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六月中,太傅劉和、太尉張燕、尚書令田疇、行台尚書令傅乾急赴南陽,代長公主和大將軍呈遞奏章。


  長公主上表天子,以身體不適為由,把輔弼大權還於朝廷,委託大司馬徐榮、丞相李瑋、太尉張燕、驃騎大將軍趙雲四位大臣承擔輔弼之責,共理國事。在天子十六歲之前,若天子德才不備或者因為各種原因無力主政,四位輔弼大臣有權廢黜天子,重建皇統。


  過去輔弼大臣的職權是幫助天子處理國事,沒有權力廢黜天子重建皇統,這個大漢最大的權力一直控制在長公主手上,現在長公主把它交了出來,按律法交給了朝廷,從此長公主將正式退出朝堂,不再干涉國政。


  長公主在奏表中,舉薦大司馬徐榮領尚書台,首輔,總攬朝綱。丞相李瑋主掌政務,太尉張燕主掌兵事,驃騎大將軍趙雲行大將軍事主掌征伐。天子在十六歲之前,國事皆決斷於四位輔弼大臣。


  大將軍上奏天子,臣每每徜徉於英烈墳冢之間,彷彿又回到波瀾壯闊的戰場,看到堆堆黃土,想起自己傷殘之軀,不禁黯然淚下。和死去的英烈相比,臣能活著,就是最大的滿足了。今臣蒙陛下恩寵,迎娶長平長公主為妻,夫復何求?

  北疆鐵騎正在集結,陛下可以隨時下旨徵調,指揮他們平定天下。當陛下和將士們在前線鏖戰之時,臣將坐鎮晉陽,確保北疆穩定,給前線大軍籌集糧草軍械。待陛下和大漢將士凱旋之日,臣將束髮著冠,擊鼓相慶。


  天子和諸位大臣商議后,下旨拜謝長公主和大將軍,賜長平長公主食邑兩萬戶,賜晉陽侯食邑兩萬戶,改晉陽宮為晉陽侯府賜予晉陽侯夫婦,並詔告他們必須接受,不許拒辭。


  下旨拜大司馬徐榮、丞相李瑋、太尉張燕、驃騎大將軍趙云為輔弼重臣,共理國事。大司馬徐榮、丞相李瑋主持長安朝廷;太尉張燕主持行台諸事;驃騎大將軍趙雲統率北疆鐵騎,即刻南下中原。


  天子再下旨,告大司馬徐榮、丞相李瑋,即刻審結案件,赦免涉案人員的死罪,酌情處罰,本月內解決長安危機。


  天子拜玉石為車騎將軍,顏良為右衛將軍,統率大軍繼續征戰南陽。


  天子下旨,行台即刻遷往陳留,籌措糧草,集結大軍,準備攻打徐州。


  六月中,長安。


  大司馬徐榮、丞相李瑋接到聖旨后,即刻召集太常卿許靖、光祿勛卿張郃、衛尉卿楊鳳、廷尉卿高覽、大司農卿田豫、大鴻臚卿劉冥、將作大匠趙戩、司隸校尉張遼等大臣商議,連夜擬定了一份處理危機的準則。


  六月十八,大司馬徐榮出面,邀請伏完、許劭、楊奇、崔均、淳于嘉、王澤、司馬防、趙溫、周忠等門閥世家、大儒名士於麒麟殿議事,共商處理危機的具體辦法。


  目前行台和長安的最終目的都實現了,長公主徹底交還權柄,大將軍不再承擔輔弼之責,並以身體不適為把大將軍之權還給了朝廷,這樣一來長公主徹底退出朝堂,大將軍把北疆武力交給了天子。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李弘還要繼續擔任大將軍一職,這既是權力平穩過度的需要,也是穩定軍心的需要,更是為了鎮制西北兩疆和大漠。


