍重。」


  崔沁覷了她一眼,「你一未嫁的姑娘倒能說出這番道理?」


  韓如霜被她說得面紅耳赤,羞得別過臉去。


  文夫人抬袖喝完半口茶,睨著韓如霜道,「她呀,不正是沒遇著這樣的人么,若是遇著珍惜她的,自然就嫁了。」


  「好啦,姐姐們不要打趣我了!」韓如霜羞得往崔沁袖底下鑽。


  提起這話茬,文夫人可是有說不完的話,粗粗抿了一口茶,迫不及待道,


  「沁兒,姐姐實話跟你說,婚後切莫叫慕月笙如意了,凡事折騰著他點,你若是千好萬好,過段時候他定將你拋諸腦後,你偶爾使使性子……他反而覺著有趣。」


  文夫人話一說完,見她們三人眉眼綴笑,融融盯著她瞧,不由紅了臉,「三個小蹄子,看我幹嘛,我臉上有花呀。」


  「哪有!」陳夫人在一旁湊趣道,「就是羨慕姐姐馭夫有道,咱們都得學著點。」


  崔沁探頭朝陳夫人瞧去,見她面色紅潤,眉眼開闊,並無瑟縮之態,定是在夫家處境好了很多,不由替她高興。


  女人便是這般,被后宅束縛在一片小小的天地,整日圍著瑣碎打轉,倘若順心還好,一有不如意,難免愁上心頭,待見過天地,面過芸芸眾生,心境變得開闊,也就不自怨自艾,抑不會作繭自縛。


  自個兒變了,周邊的人看她的眼神也會變,其他諸事水到渠成。


  陳夫人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當初開辦書院,並沒想到深里的一層,如今領悟,書院定是長長久久開下去,教養那些姑娘們切莫依附他人,莫要將喜怒哀樂寄於他人,心定神定,再苦的日子也能熬出來。


  譬如她,如今書院名聲濃重,承載著她孜孜不倦奮鬥的功業,在金陵也盤了幾間鋪子,一棟宅子,吃穿不愁。


  宅子已被租出去,一月有兩百銀子進益,鋪子各有營收,養下書院這一大家子不在話下。


  文夫人被說的害躁,「今日是沁兒大婚,你們捉弄我作甚!」


  四人笑作一團。


  韓如霜拉著崔沁的手,軟軟地央求著她,「沁兒,成婚後,你還管不管書院?」


  「當然管!」


  崔沁杏眼睜圓,正色道,「我也就前三月難熬一些,回頭定來書院上課,在家裡我也會抄寫書冊,幫著你們商定課案,絕不會偷懶的。」


  韓如霜噘著嘴道,「那慕首輔會答應你嗎?」


  崔沁故作冷色,「若是不答應,他便別來迎親了。」


  「對對對!」文夫人立即興緻勃勃,忙不迭將茶盞擱下,左右扯著韓如霜並陳夫人,吩咐道,「待會咱們仨堵門,先幫著沁兒將後患杜絕,一概問題叫他應下,如霜,你悉數給我寫下來,等慕月笙簽字畫押再放他進來,明白嗎?」


  「這個主意好!」


  「這法子妙得很!」


  韓如霜眼神亮晶晶的,激動先起身,朝窗下桌案走去,提著裙擺坐了下來,

  「先將我憂慮的幾處寫下,你們倆也想想,看看添些什麼,沁兒也琢磨一遭,咱們定要約法三章.……」


  陳夫人和文夫人擁著韓如霜而去,或站或坐,皆是智計百出。


  瞧著她們熱情洋溢的勁兒,崔沁不由計上心頭。


  今後也可以教書院的姑娘們,出嫁前皆要那姑爺簽下一封保證書,儘可能保全女子的權益,也不失為一樁盛舉。


  慕月笙身為當朝首輔,做好表率,豈不正好?

  恰在這時,珠簾被掀開,嫂嫂柳氏領著宮裡的嬤嬤並兩名女官進來。


  掌教嬤嬤先一步上前,心情忐忑地朝崔沁施了一禮,

  「請縣主安,這是娘娘命人連夜打造的鳳冠……」


  嬤嬤瞥了一眼那看似華麗實則輕巧的鳳冠,心都要抖出來,卻是很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您先試一試。」


  那女官手捧紅綢漆盤上前。


  這是一頂鳳鈿的點翠鑲嵌珠寶鳳冠,內里用累絲金線纏繞,表面全部點翠,正中鑲嵌一顆純度頂級的紅寶石,寶石四周皆用十八顆鏤空金珠環繞,左右各有九顆,寓意長長久久,鳳冠兩側用金絲刻成出精美兩鳳,鳳口銜珍珠,其他各處皆有綠松,南紅,蜜蠟,青金石並珍珠鑲嵌,為了減輕重量,皆用的成色上乘的小珠。


