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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的光線在浩渺的霧氣間穿梭,無數細小的顆粒在光束里盤旋,就像是抖落掉的金粉。
安倍泰明低垂著頭,臉上露出了少見的迷惑,再配上他全身上下濕漉漉的模樣倒是消減了平日里的疏離冷淡,就好像冰山上的積雪消融,他發色如新竹一般,垂在他的肩頭,多了一絲清絕的溫柔。
——若不是知道他真正的性別,她定然會以為上天送給她的輝夜姬了。
「沙沙——」
秋奈抬腳踩在紅葉上,突然傳來的聲響讓他立刻抬起了頭,與他狼狽的外表相反的是他鋒利如利刃的雙眸,安倍泰明兩指夾著一張陰陽符在凌空劃出了一道桔梗印朝著她的方向壓去。
「哎?」
桔梗印打在她的身上,盪起了一道波紋,而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秋奈低頭扯著自己的袖口,嗔怨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你就這樣不想看到我嗎?居然這樣趕我走?」
安倍泰明瞪著桔梗印消失掉的地方,神情迅速灰敗下來,似乎對自己產生了某種不自信,一向疏離冷傲的氣息頓時若雪崩。
她卻展開雙臂,一臉無害地朝他走去。
「居然還用上了桔梗印,難道在你眼裡我是妖怪嗎?」
她靠的更近了,身上自帶的香氣融進濕漉漉的霧氣里,悶得他幾乎喘不上氣。
泰明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她,目光中滿是迷茫。
「為什麼……你明明是妖怪,難道我真的壞掉了,連我的陰陽術也不起作用了。」
他無辜又懵懂的模樣像個小孩子,這也不是他第一說自己壞掉了。
秋奈在他身前站定,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將自己的額頭貼上他的額頭,肌膚相貼的瞬間她覺察到了他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你也沒有生病啊,為什麼總說自己壞掉呢?」
她纖長的睫毛近在咫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斷撩動著。
「你是人啊,人又怎麼會壞掉呢?除非……」她歪著頭,露出一個帶有色~氣與暗示意味的笑來,「你想真的嘗試掉壞掉的滋味嗎?我可以幫你喲。」
安倍泰明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像終於從懵懂的泥沼中掙脫了出來,他盯著她的雙眸,一字一頓道:「你是衣子太夫。」
「錯,」她笑著吻了他的鼻尖,「我是藤原秋奈。」
他異色的雙眸里溢出一片水光,語氣依舊是無感情的淡漠,「你是人。」
「又錯,」秋奈溫柔地碰觸著他冰冷的唇,「我可是個妖怪,專門以愛為食的妖怪,陰陽師大人可要萬般小心,千萬不要被美色所惑啊。」
他眼中一片空無,越發像個沒有靈魂的娃娃了。
她比剛剛假扮成她的那個妖怪更加蠱惑人心,至少在妖怪面前他還能夠從容應對,可是在她的面前,他彷彿多了某些原本不應該屬於他的東西。
安倍泰明閉上了雙眼,冷淡道:「這裡是大妖怪玉藻前的幻境,我因一事與她結怨,她便用盡方法來對付我,上次將你拖入我夢境的事也是她的所作所為,狐妖善淫~欲,那些都只是因為她妖術而起的,不是真的……」
他不知道是在向她解釋,還是在努力使得自己相信,只是,即便語氣依舊冷淡,卻也掩蓋不住他這個被晴明公創造出來的身體里某些正在發芽的情感。
男人的口是心非、掩耳盜鈴比起女人來可是更加厲害呢,所以,秋奈看男人可不僅僅是表面,她更要揪住他們的心。
她笑著將自己的手貼近他胸前濕漉漉的衣服,「你說,我聽著。」
他深吸了一口氣,卻聽秋奈取笑道:「你緊張什麼啊?莫非是心虛了?」
「因為你的心可並不是這樣說的。」
他猛地睜開了眼,隨即窒息在她侵略如火又冷靜如冰的雙眸里,冰火兩重天的滋味一直蔓延到他的心裡。
「而且,對於我來說夢裡的一切也並非虛假。」她取出一張帕子輕輕擦拭著他臉頰上的水珠,將話含在舌尖,再慢吞吞地推出——
「我對於泰明你的心意可是真的。」
他怔了一瞬,又狼狽地撇開了頭,可等轉移了視線之後,卻神情複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剛剛被秋奈擦拭過的地方——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做出這些無意義的舉動。
「你離我遠一點吧,我真的是壞了,沒有辦法再達成你和老師的期望了。」他神情寡淡,抬頭看著被霧氣籠罩的天空,猛地就朝後仰去,似乎就要這般將自己沉進溫泉里去。
秋奈卻揪住了他的衣襟,似乎要跟隨他一同墜入溫泉之中,在他的意識還沒有做出反應之時,身體卻率先行動了起來,他將手中的符咒拋出,一個透明的結界瞬間包裹著他們兩個落入了溫泉之中。