  大將軍斷然交出北疆武力,讓朝堂上下都很吃驚,此刻大將軍對漢祚的威脅雖然依舊存在,但這種威脅已經降到了最低,甚至比他當年主掌北疆軍政大權的時候還要低,這不禁讓朝堂上下如負釋重,很多大臣鼓掌相慶,望天禱告。這是大漢之幸,是社稷之幸啊。


  大將軍為了社稷大業,毅然讓步,一隻腳已經退出朝堂,這個時候無論是天子,還是行台和長安的大臣們,對大將軍所提的要求都能接受,即使他的要求非常過分,他們也能接受,但大將軍的要求並不過分,相反,他竭盡全力維持朝堂各方利益,力圖最大程度地穩定朝堂。


  十幾年來,武人逐步入朝,和士人共掌朝政,這是大將軍最大的目標,現在他做到了。


  十幾年來,門閥士人互相爭鬥,屢屢兩敗俱傷,實力大損,這次更是連北疆系門閥士人都遭到了打擊,士人在朝堂上失去了絕對優勢,他們不得不承認武人和士人共掌朝政的事實,他們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維持這種平衡局面。


  不過門閥士人並不為自己的前途擔心,相反,隨著社稷正在走向統一,他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今天的局面和兩百年前的光武中興非常相似。


  回顧兩百年前的光武中興,當年的光武朝也是武人和士人共掌朝政,幾十年後,軍功階層變成了門閥世家和富豪,他們代替了在戰亂和中興中被淘汰的王公權貴、高門大族和富豪,成為大漢中興的中堅力量。當這些中堅力量為了維持自己的權勢,維護自己的利益的時候,無論是大漢國策,還是國策的基礎儒學,都逐漸發生了改變。


  將來的大漢會不可避免地走上這條老路,這個規律已經被大漢四百年的歷史驗證了兩次。


  順應潮流、與時俱進的門閥世家在這次驚心動魄的權力鬥爭中獲得了勝利,他們接受了事實,願意和武人、和軍功階層、和這些未來的門閥世家共掌朝政,而那些墨守陳規,拒絕和潮流共進的門閥世家則被無情地淘汰了。


  歷史需要這種淘汰,中興大業需要這種淘汰,未來的大漢更需要這種淘汰,在這場殘酷的生存大戰中,勝利者最終將獲得豐厚的回報。


  伏完、許劭、楊奇、王澤、崔均等人在平衡各方利益的基礎上,提出了一系列處置方案,並向朝廷做出承諾,以最大的力量幫助朝廷穩定社稷,支持小天子在最短時間內平定天下。


  六月二十四,太傅劉和、尚書令田疇回到長安,他們帶來了天子和行台的一些具體處置意見。


  六月二十五,大司馬徐榮召集在京大臣、在京致仕的老大臣、在京大儒名士於未央宮集議,經過兩天的討論,最終確定了解決危機的辦法。


  六月二十六,大司馬徐榮、丞相李瑋上奏天子。


  黃猗、荀正等一批涉案官吏,一批大囤積商、大子錢商,一批頗具實力的富豪流放邊疆,抄沒家財。


  荀攸、崔琰、袁耀、陳群、袁渙、韓銘、衛固、張承、王凱等一批大臣罷免官職,出錢贖罪,其個人終身禁錮不得為官。


  冀州清河崔家,穎川荀家、袁家、陳家、韓家,河東衛家,河內張家,兗州王家等一幫涉案門閥世家的宗族、弟子門生、故吏一律禁錮,十年內不得為官,其中涉案者,禁錮二十年。張范、崔林、荀諶、袁霸、陳湛、韓暨、韓斌、衛臻、衛徹等一批大臣因此受到牽連,全部被罷職,禁錮二十年。


