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八十一

  圓圓對於自己這趟中秋夜玩之行興緻勃勃,並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為了與她「相遇」、「偶遇」。


  誠如大家都渴盼著趙構能夠開口讓他們能把自家女兒送進宮當娘娘,也有不少人瞄準了朱大相公的女婿位置。


  誰不知道朱圓圓是朱大相公的心肝寶貝,早在朱大相公沒當宰相之前,就是去應天當官,也是想要太陽不給月亮,家裡的小公子送去江南也得把女兒留在身邊,想看馬球就專門買莊子辦球隊,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只要娶得了朱圓圓,還怕朱大相公不提攜?


  可朱圓圓也不是那麼好娶的,朱夫人吳嬌娘那是商場上的紅袖長舞,招人待遇,人情來往,客客氣氣,十分有禮,就是不見她帶女兒出來交際,一幫子夫人太太們眼招子都眨掉了也沒用。強按牛頭不喝水,人家就是不帶女兒出來給你們相看,真是連話頭都不給你搭。


  試試朱大相公,那是誇女兒誇個沒邊的,可只要是一往兒女親事上扯,立馬就是圓圓太小了太小了,我捨不得,得多留幾年。誰敢真上去跟他說多留幾年都可以,先相看相看,訂個親呢?

  可也不敢真的什麼都不做,眼看她十一二的年齡,正是成長的時候,萬一讓哪個人碰上了撞了大運,朱圓圓她自個兒喜歡,那般疼女兒的朱大相公還能不依?

  所以有事沒事,找機會想跟朱圓圓搭上線的,不在少數。


  就連宰相府前的門房們,眼界都高了。當然也是不敢任意妄為的,多少人睜大了眼睛,就等著他們犯錯,好讓自己來補上這個位置。


  朱圓圓多彩繡的頭一匹料子,直接捧回了家,讓奶奶跟娘做一件衣裳。


  沒料到圓圓雖然是頭一回做生意,竟然也是有模有樣,吳嬌娘不禁有些意外,「真漂亮,這是怎麼織出來的?」觸手生溫,滑如流水,對著燈火竟是瑩若有光。


  見家裡人都認同了她的努力,圓圓開心得點頭,「這得積重的織娘與綉娘配合,先畫出圖形來,再染絲線,配好之後,才能慢慢織就。」這樣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慢了,雖說再怎麼樣一個花樣也得織個百來匹才算……怎麼才以解決這個問題?

  她已經讓招來的綉娘子寫信給自己熟悉的織匠,若是願意都過來,大家一起討論如何改進織車織機紡機。


  朱圓圓覺得這就是她最擅長的事,至於下面的事,誰讓如今是古時候呢,她一句話,就有得是人去幫她辦,絕沒人說一句不行。反正,她不怕虧錢,也不會缺錢。


  「圓圓,你這布是不是得進上給官家啊……」朱老太太稀罕了一會兒,倒是開口了,她年齡都這麼大了,這料子再好,穿出去又給誰看呢?這可顯不出孫女的能幹來,給她們先睹為快是圓圓的孝心,還是讓勝非進獻給官家,到時候由頭也好聽,還怕沒人來買!她雖是說圓圓,卻是看向了朱勝非,大有你這個老子若是連這點事都不給辦看我不收拾你的意味。


  朱勝非哪有不明白老母親的意思,他也願意給女兒辦這樣的無傷大雅的小事,再說這樣的舉手之勞,若是讓官家覺得自己得多多照顧他這個老臣才是,也是便利。


  「是啊,圓圓,要不就獻給太后吧。這顏色官家穿也是可以,就是他平日里都是皇袍在身……」他跟老太太想的一樣,既然獻上去了就得拿到外人面前顯擺顯擺。


  圓圓倒覺得可有可無,「我不知道,這料子織的太慢了,我快上百個綉娘織娘們在一起,一個月也就這一匹。若是太后喜歡,隨便說多來幾匹,那我豈不是要一年都白乾了!」想想還是算了,「等我再讓他們研究研究。」


  「這說的也是,那這料子,為娘的給你收起來,到時候給你做春裳穿。」吳嬌娘看女兒最近連得連覺都睡得少了,心疼極了。


  「那幹嘛啊,春天的時候我肯定要織出新的布料來才行,到時候肯定不是一兩匹。娘,我的大船呢,什麼時候能還給我,我那裡織娘們要開工,生絲熟絲都快用完了,我得去買!還有……」圓圓撲到吳嬌娘懷裡,想著怎麼著也把自己的大船要回來,才能繼續發展自己的夢想。畢竟,棉花,棉花還等著她派船去取種子呢!


