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妹子,麻煩你大老遠跑過來,你去看看老龐吧,咱們問他什麽都不肯說。”龐嫂子擦了擦紅紅的眼睛,擔憂地道。


    葉蔓輕輕拍了拍龐嫂子的肩膀,安慰她:“嫂子,你也別擔心,人回來了,其他都是小事。”


    龐嫂子苦笑點頭:“我明白的,他這回來啊,我的心都落下來了,前陣子沒消息,我總夢到他出事,不是丟錢了就是被人打了。如今也不求別的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會的,龐哥這不回來了嗎?嫂子,我去看看他。”葉蔓笑著說。


    龐嫂子吸了吸鼻子:“嗯,麻煩你了,中午在家裏吃飯,建新今天買了牛肉和魚,咱們給老龐接風,去去晦氣。”


    “好。”葉蔓笑了笑,用力拍了一下龐嫂子的肩膀,推開門進屋。


    龐哥將自己關在了書房。


    他家現在是一處獨門的院子,跟後世的獨棟別墅差不多,隻是周邊沒什麽綠化,這是龐勇掙錢後買的。屋子大,房間多,也就給他弄了個書房。


    書房裏黑漆漆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一絲光亮都沒有,屋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煙味,嗆得葉蔓直咳嗽。


    “我沒事,讓我一個人呆兩天就沒事了,你去忙吧。”龐哥還以為是龐嫂子,用沙啞低沉的聲音說道。


    葉蔓沒接這話,徑自走到窗前,用力一把拉開了窗簾,打開陽台通風換氣。


    刺目的光線讓龐勇的眼睛很不適應,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背擋著眼睛,隔了幾秒,他才發現站在陽台邊的是葉蔓,頓時驚得手裏的香煙都掉到了地上:“你怎麽來了?他們怎麽把你叫來了?”


    “怎麽,無顏見我?”葉蔓回頭,背倚靠在陽台邊上,挑眉看著他,“我認識的龐哥可不是這麽容易就被打倒的。”


    葉蔓的表情和語氣跟以往並無二致,不過眼神卻在悄悄打量龐勇。


    龐勇三四十歲了,正是發福的年齡,前幾年掙了錢,他家在吃上也舍得花錢,龐勇也能吃,一頓兩三大碗米飯,肥肉都能吃大半斤。每次聚餐,吃不完的都是他包圓,從不浪費。


    所以葉蔓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體重往上飆的,三年時間整整長了五十斤,從一個普通中年男人變成了個大胖子。


    可隻不過是兩個月左右不見,他長的那身肥肉全不見了,臉上的顴骨都突了出來,也難怪龐嫂子心疼得直抹眼淚呢。


    但最讓葉蔓吃驚的還是他的兩鬢竟摻了不少白發,臉上的皺紋也明顯了許多。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精氣神一樣,可想而知,他這次遭了多大的罪。


    聽到葉蔓的調侃,龐勇按了按額頭,苦笑:“怪我,當初沒聽妹子你的。”


    這話一聽就有故事,但追著問,無異是在龐勇傷口上撒鹽,他能釋懷願意說了,葉蔓就聽著,他不願意說,葉蔓也不勉強。


    葉蔓轉過身,看著陽台外麵高高低低,層次不齊的房子,慢悠悠地說:“龐哥,你想不想聽聽我這陣子做了什麽?”


    不等龐勇回話,她就慢悠悠地說了起來:“……如今我們廠子已經步入了正軌,生產很穩定,銷售雖然不是特別亮眼,但能夠維持廠子運轉,還能結餘一些。”


    龐勇兩手抵著額頭,欣慰中帶著意思羨慕地說:“你這麽能幹,再難的事到你手裏都能變好。不像你龐哥我……”


    餘下的話他沒說,但大家都懂他的未竟之意。


    葉蔓沒反駁,隻是慢悠悠地說:“我這次到奉河除了看你,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找蕭舒陽談合作!”


    聽到這個名字,剛才還半死不活的龐勇蹭地站了起來,激動地說:“不是,葉蔓,你怎麽找他?這狗東西陰險狡詐,又喜歡吃獨食,你跟他合作,小心他耍詐!”


    葉蔓回過頭看著他說:“我知道蕭舒陽不可信。但這種明明白白擺在明處的敵人並不難對付,明槍易躲,暗箭才最難防,龐哥,你說對吧?”


