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圓圓忙站起來,心裡有點不情願,到底知道面對皇帝是要下跪的,正要跪下,就被趙構扶住了手,「免禮,你哪裡不舒服?」
「我,我沒有,不……奴……」是應該自稱奴婢嗎?圓圓想著,卻有點說不出口,這十幾年來,她沒吃什麼苦頭,居然連腿也彎不下,嘴也張不開了!
韋太后看皇兒直看著圓圓眼都不肯眨,哪裡還不清楚,笑道,「官家可帶了太醫來了,圓圓許是有些傷寒。」
「……在外間了。」趙構仔細瞧過圓圓,見她的樣子並沒有什麼大礙了,有些不捨得鬆開手,將手背回,「讓他進來,仔細給看。」
吉祥見薛太醫就要進去,不禁拉了他一把,「你知道裡間的小娘子得了什麼病?」
「……這,未曾望聞問切,下官不知。」薛太醫見大公公表情似有隱情,「還望大公公明示,可是,什麼大癥候不成?」說著心裡不由一緊,在宮中當大夫可不比外間,是萬萬不能錯的。
「嘖,你只需得把病情微說重兩分就是了……葯可不許亂開!」吉祥真是為了官家操碎了心,也怕這木頭獃子真亂給吃藥,乾脆明說。
原來是這樣,薛太醫點點頭,弓身進殿,下跪萬福。
韋太后指了指圓圓,「給她瞧瞧。」
「是。」
薛太醫忙至圓圓跟前,請小娘子伸出右腕,搭脈細查,脈息強勁平穩,這沒病啊!「小娘子可否伸舌一觀?」
圓圓在游馬庄的時候,以為自己跟著多位好大夫,也能學成醫術,不料光是記藥名湯頭認全上面的字都要頭疼了,可別說什麼浮脈、虛脈、實脈、滑脈了,大長今也不是是個人就能幹的。她聽話得大張開嘴,甚至啊了一聲。
一宮女沒繃住就是一笑,早先都笑鬧慣了,她一看朱娘子就樂得不行。
她這一笑,有些抓不住頭腦得圓圓不由飛了她一眼,「好你個姐姐,竟在太後娘娘跟官家面前笑話我!」她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到趙構,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沒有,竟有些忐忑不安。
宮女卻被這話嚇了一跳,碰得一聲就跪下來磕頭。
「奴婢不敢。」
這倒把圓圓給僵住了,打嘴打嘴!怎麼又忘了要小心說話了!她一抬眼,就看見趙構正看著她,心裡一怯,竟是叫了聲,「德基哥哥!」
趙構聽了這聲,眨了眨眼,「玩笑話也不會聽,下去吧。」那宮女忙倒退著下去了。
「怎麼樣,薛太醫?」韋太后不去管那對小兒女,問向太醫。
薛太醫是出了一腦門子的汗,這小娘子根本就身體康健,無病無痛的,他要直說,又想起大公公特意在門前提醒,不由猶豫道,「小娘子脈平象穩,只是略有些浮而無力。」
「那豈不是血虛?」趙構一聽就皺起了眉頭,凡是太醫總喜歡說話留一半,他原瞧著圓圓面色紅潤,竟沒想到她有些貧血不足之症,是來宮裡受了委屈嗎?
薛太醫都想跪下了,誰知道官家竟是連醫書都瞧過,他才胡扯了個浮而無力,就知道這是血虛的脈象,頓時後悔自己不該信口開河。只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他總得圓過去才是。
「非是那等嚴重,只是正常女子每月均有……」薛太醫也算是急智了。
此話一出,圓圓當時就紅透了臉,算算日子,她的大姨媽確實是快到了。
韋太后哈哈一笑,總算是解了局,讓薛太醫寫下些溫補食療的方子送上,就讓其退下了。
「既然無事,兒子告退了,請娘娘早些安歇。」趙構見圓圓有些坐立不安,便起身離開。
「好,官家你也早些安置!」韋太后已是心知肚明。
等趙構走了,圓圓才舒了一大口氣,「太後娘娘,都怪您,我都說了我沒事了。您瞧,倒惹出事來了!」
韋太后此時再看圓圓,心裡也是愛她,「怪我怪我,罰我給小娘子倒杯茶,靜靜心,散散熱!」
這是笑話她臉紅了吧,圓圓頓時更加不依了,扭著太後娘娘的衣袖不放,「唉喲,太後娘娘……」
趙構走在路上,突然說道,「滄州的金線小棗什麼時候能供上來?」
吉祥跟在後頭,滿肚子疑惑不解,這是怎麼了?官家突然想改吃甜口的了?那明日讓膳房做些棗泥糕點。
過了兩日,便是大朝會。
朱勝非將金國姦細一網打盡,心情舒爽,早早就起來,還研磨寫就了一幅對聯,才袖著細細密密的詳細奏章讓人提著燈籠坐著轎子上朝。
下了朝,朱勝非與趙構單獨會面,興高采烈道,「官家,『李誠』一事,已經完結!」
噢,那圓圓就得回去了。趙構不免有些遺憾,早知如此,他應該多去福寧宮走走的,不料才見了一面。
「官家,此子已死。但來也不往,非禮也。」朱勝非冷然一笑,「咱們也不能光吃不吐,您說是吧。」想來謀算他的心肝,他怎麼能不回報他們呢?
