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章 除之,以絕後患!
賀蘭氏偕蘭猗齊齊朝蘭宜拜了下去,口尊娘娘,稱頌金安。
蘭宜淡淡一句:「進來罷。」
蘭猗與賀蘭氏兩兩相望,都為蘭宜的冷淡吃驚,這種情境下也不便交談,隨著蘭宜進去后,蘭宜卻突然轉身撲向賀蘭氏,喚了一聲娘之後便滾下淚珠。
賀蘭氏緊擁著女兒,跟著她垂淚,一是想念,二是為了前次給皇后責罰的事,雖然是有驚無險,也還是明白了宮廷大內生活的不易。
春盛一旁向賀蘭氏與蘭猗問候請安,邊為蘭宜的冷淡做解釋:「方才在外頭,諸多宮女太監在呢,娘娘不得不剋制自己。」
不僅僅是身份尊卑,還有個儀容因素,後宮女子,行為規範,一驚一乍大喊大叫會被視為失禮無德,賀蘭氏頻頻點頭:「明白的,這是宮裡,當然比不得在家裡。」
簡單與母親說了幾句,蘭宜過來挽住蘭猗的手,彼此端量,各懷心事,想說的太多,卻一時不知從那一樁開口,遂把複雜的心思付之相視一笑。
母女三人分賓主落座,蘭猗打量著姐姐的這個棲蘭宮,算不得金碧輝煌,也還是比百姓家裡好太多,由衷替姐姐高興,忽然想起修箬所說的,蘭宜抱恙只見家人的借口,果然不假,未曾料到入宮不久的姐姐竟深諳宮禁生活的套路,這個念頭一出,心就沒來由的一驚,看來姐姐並非母親想的柔弱不堪毫無心機。
思緒遊走到此,又責怪自己多疑,或許姐姐的心機是給這種壓抑克制的氛圍逼出來的,轉頭來看蘭宜,見她雖然還是那樣瘦,容色卻更加嬌麗,宇文佑的寵愛都寫在她臉上了,也足以說明皇后對她的責罰並無影響到她的身子,於此想起上次的事,蘭猗問:「姐姐可知到底是誰想害你?」
對於這個問題,蘭宜似乎覺著有些突然,捧著茶杯凝神,上用蒙頂是昨個宇文佑叫人送給她的,自晉為貴人後,宇文佑賞了她不少物事,連著楚皇后和熙貴妃都這樣那樣的送了東西來,即便是最難相與的蕙妃,也送了江南新貢的絲綢,這,便是宮裡的規矩,但凡宇文佑寵愛的,無論品階高低,大家都會巴結討好,生怕其對宇文佑吹枕邊風,禍及自身。
蘭宜小呷一口,輕聲一笑:「還能有誰,便是那個與我一起入宮的胡七兒。」
蘭猗聽說過此人,這屆選秀,只有姐姐和胡七兒兩個入選,朝野上下似乎都知道了這兩個人,蘭猗不明白的是,胡七兒為何加害姐姐。
蘭宜將茶杯交給身側的春盛拿了,用帕子掩了掩嘴角,口氣倒是一貫的溫和:「她父親是青州通判,正六品,她的出身沒有我高,而爹好歹是京官,還是宮裡行走的,她嫉妒我也在所難免,更何況這一屆只有我們兩個入選,很容易讓人比對,她大概聽了太多嘲諷的話,就遷怒於我了。」
春盛一旁啐了口:「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她想害娘娘,可是娘娘卻因禍得福,而她,還窩在永巷呢。」
賀蘭氏也罵:「賤人該死!」
蘭猗卻另有想法:「姐姐怎知是她害你?」
蘭宜怔了下,隨後哂笑道:「這是明擺著的事,不用問的。」
原來,姐姐並無憑據,而是猜測罷了,蘭猗想勸姐姐不要冤枉好人,話到嘴邊咽了下去,一旦是胡七兒呢,若姐姐鬆懈沒了防備,後果堪憂。
母女三人說了一會子話就到了晌午飯時間,蘭宜特別讓人準備了席面,御廚做的,蘭猗吃得倒沒什麼特別好的味道,就是感覺那樣樣菜式模樣稀罕罷了。
吃飽了飯,蘭宜讓母親去旁邊的琴房歇午覺,她拉著蘭猗往花園去走走。
蘭猗喜不自勝,很小的時候聽說宮裡御花園太華池中有龍,她夢想進宮多少年了,今個得了機會,遂興緻勃勃的跟著蘭宜往花園而來。
御花園夏日風光正盛,因是午睡時間,所以嬪妃們沒誰來逛園子,蘭宜也正是特意擇了這個清靜時辰來的。
蘭猗拉著姐姐先看太華池,只覺那池水幽碧,無風,無微瀾,無有什麼龍,她大失所望,盯著那池水道:「龍呢?」
蘭宜仰頭看天上,無日,無雲,無澄明乾淨,陰沉沉的彷彿天都給拉低了些許,周遭暗了下來,猶如黑夜初臨,她的語氣未知是崇敬仰慕還是別個什麼:「這天下,所謂龍,便是皇上。」
蘭猗很是不屑的:「皇上有什麼好看的。」
蘭宜笑道:「侯爺好看么?」
蘭猗不知姐姐是何用意,抿嘴不語。
蘭宜抓住她的手,姊妹兩個說起了體己話:「公輸拓是什麼樣的為人我深知,他可有為難你?」
蘭猗笑了笑:「能不好么。」
這話未免有些模稜兩可。
念及自身,蘭宜嘆口氣:「你別看我現在風光,說不定哪天就給打入冷宮。」
蘭猗一驚:「此話怎講?」
蘭宜苦笑:「自古伴君如伴虎,更何況胡七兒費盡心機的想害我,並且……」她緩口氣,續道:「皇上龍體痊癒,準備開恩科,顧緯天是舉子,定會趕考,當日爹狠心將他趕出府去,束脩一文不給,害得他流落街頭乞討為生,若他功成名就,必然會報復爹他,一家子,爹若出了狀況,我豈有安然之理,這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蘭猗微頓,不十分信那個道德文章出類拔萃的顧緯天會如此小肚雞腸,卻問:「姐姐怎麼知道他流落街頭呢?」
蘭宜搖著團扇,明眸閃閃:「猜的,他身無分文,不流落街頭又做何計議呢。」
蘭猗對顧緯天並無好感,只是覺著姐姐一次次憑藉猜測,恐要行差踏錯,於是道:「或許顧先生並非那樣的人。」
蘭宜冷笑:「你又怎知他不是那樣的人呢,還是小心為妙。」
蘭猗方想說話,蘭宜手一擺制止,然後回頭喝道:「誰?」
從那簇忍冬後頭閃出一個宮女,手指大鐵剪拜了下來:「見過宜貴人。」
原來是修剪花草的宮女,蘭宜拉著蘭猗往太華池中那個涼亭中而去,感覺此處四面環水,非常安全,在玉石登上坐了,她道:「所以咱們要先下手為強。」
蘭猗搖頭不是不懂,不知姐姐想怎樣對付顧緯天。
蘭宜尖尖的手指摩挲著團扇上的刺繡,隨後用力一劃,指甲勾破那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口氣如常溫潤,眼神卻銜了刀子般:「除之,以絕後患。」
蘭猗彷彿給什麼咬了口,身子一抖,應景的,天上雷聲大作,眼前閃電劃過,她唬的抱住腦袋,暗想這或許是姐姐特意要自己進宮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