  丞相李瑋對此次長安危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降爵,罰俸一年。


  陳好、余鵬、郗慮、徐陵、麴忠等一批涉案大臣免職,閉門思過,禁錮五年。


  由於大批官員離開朝堂,大司馬徐榮隨即舉薦了一批大臣出任公卿和到地方州郡出任大吏。


  許靖出任御史大夫、崔均出任太常卿、皇甫酈出任太僕卿,閻柔出任宗正卿,張遼出任少府卿,孫親出任執金吾,徐晃出任司隸校尉。華雄出任涼州刺史,紀靈出任豫州刺史。同期到京中為官和出任地方郡國大吏的將軍、中郎將、校尉多達三十多人。


  與此同時,北疆的王家、郭家、令狐家,關中的馬家、杜家、士孫家,河東的賈家,弘農的楊家,河內的司馬家,兗州的蔡家和董家,汝南的許家,琅琊的伏家等諸多門閥世家由於在此次危機中積極響應朝廷「改良儒學」的政策,其宗族子弟紛紛得到朝廷重用。


  七月初,奏章送到行台,大臣們勸說天子即刻詔准,命令長安即刻執行。


  「朕覺得,應該先問問姑姑和大將軍的意思。」小天子猶豫不決,「這麼多大臣被禁錮,姑姑和大將軍知道后,會不會很生氣?」


  「目前必須這麼做。」太尉張燕解釋道,「這兩年,陛下要集中大漢所有的力量平定天下,朝堂的穩定是大軍取得勝利的重中之重,所以這些和朝廷對抗的人必須全部清除,以免中途再出意外,導致平叛大戰功虧一簣。」


  賈詡奏道:「陛下要儘快擺脫對長公主和大將軍的依賴。如今國事由四位輔弼大臣共理,陛下應該相信他們,凡事多徵詢他們的意見,自己多拿主意,多做決策,這樣才能給大臣們以信心,給自己建立無上威信。」


  小天子抓了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朕一直聽姑姑和大將軍的,現在突然自己做主了,覺得很害怕。如果朕做錯了怎麼辦?」


  眾臣相視而笑。張燕指指大帳內的文武大臣,笑著安慰道:「陛下不要擔心。朝中有大司馬和丞相,這裡有我們,陛下只要多聽多想,只要多多納諫,絕不會出錯。」


  站在小天子背後的李秀突然湊到他耳邊說道:「陛下要是做錯了,也要受罰,要受杖刑。」


  小天子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有這麼嚴重?」


  「你要是怕痛,我來打好了。」李秀捂嘴笑道,「我保證輕輕地打……」


  小天子嘿嘿怪笑,沖著她做了個鬼臉,然後低聲問道:「朕覺得把這麼多人趕出朝堂,姑姑肯定不高興……」


  「你是大漢天子,你說禁錮就禁錮,你說解禁就解禁。」李秀笑道,「這麼簡單的事,你想得那麼複雜幹什麼?將來你回到長安,下旨解禁,這些人對你感恩戴德,你想用誰就用誰,誰敢說個不字?」


  小天子霍然而悟,激動地用力一拍案幾,「准奏。」


  七月上,太尉張燕擬定了一份提拔軍中將領的名單,天子詔准執行。


  七月中,天子書告晉陽,徵詢大將軍攻打徐州的意見。大將軍認為穩定長安和各地州郡尚需時間,請天子不要著急,他建議天子在九月發動對徐州的攻擊,那是攻打徐州的準備工作基本上差不多了。


  七月中,外族諸部特使陸續到達晉陽,李弘詳細解釋了大漢目前的朝局,希望外族各部為大漢的穩定貢獻自己的力量,「陛下將在九月攻打南方叛逆,需要鐵騎南下作戰,為此我請你們以最大的力量給南下鐵騎大軍提供牲畜和草料。待陛下平定天下后,你們將得到豐厚的回報。」


  外族各部特使們紛紛做出承諾,他們急速返回部落稟報大首領,為大漢鐵騎提供三到四個月的食物。


  長安接到天子聖旨后,立即忙碌起來,到七月下的時候,諸事基本處理完畢,朝廷諸府逐漸運張正常。


  這時丞相李瑋奏請天子,並書告太尉張燕、驃騎大將軍趙雲,提議修改官學,推動儒學迅速走向復興之路。太尉張燕、驃騎大將軍趙雲都不同意,認為時機未到,等到徐州大戰結束之後再說。