趙構點點頭,「左相所言甚是,咱們……」金國之前不但將河北的地方完全奪去,還把兩宗宋人擄走,一路上百姓受那苦楚,擾攘已久,剩得半壁江山,他在朱相公等人赤心耿耿護衛之下,才計窮力竭得漸漸修養生息。既然他們不肯讓他安安穩穩,那他也要讓他們嘗嘗這滋味。
吉祥瞧著官家跟朱相公又是頭碰頭說話,又是比比劃劃得商量政務,看樣子,並無嫌隙啊。
不料等他剛又上了茶,就聽到朱相公問官家,「今日可接圓圓歸家了不曾?」
什麼!那有送了人還討要回去的道理!吉祥真是急了,朱相公怎麼能這樣!既然把朱娘子送進宮裡來了,怎麼能又讓她回家!
「善,左相在殿外稍候,待我回稟母后,就讓她與左相同歸。」
什麼!官家啊!我的個官家,您這是怎麼了?
吉祥抱著拂塵,一路上都琢磨不透,唉,真是人心難測。若說官家對朱娘子無意,他是不信的。可若是有意,怎麼能放她走呢?
圓圓一聽自己不過半月就能出宮了,自然欣喜萬分,「太後娘娘,我日後還來看您!」
韋太后心中卻是驚疑,「吉祥,真是官家這樣說的,讓圓圓跟她爹一塊回去?」這怎麼能呢?知子莫名母,就沖他昨天晚上的臉色,就知道他眼裡確是有圓圓的。
「是,官家,就是這樣說的。」吉祥也有些委屈,他覺得他跟太後娘娘一樣,都弄不明白了。
圓圓以為太后捨不得她,忙上前道,「太後娘娘,您若是想我了,再召我來就是了!我回去,好好寫話本子,讓爹爹陪我潤筆,定做的花團錦簇,獻上來給您瞧。」也許身居高位的人體貼起來越發讓人覺得周到舒適,跟太後娘娘在一起,圓圓並沒有覺得太過於難過,也有些捨不得。
話雖是這樣說,到底以後肯定是少見了,圓圓轉身倒茶,心甘情願蹲下奉上,「太後娘娘您吃了我這茶,以後圓圓好好孝敬您。」不拘那料子還有花,她以後多多送進來。
韋太后聽她這一說,頓時笑著受了,「好,我就等著你的孝敬。」她先不管了,只看他們如何演吧。「也不白喝你的茶,彩雲,去準備些好禮,特別是那雙白玉雕鳳鐲子,讓朱丫頭都帶走。」她笑道,「可不能讓她白向我磕一回頭。」
圓圓拜了拜就歡喜得跟著爹回家去了。
又過了幾日,宮裡的良家子們,除了幾名宮職低微的女子被選做了尚宮,別的也都各自歸家,可自行婚配。
「真真是好官家,難為他想的如此周到,這樣一來,圓圓出宮也就不顯得打眼了。」吳嬌娘高興得直叫無量壽佛,「快快,遠兒,把咱家的書畫冊子拿出來,你與爹去商量,送哪兩幅給官家得他的心意。」
雨過天晴,吳嬌娘心裡極是爽快。
見娘高興,姐姐得了益處,朱意遠痛快得答應了一聲,就讓他們就把庫房冊子都搬來,「既然要送,單是書畫成什麼樣子?姐姐不是說太後娘娘不喜歡太過莊重沉色的花瓶擺飾嘛,咱們選一些鮮艷淘氣的送上去。」
「還有牡丹花,咱們家的花農們可有徒弟了?光送了花進去,若是開得不美多掃興,也白讓花枯了。」圓圓歪在吳嬌娘膝上,正讓娘給她挖挖耳朵,她想起身倒被吳嬌娘壓著。
朱意遠點點頭,「我這就去安排。」
既然花多了就得要花農,要不除了棉花這其餘各地適種的花也多種一些,多培育些花匠出來,就像姐姐說的,光送花算是什麼本事,得讓它們不論在哪兒都開的美才是本事呢。
柳夫人看著女兒窩在床上不吃不喝,也是心焦,「我的兒,官家一個都沒選,你沒中,也不算是什麼大事!」見女兒不應,又急道,「等你哥哥娶了朱相公家的女兒回來,你還怕沒有才子俊傑……」
「呸!娘,您就別做這春秋大夢了!」
柳素梅氣得全身直顫,一直到她回到家裡,她都不敢胡說,怎麼想到娘居然還在幻想著給哥哥聘下朱圓圓!
她咬牙切齒道,「她是什麼樣的人物,會看上咱們!她……」柳素梅閉了閉眼,自知從此與她天壤之別,淚睫於盈,「娘,您別痴心做夢了,她不是我們家可以高攀的起的。」深怕娘不知道輕重,她坦言相告,「她是官家看中的嬌娥,萬萬不可再提哥哥。」
什麼!
柳夫人張口結舌,竟是癱坐在椅上。
「怎麼可能呢?若是如此,她又怎麼會出得宮來?」
柳素梅冷冷一笑,「我雖不知詳末,但此中必有內情。咱們家可得小心謹慎,免得招了天子的眼,埋下無喟的禍根。」她怕母親不信,「我怎麼也是從宮裡出來的,娘你可得千萬信我。」
「我的兒,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此事重大,我還得與你爹爹商量一番才是。」柳夫人扶女兒睡下,又喂她喝蓮子水。
「那是應當的。」柳素梅一口氣說出來,心裡寬了,也吃得下東西了。
也罷,她註定是與她比不了的,何苦來著?只是可惜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