奶白色的溫泉水瞬間包裹住了這個透明結界,從溫泉底部不斷往上上涌的細小氣泡聚攏在結界周圍,一個挨著一個,像是迅速形成了一串珍珠鏈。
「你為什麼要跟下來呢?」他疑惑道:「像我這種東西是不值得拯救的。」
「喂!我可真的要生氣了啊!」
秋奈將兩人沉入溫泉中也可以憑藉著結界在水中自由呼吸行動,便放下心,專心致志地對付起這位在感情方面懵懂的像個孩子的陰陽師。
將別人染上自己顏色這種事,一旦試過就會上~癮啊。
「一直說自己不值得拯救這樣的話,讓憧憬你的我該如何自處啊……」
「憧憬?」
「還有,」她牽起他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撫摸著他因為夾慣陰陽符而生出的薄繭,「如果只是產生感情就覺得自己是壞掉了的話,那我最喜歡壞掉的泰明了!我也最需要這樣壞掉的你了。」
他的眼睛睜大,「這樣壞掉的我也會被需要?」
「為什麼不呢?」秋奈壞笑著投進了他的懷裡,就像是傳說故事裡故意勾引陰陽師的女妖一樣,手在他身體隱秘的部位遊走,將這張白紙塗上了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還邊塗抹著邊笑著道:「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我都很需要呢。」
他眼神純凈,一臉懵懂,臉頰卻因為他的行動而慢慢蒸騰起一抹嫣紅,這樣的他讓秋奈升起一種犯罪感,這種感覺又刺激著她無比滿足。
「雖然我並不知道泰明你的秘密,可我希望你知道,你如果需要找個人來傾訴,我一直會站在你的身邊。」
從被安倍晴明創造出來到現在,他一直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因為臉上的封印,也因為他不正常的出生,人們尊敬他、害怕他,卻唯獨不肯親近他,如今居然有人說會站在他的身邊,需要著這樣子的他……那一瞬,泰明耳邊突然傳來「啪」的一聲輕響,似乎花開了。
「我……」
他剛吐露一個字,突然整個幻境震動了一下,泰明下意識地將秋奈護在身前,見震動消失,才低頭道:「剛剛那一下似乎是幻境遭到了攻擊,應該可以借著這個機會逃脫出去。」
「嗯,那我就將自己交託給陰陽師大人了。」秋奈抬眸望了他一眼,只那一眼就讓他全身突然充滿了怎麼也用不完的靈力。
他微微頷首,卻將她摟的更緊了一些,手指捏著一枚陰陽符凌空一劃,瞬間將幻境鬆動的地方劃破,帶著秋奈一同沖了出去。
然而,這一切卻被隱藏在暗處的一雙眼睛看個清楚。
就在兩人突破這重幻境之後,便墜入了一個全然純黑的環境中,在這裡感覺不到天,感覺不到地,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真是令人傷心啊,難道是我招呼不周嗎?泰明你竟這般不打個招呼就想離開。」
一個妖媚的女人突然出現,捂著嘴嬌媚一笑,「都將人看了個光,怎麼?想不認賬嗎?我的陰陽師大人——」
最後一句話她竟然學著秋奈的語氣,懶洋洋地拉長了尾音,可她這番原本要取悅他的舉動,卻讓他的臉色冰冷了。
「剛剛這個女妖怪變成了你的樣子在溫泉里沐浴,並對我施以……我並未理她。」
他不知怎的竟自動自發跟她解釋了起來。
那個騷氣衝天的女妖怪怨念地瞪了他一眼,柔聲道:「真是好狠心的男人啊,我究竟哪裡比不上她了,你竟然對我如此不屑一顧。」
安倍泰明拿出符咒,不發一言就準備封印她,那個女妖怪卻嘻嘻笑了起來,轉眼盯著秋奈笑道:「你可真是得到了大便宜,我設下這層結界原本是要將這幾個男人都收用的,卻被你橫插一杠子,都說狐狸精最媚,都說我玉藻前最能誘惑男人,在我看來,你可比妖怪還要可怕啊。」
「不過嘛,我可愛死你的個性了,也希望世間多幾個你這樣的女人,就也不計較你破壞我的好事了,再送你一份好禮!」
說罷,就在兩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眼前的玉藻前突然幻化消失,真身則出現在了秋奈身邊,她拉著秋奈的手腕,朝秋奈吹了一口氣,那道粉紅的氣體便從她的嘴裡鑽了進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還有個瘋子在等著你呢,我可答應了他將你送還……不過,這個男人我可不放手!」
玉藻前猛地從身後甩出九根尾巴襲向了安倍泰明,在爭鬥中,泰明不察,被她搶走了秋奈,玉藻前輕輕一推秋奈的後背便將她送進了另外一方幻境之中。
秋奈一入幻境就被迎面而來的大雨澆了一頭一臉。
「喂!」
對面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秋奈用手遮住頭頂抬頭望去,只見之前不歡而散的酒吞童子正站在雨地里,一手舉著一個碩大的葉片,看上去竟像是一隻可愛的河童。
酒吞·河童·童子眉眼倨傲,卻在看到她的瞬間溫柔下來,將那片大葉子遮到她的頭頂,雨水卻打濕了他明亮的紅髮。
「你這個女人在幻境里玩的這麼開心,」他帶著些埋怨,就像是個被曠了許久的丈夫,「……哼,恐怕都忘了回家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