  大將軍聞訊,書告李瑋,鄭重警告他,不要再挑起事端,在天子未能掌控北疆鐵騎之前,朝廷不要再頒布新的改制之策。如今我還能影響朝廷,假如你執意威逼,我將奏請天子和大司馬等輔弼重臣,設立左右丞相,分你之權。李瑋隨即罷議。


  八月上,天子下旨,徵調鎮西將軍姜舞率西涼鐵騎趕到中原參戰。徵調征北將軍鮮於銀統率幽州鐵騎南下兗州。命令驃騎大將軍趙雲、左衛將軍呂布統率風雲鐵騎、烏拉鐵騎、度遼鐵騎、匈奴鐵騎急速越過太行山,飛赴中原戰場。


  八月中,陳留,天子行台。


  高順、魏續、雷重、管亥、孫鸞、蒙思等各軍統帥齊聚行台,商討攻打徐州之策。


  「這位是關羽關將軍……」天子手指隨同張燕一起走進來的關羽,笑著對文武大臣說道,「諸位愛卿想必都認識他。」


  高順驚訝地看著長髯飄散的關羽,起身行禮,「自幽州一別,二十多年沒見了……」


  關羽躬身還了一禮,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你我雖然二十多年沒見,但戰場上倒是常常對決。」


  「怎麼?你們二十多年前就認識了?」小天子驚喜地問道。


  「當年大將軍曾率軍征伐幽州張舉、張純,我們那時有幸相識。」高順笑道,「一轉眼,二十多年了。」


  「陛下,他是劉備的手下,和曹操也是多年的交情,這種人怎能調用?」管亥猛地站起來,十分不滿地問道,「陛下就不怕出現意外嗎?」關羽在徐州的時候,多次攻打青州黃巾軍,是以兩人仇怨甚深。


  關羽冷眼看著他,低聲問高順道:「這位大人是誰?」高順介紹了一下。關羽聽說他就是管亥,眼裡閃過一絲嘲諷,理都沒理他,拱手和魏續見禮。


  「愛卿,臧霸大人對關將軍推崇備至,你和臧霸大人乃至交好友,為什麼你對他……」小天子走進管亥,不解地問道,「你和他有仇?」


  「哼……」管亥憤怒地一揮手,「他和臧霸是兄弟,但和臣不是,臣和他是仇人。」


  小天子為難地左右看看,低聲勸道:「大將軍、大司馬和太尉大人都極力舉薦,而且朕已經決定把他調到豫州戰場對付曹操和周瑜。他在徐州戰場的西翼,你在徐州戰場的東翼,你們見不到面,所以……」


  管亥不好不給天子面子,勉為其難地「嗯」了一聲,冷著臉坐到了席上,看到關羽還在和眾人互相寒暄,忍不住拽下戰盔連擊案幾,「哎哎,那個紅臉長須的,你以為這是曹營啊,和誰都熟?等你拿來曹操的人頭再敘不遲。都坐好了,坐好了,陛下要說話了……」


  關羽濃眉微皺,兩眼眯起,殺氣噴涌而出。管亥狠狠瞪著他,拿起戰盔在空中舞了兩下,挑釁似地撇了撇嘴。


  傅干詳細述說了徐州戰場的局勢。


  目前漢軍在徐州東、西、北三個方向共有兵力十萬人。琅琊一線有兩萬大軍,兗州一線有四萬大軍,豫州一線有四萬大軍。


  徐州的兵力估計有六萬人左右。曹操佔據揚州九江郡后,至今休養生息已達四年之久,元氣大有恢復。北上中原圖謀霸業一直是曹操的夢想,所以這幾年他在徐州大力推行士家兵制,擴軍非常厲害。我大軍一旦南下,其勢必強行募兵,把徐州能打仗的男丁都拉上戰場,這樣他至少還可以再擴軍兩萬。


