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已足夠好

  劉晉雖冷，但論聰明其實不在閔圭之下，怎麼感覺不到拓跋獵對他的敵意。


  至於為什麼，他也是清清楚楚。


  可是，他偏偏從來都沒有解釋的意思。


  想當年迎冬宴上，連閔圭都沒有發現百里芸是百里芸，但劉晉卻是猜到了。大約，是他這個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極其冷靜的緣故吧。


  初識，他便知道自己身邊歡脫肆意的那個半大少年，其實是京中炙手可熱的那個傳說中囂張跋扈的貴女，百里芸。


  閔圭尚且是先以喜歡的小兄弟的目光看待那個「百里止」。但他，從始至終就知道那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兒家。


  漂亮、囂張、隨意、瀟洒。更有她在舞台中央那驚艷一舞。如此女子，叫他如何會見過了，當沒見過？

  那是從人生初見便清清楚楚地知道的喜歡。


  他大她五歲。她將他驚艷的時候，她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奇花，他已是禁衛軍副統領，成熟而又冷靜。


  他非常清楚自己喜歡這個姑娘。


  他也非常清楚自己娶不了這個姑娘。


  他對於這兩者都非常坦然。


  他是左相嫡子，出身和立場不由他選擇，他接受。但同時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對於自己會對一個如此鮮活讓人難忘的少女心動，他也覺得理所當然。


  不能不說，劉晉的性格非常獨特。他做事清楚冷靜，從不猶豫，也從不後悔。他知道行動上他該怎麼做，他不會猶豫。他也半點不認為自己喜歡了不合適的人就如何。


  心是他自己的，他要喜歡誰就喜歡誰。他並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也不打算影響任何人。同樣，誰也別想在這一點上來左右他。


  景泰帝曾經想要賜婚他和百里芸的時候，他一言不發地跪地拒絕接受，惹怒了景泰帝，並因此受罰。


  他沒有猶豫，也沒有多痛苦。他知道身為左相嫡子，他只能這麼做。因為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跟她在一起，沒有奢望，也就沒有太多失落。


  只不過在罰跪之後被抬回家的那天晚上，他有些發燒，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不是現在這副冷冰冰的樣子，也不是什麼左相府的嫡子。他歡笑肆意、跟百里辰他們那幫鮮衣怒馬的紈絝們玩在一起。


  很陌生的自己，但是很肆意、很快活。


  夢中，百里辰和他不像現實中不怎麼認識，而是極好的好友。他時常到百里府玩耍，也時常能或遠或近地看見那個，讓他一看見她，目光就忍不住亮起來的小姑娘。


  夢中，她一身男裝跑到他面前來，調皮地昂著小下巴說：「哎，我是百里府的小公子夕惕，你是誰啊？」


  他沒有像迎冬宴上那樣冷冰冰，而是笑看著她道：「哦？是么？我還以為你是百里府的小小姐，溪桑。」


  現實中，一輩子都不會出口的，她的閨名。在夢中，他就這麼輕鬆自然地出口。


  然後，她便忽然變成了小姑娘的裝束。背著一雙小手，歪著腦袋，兩眼亮亮地仰頭看著他道：「你怎麼這麼聰明，竟然這都猜到了！那你願意娶我么？」


  他的笑容從眼睛里溢出來。夢中，他看到自己雙眼這一刻亮如星辰：「固所願也！」


  夢中後面還有什麼內容，他醒來后都記不清了。只有這一段，就好像一匹銀白色暗紋錦繡上乍然綻開的一朵瑰麗奇花。鮮麗、美好、深刻得讓他想起便要沉默。


  拒絕賜婚，他知道自己沒得選擇。但他感謝景泰那天給他的懲罰，他才擁有了那樣的一個夢。


  夢過，也可。


  三皇子宮變失敗，他在天牢中等死的時候，其實沒什麼遺憾。人生，不過如此。他該做的都做過了，對於自己人生中的任何一個選擇，劉晉從來沒有後悔過。


  宮變，要麼成要麼敗。他身為左相府嫡子，要麼生要麼死。


  不意外。


  誰知，相處僅僅是迎冬宴上那一次，她竟拿一塊免死金牌保下了他。


  劉晉的人生中唯有那一次的感受最為複雜。


  第一次，他的人生脫離了掌控，飛向了一個誰也掌控不了的姑娘。


  而這個時候已經一無所有的他，卻生平頭一次覺得，以後的人生，也許才是真正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地位、聲名、財富。擁有過也失去過，劉晉根本就不在意。甚至，那個如日中天的女子心中是否也有他的位置，他都不在意。


  她能記得他，保下他，已經證明了他在她心中有那麼一些與眾不同，不是么？

  無論這份與眾不同是欣賞、是公正、還是單純地就想離經叛道地氣一氣那些朝臣，有什麼關係呢？


  於他而言，已經足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