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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景吾的眼睛像是倒過來的天空,秋奈的黑色影子完完全全遮蔽了這方天空。
「秋奈。」他朝她展露出一個笑容,手指撩開粘在額頭上濕漉漉的髮絲,又順著鼻樑滑下,指尖路過眼角的淚痣。
秋奈接過管家手中的毛巾,一下子罩在了跡部景吾的頭上,也擋住了他犀利探究的視線。
她柔軟的手指抓著毛巾輕輕蹭著他的頭髮,他的鼻端則是她如夏日溪水一樣的香氣。
他張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是僵硬在原地任由她將頭髮擦乾。
「景吾,咱們兩個單獨談談好嗎?」
秋奈對著他這樣說著,視線卻落在一旁管家先生的身上。
「嗯……」
一聲鼻音從毛巾下鑽出。
管家先生將手中的浴巾遞給秋奈,後退一步,鞠了一躬退下。
「上來吧,我們兩個好好談談。」
秋奈踩著高跟鞋坐到游泳池邊的白色躺椅上,跡部景吾雙手按著池邊,用力一撐,手臂卻不知怎的一滑,整個人又重新跌進了泳池裡。
從未見他如此狼狽過,秋奈捂著嘴笑了起來。
跡部景吾又試了一次,成功的從泳池裡鑽了出來,他光著腳踏在被日光炙烤的有些燙人的地面上,「吧嗒吧嗒」走到她身邊的白色躺椅邊坐下,他低垂著頭,濕乎乎的毛巾依舊搭在他的頭頂上,擋住了他的神情。
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能讓你笑起來本大爺還是蠻厲害的,最近你的心情有些不好。」他聲音乾巴巴的,從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她,這與他往常的習慣是不同的。
「嗯……謝謝你了。」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跡部景吾突然開口道:「這是怎麼了?你不是一向很能說的嗎?」
「是啊,一向都是我主動……」
他狠狠捏住了躺椅的邊緣,聲音依舊帶笑,也軟的不行,好像在無聲地懇求她——
「秋奈……」
「景吾,你的觀察力這麼敏銳,想必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麼了吧?」
他的確已經知道了,可他寧願自己不知道,她此時的樣子像極了上輩子要與自己離婚時的模樣。
他們兩個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的?他難道真的沒有想過嗎?
在秋奈拒絕與他一同出國的時候,他的心裡就咯噔了一下,太像了……可他卻強令自己不要多想,他是如此的愛她,她也比上輩子更要理智清醒,兩人不會再走上那樣一條老路了。
然而,命運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上輩子是因為兩人距離太遠所以分開,而這輩子則是因為太「近」而分離。
跡部景吾雙手搭在鼻前,從毛巾下的縫隙看著她併攏的雙腿。
即便會讓人尷尬,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確實已經應付不了她總是興緻高昂的需求了,之前他因為身體不適去看過醫生,醫生告誡他床事不要太過頻繁,然而他不能頻繁,她卻有必須要頻繁的病。
他娶她明明是要給她幸福的,而不是讓她陪著他受苦,所以現在放手是最好的。
跡部景吾張開嘴,喉結移動,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已經作出的決定告訴她。
秋奈在他的面前蹲了下來,雙手搭在他還沾著水滴的大腿上,仰著頭找到他的雙眸。
——那是怎樣的一雙眸子啊澄凈的海面碎了,無垠的天空塌了,他的世界失去了光。
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輕快起來,「怎麼了?難道已經厭倦我到了連看一眼也不願意了嗎?」
「可惜呀,山不來就我,我就來就山嘍!」
跡部景吾俯下身子,舉起了手,輕輕覆在她的眼睛上,微濕的觸感就好像她哭了一樣。
「既然你下定決心,就不要再看我了,否則我不保證會放你離開。」
秋奈一愣,隨即露出無奈的笑容,「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哪裡有什麼瞞不瞞的,只是工作上的事情太多了,這種事情和你說你也不會了解的。」他的態度隨意,眼睛卻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的臉,好像看一眼就會少一眼一樣。