  袁譚和曹操反目成仇后,孫權周瑜乘機佔據了廬江。江東一直在長安和襄陽之間搖擺不定,這種人沒有信義可言,只要把他們打得一無所有了,他們才會清醒過來,否則總以為自己倚仗長江天險可以稱霸一方。此次孫權周瑜合兵兩萬五千人北渡淮河,策應曹操攻打中原。


  我們戰線分散,兵力薄弱,防守尚可,攻擊則顯不足,所以陛下從西北兩疆和大漠上徵調六萬鐵騎大軍南下,決心佔據徐州,徹底消除中原的威脅。


  大帳內頓時一片歡騰。


  諸將都沒有想到北疆鐵騎會南下中原作戰。如今南陽戰場陷入僵局,徐州戰場步履維艱,如果鐵騎南下,必將改變頹勢。只是鐵騎南下,朝廷財賦可能更加拮据,因此朝廷能不能持續供應大軍所需,保證戰場需要,才是致勝的關鍵。


  鎮東將軍高順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朝廷財賦足夠支撐大軍攻擊幾個月?可以支撐到年底嗎?」


  「大司馬、丞相來書說,長安危機結束后,朝廷財賦目前從三個地方可以得到增加,一個是抄沒部分門閥世家商賈富豪的財產,一個是出錢贖罪的收入,一個是捐助,另外谷價恢復穩定后,官倉和州郡府庫還能提供一點。西北兩疆和大漠上的胡族諸部還將為鐵騎大軍提供牲畜和草料。」傅干說道,「十月秋收后,朝廷財賦的緊張狀況隨即可以得到緩解。如果大軍能在九月底全部殺到淮河一線,完成預定攻擊部署,我們還能得到徐州的糧食。」


  「仔細測算之後,行台認為大軍可以連續攻擊五到六個月。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可以一直打到長江北岸,收復九江和廬江郡。」


  「南陽戰場呢?一直圍而不攻嗎?」高順繼續問道。


  「南陽戰場是否展開攻堅大戰,關鍵要看徐州戰場的進展。」傅干手指地圖說道,「如果我們能在十一月之前攻佔彭城、下邳,殺過淮河,順利結束徐州大戰,那麼我們可以從徐州得到大量的糧草輜重,這樣一來,朝廷就能把部分糧草輜重供應給南陽戰場,讓他們攻打宛城,結束曠日持久的僵持戰局。」


  「十一月之前攻佔彭城?」高順皺皺眉,望向太尉張燕,「行台打算利用鐵騎的速度,直殺淮河,切斷曹操的退路,把曹操的軍隊困在彭城、下邳一線?」


  張燕點點頭,「你是不是擔心徐州戰場會像南陽戰場一樣,也陷入僵局?」


  「曹操手上的精銳人馬至少有三萬到四萬,如果他把這些人馬全部撤進城池,據城堅守,我們想在十一月前後攻克彭城、下邳的確有很大的困難。」高順擔心地說道,「我們不可能讓六萬鐵騎攻堅,而且他們千里迢迢趕到江淮,難免會出現水土不服等減損。我們現有的十萬步卒大軍既要防守淮河一線,又要攻打彭城、下邳這樣的堅固城池,兵力顯然不足啊。」


  張燕轉頭望向雷重,「你的看法呢?」


  「我和高大人的看法一樣。」雷重恭敬地說道,「若想在十一月前後全取徐州,僅靠六萬鐵騎遠遠不夠。我覺得最好的辦法是放棄南陽戰場,從南陽戰場上抽調十萬大軍進入徐州戰場,如此則勢如破竹,一泄而下。」