    龐勇聽到這話就跟皮球被紮了一針似的,頓時泄氣了。他扒了扒亂糟糟的頭發說:“你都猜到了。”


    葉蔓點頭:“龐哥你也是個老江湖了,防人之心肯定有的,尤其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一定很小心,這次回來你卻說自己犯了糊塗,不願意麵對嫂子他們。我記得你說過是跟朋友一塊兒去廣州那邊看看有什麽好的生意,你這人對朋友最是仗義豪爽,認定的朋友就掏心掏肺,能騙你坑你的,熟人的幾率比陌生人更大,對你的打擊也會更大。”


    很多時候,我們對陌生人會有防備之心,對方說什麽都不信,相反,卻對身邊的人,尤其是關係親近的,不會有任何的懷疑和提防。等上當受騙時,受到的打擊也是雙重的,不止損失了金錢,心理上也會遭受重挫。


    龐勇搓了搓臉,嘴角苦澀地笑了:“你還是這麽聰明。我跟一個小學同學,還有一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朋友,我們三個都認識了三十幾年了,我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合起夥來騙我。”


    龐勇的這兩個朋友分別叫章發和田樂生。


    三人一塊兒去了廣州,那邊工業更發達,私人企業林立,各種小工廠雲集,還有不少外企。不過他們這樣沒有門路的小倒爺,是攀不上大型跨國集團的,所以隻能找私企。


    見識了廣州的發達和繁華,龐勇長了見識的同時也雄心萬丈,想要做出一番成績。三人經過合計,將目標盯準了服裝市場,因為服裝行業門檻低,已經徹底開放了市場,廣州的服裝廠也很多,拿貨價非常低,各種款式應有盡有。這些貨拿回來在奉河開個服裝批發市場,肯定賺錢。


    確定了行業,三人開始分別聯係各家廠子,以貨比三家,拿到性價比最高的產品。


    白天三人到處跑,到了晚上,回到賓館再綜合大家的信息,以做出最優的選擇。最後是叫章發的那個發小找到的服裝廠供貨價最低,比龐勇找的平均一件襯衣足足便宜了兩塊多錢,其他衣服也都要便宜兩三塊,要是冬裝,能便宜到十塊以上。


    這麽便宜的價格,大家都很心動,第二天,三個人還一塊兒去這家叫利合的服裝廠參觀。車間主任極為熱情,帶著他們進了生產車間參觀,衣服的質量和布料都沒問題,大家談得也很愉快,最後當場就簽下了合同,付了一筆20萬元的定金,約定一個星期後交貨。


    可到了時間,龐勇和田樂生拿著合同去找利合交貨,對方卻稱沒簽過這樣的合同,也沒收到所謂的定金,至於那位生產車間的主任,請假沒上班。


    這個時候,龐勇想起昨晚章發說他感冒了,頭有點痛,很難受,今天就不去提貨了,讓他跟田樂生一塊兒,頓覺不秒,連忙回旅館找章發,但這個爛人早就不見了,客房裏他的私人物品全都帶走了。


    到這時候,龐勇意識到上了當,受了騙,連忙跑去派出所報案。


    經過調查後,警方確認,是利合服裝廠的車間主任聯合章發弄了個假合同,刻了個蘿卜章,他家裏也已經人去樓空了,據鄰居說,兩天前就沒見過他的人了,也不知道他是跟章發一塊兒跑的,還是分開跑的。


    雖然立了案,可廣州那邊比奉河市亂多了,而且外來人口眾多,,派出所警力也跟不上,雖然發了通緝令,但想找到兩人很難,尤其是廣州離香港那邊不遠,很多犯罪分子會偷渡跑去香港,以躲避法律的製裁。


    被從小認識的發小欺騙,龐勇和田樂生都難受極了,田樂生更是絕望得差點跳河自殺。因為三人中,章發以前一直在單位上班,家裏很窮,田樂生稍微好點,開了幾年小賣部掙了點小錢,但也不多。這次的二十萬,是他跟龐勇掏的。龐勇掏了十六萬,他出四萬,章發沒錢,到時候以工折股再算。


    四萬雖然沒十六萬多,但這可以說是田樂生的全部家當了,他將所有的身家都這麽壓了上去,如今全泡湯了,如何接受得了。


    龐勇一邊要忍受被發小背叛的痛苦,還要安慰這麽個老同學,兩人同病相憐,在這異鄉抱頭取暖,感情倒是好了不少。等情緒平靜下來後,兩人琢磨了一陣,都不甘心損失這麽大筆錢就灰溜溜地回去了,於是琢磨著再弄點貨回去,以挽回一些損失。


    於是,他們一邊等派出所的消息,一邊在廣州物色新的生意。


    看來看去後,龐勇瞄上了手表生意,廣州的表又便宜又好用,款式新穎花樣多,而且同樣的款式能比奉河市這邊商場裏的便宜好幾十塊錢一隻,大批量進貨這個價格更低。而且手表小巧方便也好攜帶,帶不走可以直接發貨,走郵政。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龐勇看中了一家手表廠,這次他學精了,找到了廠子裏的老板,談好了價格,簽訂了合同,也不交定金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樣就不會出差錯了。