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會強求。
秋奈閉上眼,睫毛滑過他的手心,酥□□癢的感覺一直蔓延至他的心尖,讓他的心都泛著酸,泛著疼。
他的呼吸無力地拂過她的臉頰,就像是一陣清風掠過水麵。
「我放你離開,秋奈……你一定要幸福。」
她抓緊了他的腿,過長的指尖在他的腿上劃出了一道紅痕,他卻沒有一絲感覺。
「文件拿來了嗎?」
秋奈點頭。
「是朝日奈律師給你擬的?」
她失了聲。
「財產分割呢?我是不介意的。」
「不,」秋奈指甲幾乎摳進他大腿的肉里,「我不需要你的錢,你之前替我還的債,我也會還給你的。」
跡部景吾忍不住笑了起來,「難道本大爺是在乎那樣一點小錢的人嗎?」
協議離婚的財產是平均分割的,即便秋奈以模特出道,所掙到的錢也不過是他財產的九牛一毛,他不僅有自己的信託基金,他國中畢業后就開始幫助家裡處理公司相關事情,大學期間自己名下的產業更有很多,之前還收購了同行業的一家頂尖手機品牌,準備研發新產品。這樣看來簡直是秋奈佔了大便宜。
秋奈收回雙手,卻被他寬大的手掌又壓了回去,她想要仰頭看他的神情,可他的下巴正好抵在她的腦袋上,秋奈想要掙脫,跡部卻發出疲憊的聲音——
「秋奈,最後一次,你聽我的好不好?」
他如此軟弱無力,好像解除了所有偽裝,就等待著秋奈的傷害。
「平均分割財產,讓朝日奈律師幫你看著,以後也要多聽律師的話,不要隨便簽什麼你不懂的協議合同,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不要讓別人騙了去。」
他的手掌貼著她的胳膊向上,狠狠地抱住了她,秋奈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胸膛上,發燙的肌膚蒸著她的臉頰。
捨不得……
一想到他的女孩、他的女人也會有一天這樣趴在別的男人的懷中,跡部景吾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下。
「你再自私一點,再壞一點……」
他喃喃。
「再幸福一些。」他的雙臂繞著她的肩膀,用力之狠像是要將她重新塞進自己肋骨的位置。
白晃晃的日光從她的髮絲上流過,他深深吸了一口,一下子推開了她,從面色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動搖。
「好了,把協議給我。」
秋奈站了起來,似乎蹲久了,眼前一晃,整個人就往下溜,跡部飛快地扶了她一下。
「你不會是因為要離開本大爺而傷心欲絕了吧?」
秋奈瞪了他一眼,扭身將包里的離婚協議拍到了他的懷裡,手掌一翻,作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大爺,您請。」
跡部挑了一下眉,故意翹起了腿,真的就作出一副大少爺的煩人模樣,「筆呢?」
秋奈將筆塞進了他的手裡,跡部眼睛一瞪,「嗯哼,你這樣的員工是誰選的,工作態度呢?」
這個時候玩角色扮演,不過是離別時的餘暉,兩人都努力想要將這樣一件傷感的事情變得不那麼傷感。
「哎喲,我可不是憑著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才進來的。」
她跟他擠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跡部斜睨她,「那你是憑什麼進來的?」
「我憑什麼……您不是最清楚嗎?」
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柔情似水地凝視著他。
有一瞬間,他想要立刻將這張紙給撕掉,然而,下一刻他便回歸了理智。
——這個時候占著這個位置只會讓兩個人都痛苦。
「嗯,我知道你的好。」他聲音低啞,嘴角微微上揚,一個溫柔的吻落在了秋奈的唇上。
「很抱歉讓你忍耐了……」
他盯著她的雙眼,手指卻一直發顫,帶著筆尖一起顫,根本落不了筆。
秋奈按住了他的手背,「算了……」
跡部淺笑,眼中的海藍色濃烈幾乎滴落,他捂住了她的手掌,他的手太大一下子就將她的手掌包裹在內。
「如果……」
他搖了搖頭,卻沒有將最後的話說出去,筆端一用力將自己的名字寫了上去,最後一筆戳破了那張紙。
「景吾,」她的雙唇碰了碰他的下巴,「最後一次,好嗎?」
他低著頭,吻著她的嘴角,低聲詢問:「去哪裡?這次如了你的意……」
她捧著他的臉,與他吻得難解難分,喘息道:「去你的玫瑰花園。」
跡部一愣,眼中流露一分壞壞的感覺,讓這位高高在上的大爺更顯得動人了。
「你呀——」
他打橫抱起了秋奈,用牙齒磨蹭著她的耳垂,「我看你是早就肖想著本大爺的玫瑰花了。」
「是啊,」秋奈半眯著眼睛,低聲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在肖想你這朵玫瑰花了。」
這還能忍?