  張燕笑笑,眼裡露過一絲讚許之色,「十萬大軍調到徐州戰場,目標太大,曹操會以最快的速度南逃淮河,這樣我們打廣陵、壽春、合肥等地的時候,將面對曹操和孫權的聯軍,同時襄陽的劉表為了援救徐州,也會北上攻打穎川予以牽制。等到我們回頭再去打南陽的時候,曹操、孫權的水陸聯軍就會突破淮河方向攻殺徐州。我們顧此失彼,平定天下的速度將大為延緩。」


  雷重和高順互相看看,交換了一下眼色。雷重稍加遲疑后說道:「大人難道想誘敵深入,把曹操的軍隊吸引到昌邑、睢陽一線,然後再用鐵騎左右包抄,切斷他們的退路,將他們圍殲於徐州之外?」


  「對……」張燕笑道,「要想以最快速度拿下彭城和下邳,首先就要消滅曹操的精銳。如今曹操的主力在昌邑、小沛一線和兗州軍對峙,曹洪的軍隊在睢陽、蕭城一線牽制豫州軍。昌邑距離彭城四百多里,睢陽距離彭城三百多里,正好有利於鐵騎穿插。」


  「現在你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張燕指指高順、雷重和帳內諸將說道,「只要我們的主力陷在南陽戰場,曹操就不會察覺到危險來臨,他會一直以為自己有機會攻佔兗州,所以你們示敵以弱,關鍵時刻即使放棄昌邑和睢陽也可以。徐州軍距離彭城越遠,逃亡的機會就越小,全軍覆沒的可能就越大。」


  諸將神情興奮,轟然應諾。


  八月中,南陽。


  中軍大帳內,車騎將軍玉石站在地圖前,一手拿著蒲扇不停地搖動著,左手半懸空中慢慢掐算著什麼。右衛將軍顏良赤著上身,大汗淋漓地趴在案几上埋頭疾書。


  征虜將軍余氐根和威虜將軍梁百武一起走了進來。


  玉石搖搖蒲扇,示意兩人免禮,招呼他們走到地圖前,「大司馬從長安來書,說劉備攻克了仙人關,正在攻打河池,司馬懿連番告急,隴南的形勢有些危急。」


  「要我們回長安戍守京畿?」梁百武脫下戰盔,擦了擦臉上的汗,疑惑地說道,「仲達手上有三萬多人,還有氐人的軍隊,他怎麼會丟掉仙人關?」


  「西部都尉馬岱、湟中羌百里楊正帶著五千鐵騎日夜兼程趕赴隴南。」玉石笑道,「仲達有了援兵,心思就大了,他想把益州軍誘到河池一帶予以圍殲,然後直殺陽平關,試圖一舉攻克漢中。」


  「調我們去隴南戰場?」余氐根問道。


  「不……」顏良這時走到他們身邊,指了指案几上墨汁未乾的竹簡,「你們拿著軍令,即刻去打漢中。」


  「打漢中?」於毒和梁百武面面相覷。


  「對,你們從筑陽(今谷城)方向渡過沔(mian)水,沿著太和山(即武當山)東麓的築水西進,直殺房陵、上庸、西城一線,打開漢中東面的防線,吸引漢中兵力,幫助司馬懿攻打漢中。」顏良粗壯的手指在地圖上的房陵、上庸兩地用力戳了兩下,「穆斯塔法和祭鋒的鐵騎會在筑陽的東南方向出沒,策應你們西進漢中。」


  於毒望著地圖看著半天,苦笑道:「兩位大人,上庸、房陵、西城都是山地,群山疊嶂,既不富庶,也不是兵家要地,無論攻擊巴蜀還是攻打漢中,都很艱難。漢中只要守住、石泉、洋縣一線的山谷小道,就能把我們死死擋住。以我的看法,打漢中,要麼強攻陽平關,要麼取道子午、黨駝、褒斜,舍此以外,別無它途。」


  「你們是不是認為打漢中的功勞太小,不願意去?」顏良臉色有些難看了。


  「是的。」梁百武毫不避諱,當即承認,「我們數次攻打南陽,屢屢失敗,這次好不容易要成功了,你卻調我們去打漢中,而且還是從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去打,你這不是成心折騰我們嗎?」