    到了約定好的日期,龐勇帶著田樂生一塊兒去銀行取了30萬,背了滿滿一包。田樂生沒錢了,這次的本金隻能龐勇出,兩人商量好,龐勇出本錢,田樂生跟著跑腿辦事,手表賣出去後,分他一成的利。


    取了錢,兩人出了銀行坐上公交車去手表廠,全程龐勇都非常小心,將包捂在胸口。到中途換乘公交時,田樂生忽然說肚子疼,要上廁所,讓龐勇陪他一塊兒去。


    廁所不遠,就在公交站一百多米遠。龐勇帶著這麽多錢,一個人也覺得不安全,就跟著田樂生去了,哪知剛到廁所,旁邊就竄出來兩個身強力壯的大漢,直接將他往地上一按,然後一棍子打在他的背上,趁著他吃痛時,一把強行拽他懷裏裝錢的包。


    龐勇自是不肯鬆手,對方毫不手軟,用力一棍子打在他的手背上,然後趁著他鬆手的功夫,拿走了包,最後還給了他的大腿上好幾棍子,打得他爬都爬不起來,這兩人才跑了。


    龐勇當時痛得差點暈過去,但為了這筆錢,他還是強行爬了出去,然後就看到田樂生跟這兩個提著棍子的男人上了路邊的一輛黑色小車,揚長而去。


    後來,他被一個路過的好心大哥送去了醫院,包紮了傷口,開了一些貼的藥,好不容易回到賓館,卻發現田樂生的所有證件早都不翼而飛了。


    事到如今,龐勇還如何不清楚。


    所謂的到廣州做生意是假,這兩個朋友看他發財了,嫉妒他有錢,所以聯合起來,以做生意為理由,將他騙去了廣州,通過這兩種方式騙他的錢。


    他報了案,可今年政策收緊,全國的經濟都很困難,廣州也不例外,許多來千裏迢迢到廣州打工,尋求工作機會的人找不到工作,也就沒有收入,從而滋生了一係列的社會治安問題。整個城市,天天都有偷竊、搶劫、坑蒙拐騙的事情發生,甚至還有命案血案,警力嚴重不足,他的這個案子雖然立了案,可作案的都是外地人,早逃之夭夭了,又沒監控,找人都不知道往哪兒找去。


    龐勇隻好在賓館裏養傷,等消息。


    可等他身上的傷好了,早有準備的章發和田樂生已經逃之夭夭,不知道拿著錢到哪裏去揮霍了,一點消息都沒有,而這時候,龐勇帶的錢也都花光了。他這一趟,不但沒賺錢,還將大半的身家折了進去,龐勇不好意思發電報讓家裏人給他匯款。


    他就想著等腿好了,找個什麽工作幹幹,掙點路費,同時也了解了解市場,總不能白來一趟。


    但形勢比他想象的還艱難,他一個外鄉人,沒有人帶,哪家廠子要他?他連招工的人都找不到。


    倒是有中介願意介紹他進廠子裏幹活,但開口就要兩百元的中介費。有兩百,龐勇還找什麽工作啊?直接買票回家了。


    找不到工作,隻能坐吃山空。龐勇最後選擇了走回家,從廣州走回奉河,一路風餐露宿,餓了就買個饅頭充饑,走了整整大半個月,到最後幾天,他身無分文,隻能靠乞討,勉強走回了奉河市。


    葉蔓聽完他的經曆,心中真是觸動頗深,龐勇這樣的好人卻被從小相知相熟,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害得這麽慘,真是不公。他之所以這麽遠走回來,更多的也是為了懲罰他自己,懲罰他識人不清,輕聽輕信了旁人。


    但這能怪他嗎?誰能想到穿著褲衩時就認識的朋友會早早就謀劃這麽坑他呢?

    “他們倆的家人呢?”葉蔓問道。


    龐勇輕輕搖頭說:“章發老婆前幾年死了,沒孩子,他單位效益不好,也沒能再娶到老婆,就還有個老父親,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田樂生家……我回來後沒有去。”


    田樂生給他的打擊更大,畢竟兩人還做了一陣子的同病相憐的受害者,誰知道這人也在做局謀劃他的錢。田樂生有家有口的,兩個孩子都還在上學,龐勇是真沒想到他竟然會幹出這種事,章發那邊都還能想得通。


    葉蔓說:“這個事不能這麽算了,你也別瞞著嫂子了,自從你走後,她可擔心了,老是夢見你。咱們把這事跟她說了,吃過午飯去這邊的派出所報個案,再去這兩家看看,他們就是再混賬也未必能對家裏人這麽狠心,說不定他們的家裏人知道他們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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