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訣別
「那我走！」穆奶奶說完了剩下的半句話，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感覺就像一隻年幼的餓狼，在第一次捕殺獵物時，那種對鮮血的渴望以及對生命的憐憫，交融在一起的感覺——既無奈也釋然。
說著，她拄著杖，一瘸一拐地向門外走去。
拄杖在地面敲出「嗑嗑嗑」的聲響，它就如同一首招魂曲縈繞在穆元的身旁。
但穆元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內心深處追尋的東西，不過是那個慈祥的奶奶，她就如同穆元的靈魂一般。
穆元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都與她有關。
可是現在，她卻要拋穆元而去……
此時正直正午，穆奶奶走出了家門，頂著烈日，消失在了外面那條泥巴路的盡頭。
她走進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房子里，這裡早就是人去樓空了。
窗台上、爐灶上、天花板都織上了一層層厚厚的蜘蛛網，上面藏匿著幾隻等待著獵物到來的「八足獸」，它們「嗅了嗅鼻子」——嗯，人類的味道，這裡已經好久沒有人靠近過了。
穆奶奶找到一個可以看見家的地方，雖然她的視力非常差，但不至於看不見一個大活人。
而且她呆在這裡也不必擔心被穆元發現，因為這個房子本就毫不起眼，穆元就算來找她，她也可以很輕易地躲起來。
數年前，當這裡還是個熱鬧的村莊時，穆奶奶那戶人家那裡沒有去做過客？
可穆元就不一樣了，他出生時，這裡就發生了一場巨變，在那之後，穆家村就變成了一個鬼村.……
而此時，在穆奶奶走了之後，穆元就像是斷了支架的風箏，他搖搖晃晃地有些站不穩了。
「噗通」一聲，穆元跪倒在了地上，上半身向前撲倒了下去。
不得不說，這穆奶奶可真是「殘忍」啊！
穆元這還沒離家出走呢，就已經精疲力盡了。
面對這些痛苦，他又回想起了曾經的往事——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還真讓人懷念啊，怪不得大人們都不想長大呢。
而穆奶奶之前吐露出的「心聲」，卻不停地縈繞在他的心頭。
它們輪番刺激著穆元的內心。
但他每次對於這種刺激的感受，卻愈來愈弱，漸漸地，他就再也感覺不到什麼了……
而現在，他的心裡只剩下幾個無法理解的字詞，它們在嗓子眼裡暴躁地跳動著，渴求他能夠呼喊出來。
他的喉嚨里就像有千萬隻螻蟻在爬動，他難受地在地上扭動著，右手狂躁地敲打著地面。
屋子裡捲起陣陣煙塵，他吸入了幾口乾燥的空氣，但是喉嚨的瘙癢卻沒有減弱，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穆元只好用指尖使勁地摩擦著地上的石頭，這傳來的痛感，才讓喉嚨的瘙癢有所緩解。
這時，他突然抬起右手，向著一塊石頭重重地砸了下去。
他的小拇指一陣痛麻后，他似乎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就大聲吼了出來：「錢！」
但這樣的痛感絲毫不能讓穆元感到滿足，他又連續敲了好幾下，然後一字一頓地吼道：「貧！富！」
「咚咚咚！」
他覺得手指有些太痛了，竟然用手肘把地上的石塊給敲碎了……
「呼……」他長呼一口氣，輕聲說，「貧人和富人的差距就是這麼大么？」
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喉嚨上螻蟻也慢慢地消退了。
金錢這種東西，本就是強加在他身上的枷鎖。
他既抗不起，也卸不下，只能任天由命地默默承擔著。
可是其他的孩子，也許根本就不需要承擔什麼勞動，就可以得到一個正常的生活。
而他呢？每天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生活卻沒有絲毫改觀！
這對他來說，真的公平么？
因為沒有錢，他離開了這個家，那麼是不是意味著.……
只要他賺到了錢！他就可以回來，而且再也不需要擔驚受怕，擔心這些突如其來的危險了！
「所以說，那我是不是可以為了錢.……而不擇手段呢！」
一些黑色的物質在不經意間融入了穆元的內心，一副兇惡的嘴臉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
當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臉上時，又意味著什麼呢？
穆元站了起來，靠在牆上，他看著傷痕纍纍的右手，似乎知道自己今後的路應該怎麼走了。
他需要的東西，在剛才的那種刺激下，也一下子明了了。
他現在已經不在糾結自己是否想要留下，而是他應該出去走走，為了他和奶奶的人生考慮。
