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9章 我們一直在滑冰
王媒婆使勁搖頭，「不！這段痛徹心扉的回憶，我永生難忘，就好比刻在我心裡的一道傷疤，這是一道永遠都不會癒合的傷疤，只要輕輕一觸碰，立刻就會鮮血淋漓。這是一道隨時都會發炎化膿的傷疤，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小劉嘆氣，「阿姨，你的心情，我們都懂，畢竟當時你還是個孩子，一個四歲的孩子要怎麼去救人呢？對了，你剛才說，你在墳地里的迷了路，那後來呢？」
王媒婆苦笑，「後來，我就一直在墳地里狂奔，儘管我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可是頭頂上的那群烏鴉不停地圍著我盤旋，嚇得我不敢停下來，我擔心我一停下來，它們會立刻把我當成腐肉，群體攻擊我。」
小劉驚得合不攏嘴，「媽呀，那你可怎麼辦呢？當時，天馬上就要黑了，墳地里只有你一個人，而你當時又冷又餓又累，很快就要跑不動了吧？」
王媒婆點頭，「是的，當時的我已經跑不動了。可是我依舊不敢停下來，因為我停下來會被烏鴉給啄死。所幸，就在我筋疲力盡，跑不動的時候，忽然遠處有一點亮光在飄，與此同時，我聽見很多人在喊我的名字，其中一個女人的聲音最響——五丫頭，你在哪裡？快出來啊。那是母親的聲音啊，在這種絕望到了極點的時刻，居然聽見母親的喊聲，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事情嗎？在這種時候，我寧可被母親抓住往死里打也好過在墳地里凍死餓死啊，於是我扯開喉嚨，喊道，媽媽，我在這裡，快來救我啊，我還害怕。很幸運的是，當時的我，居然還能連貫地喊完這幾句話，可是剛喊完，我就哇地一下，哭出聲來。然後撒開腿，朝著燈光處跑去，也不知跑了多久，期間，還被墳塋磕倒了好幾次，終於看見一大群村民舉著馬燈，朝我走過來。我母親拎著馬燈，走在最前面，我父親緊跟在她的身後，昏黃的燈光照在他們被歲月刻滿了皺紋的臉上，看上去更感覺滄桑。我的父母雙眼紅腫，可見是剛剛哭過，一看見父母，我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氣，那也是我體內的最後一絲力氣，跑向母親，母親看見我跑過來，立刻蹲下身子，伸開雙臂，迎接我的到來。看見她擺出這樣的姿勢，我百感交集，一直以來，母親脾氣火爆，動不動就訓斥我，不過，偶爾，她也會露出笑容，伸開雙臂，就像現在這樣，擺出一副標準慈母的姿態迎接我。她已經很久沒對我擺出這樣的姿勢了呢，我飛奔到母親懷裡，一下子樓住她的脖子，放聲大哭。母親摟緊了我，輕聲安慰道，孩子，沒事，找到你，就好了。都怪媽媽不好，媽媽得下地幹活，沒工夫陪你玩，咱們一大家子人要吃飯啊。孩子，對不起，今後媽媽一定儘早把地里的活兒幹完，回家陪你。母親說完，摟著我，嚎啕大哭。本以為會挨打的我，得到的居然是母親的道歉和溫暖的懷抱，我感到萬分懊悔，低聲道，媽媽，別哭了，都怪我不好，是我不該亂跑，惹得媽媽著急了。我們母女倆只顧著抱頭痛哭，跟在後面的村民們已經陸續地走到我們跟前，我聽見有人喊，五丫頭，你怎麼一個人跑到墳地里來了，二胖他們幾個去哪裡了？你知道嗎？一聽見二胖這兩個字，原本稍稍平靜下來的我再次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我伸出小手指著河邊的方向，哽咽道，他們在河裡滑冰呢。眾人全都傻眼了，的確，我這句話並未完整地說清二胖他們目前的狀況。二胖的父母立刻從人群中走出來，擠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五丫頭，你究竟在說什麼？現在天都黑了，二胖他們幾個還在滑冰嗎？當時的我，睜大驚恐的眼睛，定定地瞅著二胖父母焦急的臉，不知該如何表達，說真話嗎？我猶豫了，真話當然就是二胖他們五個全都掉進冰窟窿里去了，生死未卜。我咬緊嘴唇，不知該怎麼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們。二胖的父母見我不說話，急得直跺腳。這時，其餘四個孩子的父母也擠過來，他們一起圍著我，我嚇得縮進母親懷裡，不住地發抖。母親畢竟是了解我的，她預感到一定是出事了，摟緊了我，低聲安慰道，孩子，不要怕，有媽媽在，媽媽會保護你的。此時的我，心裡的焦慮和矛盾早就到了極點，二胖他們五個輪流從冰窟窿里探出腦袋朝我求救的畫面霎那間浮現在我的眼前，他們聲嘶力竭的呼救聲似乎還縈繞在我的耳邊，我再也承受不住，哇地一下，哭出聲來。眾人見我不肯說話，反倒哭得像個淚人，更是滿腹的狐疑。不過，他們見我哭得昏天黑地，全都圍著我，靜默無聲地看著我，誰也沒有說話。他們的眼神告訴我，他們已經預感到了某種不祥，尤其是二胖的父母，他們的眼圈已經紅了，我相信二胖的母親，馬上就要哭了。其實，不是我不肯說，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我之前所看見的一切，那簡直是宛若噩夢中的場景一般，五個從冰窟窿里探出來的濕漉漉的腦袋，他們絕望恐懼的眼神，他們伸手朝我呼救，還有二胖怒視著的我吼叫的畫面，全都在我眼前不住地晃動，這一切，別說是年幼的，如果換做是你們，你們又該如何表達呢？」
小劉苦笑，「阿姨，別說你當時才四歲，就算我現在的年紀，要把那個噩耗告訴他們，也是需要一番勇氣的，畢竟，那是五條鮮活的生命啊。」
王媒婆點頭，「是的。所以，當時他們全都圍著我，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母親看了眾人一眼，低聲道，大家別著急，我來問她。於是母親輕撫著我的後背，柔聲道，孩子，你告訴媽媽，他們五個究竟去河邊幹嘛了？我努力止住啜泣，哽咽道，滑冰。母親驚道，孩子，可是現在天都黑了，他們五個還在滑冰嗎？你們六個可是在外面瘋跑了一整天了，他們五個不會滑冰滑了一整天了吧？我哽咽道，是的，我們一直在滑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