跡部景吾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可是,他也不能真的將她壓進玫瑰花叢里,枝葉上都是刺會劃破她的肌膚,好在玫瑰花園中有一座小亭子,這次他可真就不要了臉面,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這座不擋風不遮雨的小亭子里與她盡情的狂歡。
他將身上披著的浴巾墊在地上,各種姿勢幾乎都做了一遍,可著她的興緻來。他將玫瑰花瓣一瓣瓣放在她的肌膚上,再順著玫瑰花瓣放置的地方吻上去,將她的肌膚也印上玫瑰紅痕,甚至吻著她的下面,啜吸著她的玫瑰花露。
她則將玫瑰花夾在他的耳朵上,又讓他叼著一朵玫瑰花,而後慢悠悠地在上方看著他的情~動神情,流淌的穠麗。
也不知道兩個人究竟敗壞了多少株玫瑰花,亭子里到處都撲撒著玫瑰花瓣,而兩個人身下的玫瑰花瓣都擠壓成了玫瑰花泥,紅艷艷的汁水與花泥沾的滿身都是。
這還沒完,兩個人怕被僕人看見,居然赤身*地爬上一棵大樹,大樹正在一間客房旁,跡部景吾身手矯健地抓住了陽台欄杆,一翻身跳到了陽台裡面,而後拉著的秋奈的手,將她也拖了進來。
這個時候管家先生正到處尋找著他的跡部少爺,而跡部少爺則在他頭頂上方的陽台上與秋奈滾做一團。
他甚至拿著吊著花盆的掛鉤將陽台窗戶的鎖給撬開了。
「我早就說了這種華而不實的窗戶中看不中用,還不如公司的窗戶來的可靠。」跡部景吾半眯著眼睛,揚著下巴,有些小得意。
蜜糖一樣的陽光從他赤~裸的肌膚上流淌下來,讓他的肌膚閃閃發光,分明的腹肌一起一伏,在光與影中嬉戲。
「嗯,你最棒了。」秋奈將他咚到牆壁上,跳著腳去吻他。
他的頭髮半垂下來,眼睛里溢滿了不可救藥的深情與溫柔,高傲的國王陛下紆尊降貴地低下了頭,好讓她吻的更加舒服一些。
兩人從客房搓揉進浴室中,嘻嘻哈哈地擠在一個浴缸里,就像是連體嬰一樣,一時也離不開對方。
從浴室出來終於趁著走廊沒人的時候,溜回到自己的房間,這下子可更加沒有了什麼顧忌,窗戶上、電視上、柜子里、床底下,到處都留下了兩個人歡~愛的痕迹。
從夕陽西下到繁星滿天,再到黎明到來,誰也不願意浪費這最後一夕的歡愉。
他實在是太累了,早上甚至沒有覺察到秋奈已經悄悄起身,她收拾整齊后,坐在床尾的梳妝台前,抽出一隻自己最喜歡的口紅,在鏡子上塗抹出給他的留言。
藤原秋奈並沒有吵醒他,而是自己拎著一個包,拖著一個並不大的行李箱出了門。
管家先生站在大門口,朝正要出門的秋奈深深鞠了一躬,最後一次道:「小夫人,路上小心。」
秋奈也朝他鞠躬,「謝謝您了,再見。」
再見了跡部的白金漢宮,再見了她的鑽石先生。
她將兩人的婚戒留在桌子上,卻將他用來求婚的鑽石戒指拿走留作紀念。
早上的天氣就像是她的心情,陰沉沉的像是要下一場驟雨。
秋奈拖著紅色的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不,不是空無一人,她身後還默默跟著一輛車。
一路跟著,並不打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