  有了種子,她才能培育出棉絲,棉線,制出棉布,還有棉衣!就算是宣揚出去了,也算是引導了社會一大步。


  一說到船,吳嬌娘不由就抬眼望朱勝非,說到底圓圓的船,一不小心就變相讓他送給當時還是康王的趙構了,連同圓圓養的一幫子的人馬,都讓官家給全數截胡了。眼下甘管家已經做了尚書省都事,雖說之前都只是個寄祿官,不治事無歸屬,但放到如今官家眼前就不是了,根本就是拿來做個過場,擺明了是要重用的。


  這,這也就是朱勝非提都不敢跟趙構提的緣故之一,大事大非來說,國難在前,他理應當毫無保留得奉獻出自己的一份力;可這說到底,又不是他的,就算是圓圓是他親親閨女,他也不好意思說,他根本其實連跟圓圓提都沒提就給送人了。在圓圓的心裡,那大船那些人都是她借給他這個當爹的使使的,說是借,當然,就得還,這不就問娘要嘛……眼下朝廷漸漸太平,雖說被金人強擄,國庫空蕩,四處征戰仍然到處都是需要錢,但飽受來犯之苦的大家,為了防邊多造幾艘船的銀子還是有的。


  朱勝非有些頭痛,他就是不好張這個口,眼下趙構與他君臣相得,他就不好意思了……


  圓圓見娘看著爹,就知道她的船多半是沒了,只是等再造船又起碼要一兩年的時間,有些喪氣罷了。


  「爹,那你得賠我東西。」


  「賠賠賠,你說什麼,爹都給你。」


  「罰你給我寫牌匾,還有得寫幾首好詩詞出來,我得用,嗯,還有寫幾款各種字樣的多彩綉小字,我選幾樣出來讓他們給我用銅版雕出來印章……」圓圓的字不用說,就比鬼畫符要好一些,勉強能看出來那是字,肯定是不拿出去丟人現眼的。


  朱勝非立馬拍大腿答應,保證寫十幾個好的給她。


  可真讓朱勝非下筆之後,他又覺得自己的字不夠好,要不是吳嬌娘壓著他休息,只怕屋裡的紙都不夠力青裁的。


  翌日朱勝非大朝的時候,不免就有些精神不濟,雙眼惺松。


  時值正在為江南賦稅增高不變一事爭論不休,趙構也是不厭其煩,瞧見朱大人也是一幅苦相,大有知己之感,罷朝後,便又請人讓他入宮用飯。


  「只怕江南賦稅也在朱相公的一言之下了。」


  若說不嫉,絕非實語。


  但朱相公的操守,也實屬難當。朱相公乃崇寧二年中的進士,後進徽宗建立的皇家畫院做名翰林,不功不過。彼時欽宗未立太子,因王皇后早逝,聘娶朱相公侄女為妻,便時常給予照拂。欽宗立太子之後,只覺孤木難支,方派了朱相公去應天,也不過是虛名。


  此時方知朱相公的手段高妙,不出三年,整個應天由他整治得齊齊整整,就連金人來犯,也不敢碰,之後應天軍出手,到今日未嘗敗績。文成武功,不過如此。


  而朱相公不好美色,不偏古玩文墨,不開門納派,做了宰相之後,宴請也不是誰人都能請得動了。


  此等庄厚嚴肅、忠君愛國之人,豈有不讓人敬畏之禮?就連起初與之想爭的李大人,漸也在其面前收斂聲色。


  這人的名,畫的骨,竟把朱勝非的品性越傳越高了。


  畢竟,沒人願意在此時朱相公正受寵的時候,開罪於他。


  「朱相公,可也是難下定奪?」趙構清楚自己到底是草創大業,此時不親事親躬,到時之怕就如同大哥一般,讓人當成傻子糊弄。若說人精,就沒有比這些人更精的了,他萬萬不能掉意輕心。


  朱勝非勉強回神,「官家,眼下大難剛過,翻動舊曆,只怕還有天災未至,此時添加賦稅絕非好事。」


  「那朱相公你……」在殿下怎麼不說?趙構十分疑惑。


  「眼下已是八月末,兩廣早已插上二次秧,第一季米糧即可上市……」朱勝非的父親就是從此起家的,米糧一道由他口中道來十分真切,趙構不禁聽得連連點頭。


  朱勝非一眼看到官家牆上字畫,不由又打起精神,細細道罷,「官家您只管看著他們爭論,等錢糧到了,用不了多久,自然也就消停了。天下越平越穩,對於您來說才越有好處,除卻邊防亂民是一律鎮壓,法不守情外,其餘事務,均需循徐漸至,尤其是民之切身利益,賦稅是一動不如一靜。」


  「善。」趙構也明白,橫徵暴斂絕非好事,他自己又用不了,也不能白擔了那個惡名。


  正事談完,朱勝非想了想,「下官有一事想求官家?」


  「朱大人但說無妨。」趙構想著,難得朱相公有求於他,就算是難辦,他也願意破例。


  「就是請您,給賜幾筆字吧。」朱勝非轉眼就把主意打到了趙佶頭上,雖說他這個皇帝當的不怎麼樣,可是他獨創瘦金體書法可是獨步天下,那種挺拔秀麗、飄逸犀利,就是完全不懂書法的人,也會感覺極佳,最適合給女兒不過了。


  趙構不由意外,他真是沒料到,朱相公竟是想求那人的字,不過那人確實在書畫上靈氣,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過幾日就送去府上。」趙構記下這件小事,見朱勝非果然美滋滋道謝告退,多彩綉?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女兒家用的,朱相公果然是愛女心切。不過,像圓圓那樣的小娘子,誰又會討厭呢?趙構笑著提步走向福寧宮,去與母后一同用飯,順便,就幫她辦了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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