  「看樣子我指揮不動你們了?」顏良冷笑道。


  於毒和梁百武一臉氣憤,都不敢說話了。


  「南陽的仗還要打嗎?」顏良厲聲說道,「我們已經圍了宛城九個月,再圍幾個月,城內幾萬人吃什麼?讓你們去打漢中,是給你們立功的機會,不要給臉不要臉。你們不去,我換人去。」


  「好了,好了……」玉石急忙打圓場,「天氣太熱,大家火氣也太大了。子善,來,拿去扇扇……」玉石把蒲扇遞給了顏良,然後笑著對余氐根和梁百武說道,「子善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當然是為了你們好才讓你們去。你們看……」玉石沿著地圖上的沔水輕輕劃了一條線,「從這塊地方打漢中,的確難打,但從這塊地方順水而下打南陽,打襄陽,卻非常方便。」


  「徐州的仗要打到什麼時候,會打成什麼結果我們不知道,但如果徐州的仗遲遲不能結束,南陽的仗就不能再拖了。十月秋收后,朝廷的財賦狀況會有所緩解,我們要乘機拿下南陽,攻擊襄陽,假如這時候劉備的軍隊從漢中殺出來,我們就要腹背受敵,勝負就難說了。」


  「仲達兵力不足,強攻陽平關的同時,還要分兵阻擊從金牛山方向支援而來的巴蜀軍隊,指望他攻克漢中的可能太小,他十有八九還是無功而返。仲達退回去了,劉備就能騰出手來支援荊州。襄陽若失,叛軍的整體防禦隨即被切斷,益州孤立無援,敗亡不過旦夕之間的事,所以我們如果打襄陽,劉備無論如何都要出手援救。」


  「因此,我們要乘著房陵、上涌、西城一帶兵力薄弱的機會,急速搶佔這些地方,一來可以威脅漢中,二來可以切斷漢中援救襄陽之路。」玉石笑道,「當然了,如果仲達在陽平關猛攻,吸引了叛軍主力,你們也不是沒有機會攻打漢中腹地啊。如果能攻佔漢中,你們可是大功一件。」


  余氐根和梁百武無奈點頭。


  「虎頭大人,打襄陽的時候,我要回來。」梁百武還是耿耿於懷。


  顏良瞪了他一眼,冷聲說道:「讓你去打漢中是大司馬的命令,不是我的命令。你想打襄陽,自己書奏長安,或者直接上奏行台給天子也行。」


  梁百武鬱鬱不樂。玉石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安慰道:「其實,留在漢中打巴蜀也是一樣。仲達手上兵力太少,你們去助他一臂之力豈不更好?」


  「我憑什麼聽他的?」梁百武不屑地說道,「老子當年在太行山打仗的時候,他還在喝奶呢?」


  「打巴蜀的時候,朝廷自然會派人到漢中統率大軍。」玉石笑道,「實在不行,我親自去漢中如何?」


  梁百武忿忿不平地嘟囔了幾句,走到案几上拿起了軍令。


  八月下,濮陽。


  各路鐵騎陸續到達黃河岸邊。


  驃騎大將軍趙雲於黃河岸邊迎接征北大將軍鮮於銀。


  「大將軍怎麼樣?身體恢復了嗎?」鮮於銀和趙雲稍加寒暄后,馬上問道,「我聽說他不能騎馬了,是真的嗎?」


  「殿下都懷上大將軍孩子了,你說大將軍身體怎麼樣?」趙雲笑道。


  「真的?」鮮於銀大笑道,「喜事啊,喜事。這次殿下如果能為大將軍生個兒子,那就喜上加喜了。」


  兩人沿著河堤大道邊走便說。河面上,一隊隊鐵騎正快速越過船橋,人喊馬嘶,戰旗飄揚,號角聲此起彼伏。


  鮮於銀對朝堂局勢了解不多,對大將軍不能親自統率大軍攻打徐州感覺非常遺憾,「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大將軍並肩作戰了,很懷念過去的日子。」