  整座鳳冠珠光寶翠,華麗奪目,滿室生輝。


  崔沁被雲碧攙著起身,朝那鳳冠一拜,「臣婦謝娘娘恩典。」


  雲碧捧著那鳳冠親自伺候崔沁戴上,原先崔沁做好準備承受重量,哪知這鳳冠瞧著工藝複雜,待戴上卻不覺得多重,十分舒適。


  崔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定是有高人猜到內情,給她減輕重量,以保身子安虞,不由大為撼動,前年出嫁,那頂鳳冠沒這般好看,卻是足足三斤,她累得慌,如今懷了孕,萬不能這般折騰。


  心裡記下皇后的情。


  「嬤嬤,煩請回稟皇後娘娘,這鳳冠我極是喜歡,謝娘娘體恤。」


  嬤嬤見她露出笑容,懸著的心總算落下。


  柳氏往各人手裡塞了沉甸甸的紅包,恭送她們出門,須臾,又領著全幅嬤嬤進來,眾人伺候崔沁梳妝打扮,總算是妥當。


  昨夜宋嬤嬤熬制了一盒酸梅糖,一盒辣子梅,雲碧時不時喂崔沁一粒,還真就將那噁心給壓了下去,以至上午竟是不曾作嘔,雲碧將那盒子收好在胸前,待路上伺候崔沁用一些,確保一路安虞。


  外頭傳來轟隆隆鞭炮聲,迎親隊伍已來。


  「來了來了,就這些了,不寫了,夠多了!」


  文夫人急忙催著韓如霜起身,又將那寫好的議書遞給崔沁,滿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條條框框竟是將慕月笙給捆得死死的。


  「這.……」崔沁哭笑不得。


  鬧婚嘛,由著她們鬧吧。


  慕月笙著一品國公絳紅喜服,胸前是用金線緙絲綉著麒麟花紋,麒麟威武雄視,襯得他岳峙淵渟般偉岸,領著一行接親的大臣,繞過二門那座翡翠雲屏,來到了明熹堂院前。


  院東側栽有一顆桂花樹,自崔沁出生至而今,已有近二十載,為崔顥所手植,樹蓋華茂,天光從枝頭縫隙里在他臉上交織一片光影,喜服將他襯得年輕數歲,他眉目清雅,頗有幾分年少時芝蘭玉樹的風采。


  文夫人領銜一幫女眷侯在堂屋門口,皆是笑臉盈盈。


  文玉在人群中弱弱地探出一個頭,見文夫人雙手環胸,似笑非笑,遠遠朝他睃了一眼,立即將脖子一縮,躲在慕月笙身後,

  「允之,今日我怕是幫不上你的忙。」


  大理寺卿陳鎮見他如此窩囊,沉臉探手,抓住他胳膊,將他往旁邊一丟,

  「文司業真是丟咱們男人的臉,但凡你爭點氣,咱們的夫人也都不至於被你家夫人給帶壞,現在個個都想騎在夫君頭上,還真是邪了門!」


  「就是!」武都衛大將軍馮坤,身著三品武將官服,大馬金刀立在慕月笙另一側,只扭頭沖文玉輕哼一聲,鬍子別起,十分不屑道,


  「你又不是不曉得首輔今日來迎親,怎麼不將你家夫人拘在家裡?」


  馮坤暗朝慕月笙背影努了努嘴,言下之意是文玉這是給慕月笙添亂。


  面上氣勢很足,心裡都很怵文夫人。


  文玉被推得撞在一旁的迎親侍衛身上,被攙扶著站穩了身,他氣得將袖子一擼,指著二人罵道,


  「你們倆別囂張,整日在外頭威風,擱家裡誰不知道你們倆是龜孫子。」


  陳鎮與馮坤皆是面色泛黑,摩拳擦掌欲要將他那嘴給撕碎。


  怎知前頭廊蕪下,文夫人悠哉哉地揚著嗓音喊道,

  「喲,還沒來迎親,就先自亂陣腳啦,你們一個個,不是當朝首輔,就是二品三品的朝中要員,竟是跌份至此,羞也不羞。」


  馮坤三人當即虎軀一震,忙是各就各位,擁躉在慕月笙左右。


  馮坤更是鉚足了一口氣,指著那文夫人道,


  「首輔大人,咱上吧,區區婦孺能耐我何?」


  慕月笙被絳紅的喜服襯得清朗俊逸,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寧和,原先的氣勢皆是收斂,只緩緩落下一字,「走。」


  他器宇軒昂領著幾位當朝重臣,踏上明熹堂的廊蕪,先是朝文夫人等人作了一揖,

  「文夫人,看在我與文玉同窗的份上,還請夫人高抬貴手,容我將沁兒喜迎出門。」


  馮坤與陳鎮等人皆是虎視眈眈,一副枕戈待旦的模樣。


  昨夜幾人臨危受命,不禁頭大,上一回慕月笙成婚,不甚在意,只帶了文玉同行,這一回卻是慎重得狠,領著當朝重臣同來,將崔棣給嚇出一身冷汗,好在他經歷過青海與雲南一行,練就了幾分底氣,否則定要被這架勢給震暈。


  馮坤與文玉一文一武,替慕月笙助陣,不怕崔家為難。


  而陳鎮呢,心思敏捷,細緻入微,些許能查漏補缺,慕月笙本人更是文武雙全,斷無可能被人難住。


  幾人心裡大定,面上還是做出一番凝重之色,好嚇唬嚇唬這般娘們。


  可惜,文夫人愣是連個眼風都沒給他們,只涼涼沖慕月笙道,


  「慕大人,交情就不必攀了,我們也不為難你,就這裡有一封手書,你簽下,人你領走,我們再無二話。」


  這般容易!