他拿起地上有些沉重的包裹，走出了家門。
「我就這樣走了么？」穆元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妥。
他害怕張不凡來找奶奶的麻煩，但是既然有方朔哥哥在，他也沒有那麼擔心了。
只是……
「我要如何跟小兮開口啊.……」穆元有些猶豫，「如果我走了的話，就沒有人陪她玩了.……她一定會非常傷心的。」
難道說，他應該不辭而別？
這樣的話，或許他可以稍微輕鬆點了，但小兮可能就要哭上三天三夜了.……
正當他走在泥巴路上猶豫不決的時候，小兮卻悄然地走到了他的身後。
「唦唦.……」一陣腳步聲從穆元背後傳了出來，小兮突然跳起來，摟住了他的肩膀。
「誒誒.……小兮，你快下來，我站不住啦！」穆元一陣驚慌，他的反應有些慢，腿腳沒站穩，差點摔倒了下去。
不過，幸好小兮不是一個熊孩子，她聽到了穆元的勸阻隨即跳了下來。
「穆元哥，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玩啊……真是的！害我昨晚還等的你好辛苦。」小兮無不抱怨地說。
「誒……不是，我之前有點事情呢。」穆元看著她的樣子，更加開不了口了。
小兮才等了他一會兒，就不高興了，要是.……他離開穆家村呢？
「不，不是啥？我不高興了！哼，你得要賠償我~」小兮的表情十分豐富，是個可愛的小孩子，「你要陪我玩！恩……我們去山上好不好啊，偷偷地去。」
「這.……」穆元沒有回答她，這不是一個很過分的要求，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會答應的，大不了回來的時候被罵幾句罷了。
但今天不一樣了。
「對了，你背著個包裹幹啥？」小兮才發現穆元背了個奇怪的包裹，「難道你要去取經嗎？哈哈，那就好誒，帶上我一起去吧~」
她的聲音可愛動人，想象力也甚是豐富，但現實卻是很殘酷的。
「不是呢。」穆元強擠出微笑，「我，可能.……」
「誒……穆元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請？」小兮眉頭微皺，聯繫起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她覺得十分不對勁。
「真的要說嗎？」
「恩！」小兮「生氣」地盯著穆元看，「難道我們不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么……」
穆元抬起頭，看了一圈周圍，然後點了點了頭。
「好吧.……」穆元答應道，「我可以要出去一段時間。」
小兮一驚，自打他們認識以來，穆元就從未離開過穆家村。
可是，為什麼這次突然就要出遠門了呢。
「你要去多久啊.……」她試探性地問，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好的答覆，「1天？如果多幾天也沒有關係的.……我會怪怪的等著穆元哥回來！」
這時候，小兮看起來像是個堅強的小女孩。
穆元為了不打擊她，只好象徵性地答道：「可能.……會更久一些些吧。不過，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好嗎？」
更久一些些、經常回來看她。
小兮又不傻，聽到這句話，就明白了穆元的意思，他十分低落地應道：「恩……我會的。」她的聲音很輕，輕得自己都聽不見了。
見到這個樣子，穆元心理也不是滋味，但是他還是必須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我需要去外面賺點錢.……然後，你得幫我照顧一下我的奶奶哦……她身體不好，還容易發脾氣……性格也有些古怪，但是你了解她的不是？」
「恩……我知道了！我會的。」小兮強忍住沒有哭出來，她也明白，現在哭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穆元摸著她的額頭，輕聲說道：「我也會想你的，你也不許哭哦……」
他鼻子一酸，有些說不下去了。
小兮用力地咬著嘴唇，呼吸一急一緩地交替著，憋了好半天才回答：「我才會不哭呢.……你看我現在還是好好的……」
「恩。」
穆元和小兮抱在了一起，他這樣一走，也不知道要過多久才會回來。
這個才比他小一點的女孩，卻整整矮了他一個頭，身子也十分的瘦小。
最可憐的是，她終日被病魔所折磨，還被父母給拋棄了.……和她相依為命的奶奶，也是身體不好。
所以，這往後的日子，勢必會更加的艱辛！
「那我得走了……」穆元在小兮的耳旁輕聲說道，然後鬆開了雙手。
「再見。」小兮也懂事地點了點頭，揮手和他道別，「穆元哥，你要快點回來看我哦……我會很想你的。」
「嗯，再見.……」穆元默默地答道，他揮著手和小兮道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