  馮坤等人傻眼。


  瞧瞧,這些娘們就是紙老虎,定是被他們這些糙老爺們的氣勢給唬住。


  馮坤不由長須一揚,十分得意。


  還是熟悉文夫人秉性的文玉,悄悄踮起腳倚在慕月笙耳旁道,「小心有詐。」


  慕月笙不動聲色朝文夫人再揖,「領命。」


  文夫人幽幽一笑,沖對面的韓如霜使了個眼色,韓如霜便將手中的絹帛給奉上,屈膝一禮,

  「首輔大人,這是我們替沁兒擬下的條文,您若是誠心娶她,便畫押簽名,倘若有難為之處,那還請掉頭回去,莫要來招惹我們崔山長。」


  面對一幫揮斥方遒的重臣,韓如霜多少有幾分膽怯,聲音柔柔弱弱的,不過話卻是半字不漏。


  慕月笙二話不說接了過來,文玉搶著幫他將絹帛打開,待看清第一條,差點一個圇吞給氣暈過去,他面色脹紅指著文夫人,

  「你你你……你太不守婦道了,怎麼能攛掇著宰輔夫人幹這種事,不行,不行,你跟我回去,這書院你是不能去了,否則天底下的姑娘都讓你給教壞了。」


  文夫人倚著門框,目光涼颼颼瞅著文玉,見他張牙舞爪地在她面前跳來跳去,卻半點不敢挨她衣擺,心中冷笑一聲,

  雷聲大,雨點小,一個字,慫!


  「喲,還婦道呢,本夫人今日就告訴你們,這絹帛寫得就是約束你們的夫道!」


  文夫人將長袖一撂,氣勢昂然道,「今日你們從便從,不從便回去,沁兒身子不舒服,別耽擱她休息。」


  文玉花拳繡腿一番,悶悶咽了咽口水,扭頭沖慕月笙道,

  「允之,要不,你從了?」


  那頭的馮坤瞥了一眼條文氣炸了,見文玉這般沒臉沒皮,愣是一腳將他踹開,

  「你個沒出息的,這上頭寫得是啥呀,能畫押嗎?有本事你畫一個看看!」


  文玉一本正經抖了抖衣袍,一副凜然正色道,


  「我不需要畫,這裡頭每一條我都守著呢!」


  馮坤睜圓了眼,陳鎮則嫌棄地搖了搖頭。


  真是男人中的敗類!


  唯有慕月笙捧著那絹帛,一目十行掃過,面色沉穩頷首,


  「筆墨伺候。」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馮坤再次傻眼,愣是眼珠兒睜得圓啾啾的,驚恐望著慕月笙,


  「首輔,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哈,您是當朝第一人,這玩意兒您若是簽了,回頭旁人可就難咯。」


  「旁人是旁人,我是我。」


  慕月笙眉梢如染風華,從容接過陳夫人遞過來的筆,示意文玉背身做墊,他將絹帛攤好,鄭重在末尾簽下名姓,又將私印蓋下。


  身後的馮坤與陳鎮皆是不忍直視之色。


  慕月笙將崔沁抱著送上婚車,婚車極為寬大,下面墊了厚厚的被褥軟棉,下方中空,用以減震,宋嬤嬤與雲碧一左一右護在婚車簾外,用的是最厲害的馬夫,馬匹左右各有侍衛護著,慕月笙為了減少顛簸做了最萬全的準備。


  從安豐衚衕至慕家,幾乎要繞半個京城。


  這一路上,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顛簸了崔沁,傷了腹中孩兒。


  暮色搖落,婚車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妥妥帖帖停在了國公府大門。


  慕月笙從容下馬,掀開車簾往內一探。婚車被府外明亮的燈火籠罩,濾出一片朦朧的紗光。


  只見一面容嬌嫩的美人兒,支著頤斜靠在軟枕上睡得正熟。


  長長的黑睫覆在眼下,眉心被點綴了一朵明紅的玉蘭花,比平日添了幾分嬌艷嫵媚,襯得她如瑤池仙女,明艷不可方物。


  大紅的嫁衣覆在她柔軟的腰肢,鋪在軟塌上,細細的腰線往下一沉,托出下側渾圓的弧度,線條柔美流暢,恍若一條美人魚。


  他的洞房花燭夜呀,被那小混蛋給弄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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