  趙雲笑笑,「伯玉兄,大將軍恐怕再也不能上戰場了。」


  鮮於銀詫異地望著趙雲,「你不是說大將軍身體恢復了嗎?」


  「此事說來話長。」趙雲稍加沉吟后,把最近一段時間朝堂局勢的變化詳細解釋了一番。鮮於銀震驚不已,他簡直難以相信,大將軍竟然要離開朝堂了。


  「大將軍離開朝堂,天子才能掌控軍隊,才能承繼北疆武力,這是沒辦法的事。」趙雲面對波濤洶湧的黃河,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們都希望大漢中興,大將軍為此奮戰了一生,他現在唯一的遺憾就是天下還沒有平定。我們要替他完成這個心愿。」


  鮮於銀久久無語,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再也沒有機會跟著大將軍衝鋒陷陣了。


  「我們去哪?」


  「直殺沛城,切斷昌邑方向的叛軍退路。」趙雲說道,「奉先、無畏和鬍子從昌邑和睢陽的中間插過去,直奔蕭城,切斷睢陽方向的叛軍退路。子風(姜舞)帶著西涼鐵騎從睢陽南面直殺相城,切斷叛軍撤向淮河的退路。」


  「日夜兼程嗎?」


  「過了黃河,大軍無法隱藏形跡,全靠速度了。」趙雲笑道,「每人雙馬,日夜狂奔。」


  八月底,北疆五萬鐵騎在趙雲、呂布的統率下,渡過黃河,沿著馳道飛速賓士。


  與此同時,姜舞率一萬西涼鐵騎出武關,飛馳南陽,取道穎川、陳國,直殺沛國相城。


  燕無畏率風雲鐵騎取道白馬、封丘,一路狂奔至陳留。


  天子出迎。


  煦日初升,風雲鐵騎如同洶湧的波濤,浩浩蕩蕩地呼嘯而至,在如雷般的轟鳴聲里,一萬將士高舉武器,齊聲狂呼:「大漢萬歲……天子萬歲……」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像就聲聲驚雷,炸響在金色朝陽里,風雲色變。


  燕無畏率二十多員風雲悍將拜倒於天子馬前,「臣等願為陛下誓死奮戰,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天子打馬巡陣,燕無畏高舉天子戰旗陪侍一側。


  「嗚嗚……」雄壯的號角聲衝天響起。


  一萬將士飛身下馬,跪伏於地,「願隨陛下誓死奮戰……誓死奮戰……」


  小天子激動不已,在馬上躬身還禮。


  燕無畏一手舉旗,一手舉刀,聲嘶力竭,「上馬……出戰……」


  號角再響,一萬將士飛身上馬,舉矛,用盡全身力氣縱聲吼叫,「呼嗬……呼嗬……」


  小天子熱血沸騰,高舉雙臂,仰首向天,「呼嗬……」


  小天子一馬當先,縱馬飛馳。一萬風雲將士緊隨其後,像潮水一般沖向一望無際的原野。


  八月底,定陶城。


  轟隆隆的馬蹄聲震碎了黑夜的寧靜,一條咆哮的火龍衝出了黑暗,黑色大地在火龍的肆虐下劇烈地顫抖,痛苦地哀嚎。


  剛剛退入定陶的漢軍將士瘋狂地衝上城牆,他們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看到了在黑暗裡呼嘯而來的鐵騎大軍。將士們歡呼起來,聲嘶力竭地叫著喊著,戰鼓聲震撼天地。


  大漢戰旗在火焰中高高飄揚,激昂的號角聲撕裂了夜空直衝雲霄。


  高順飛馬而來,趙雲和鮮於銀打馬迎上。三人緊緊擁抱。


  「子平,很多年沒見了。」鮮於銀用力捶打著高順厚實的肩膀,眼眶有些濕潤,「北疆的老朋友都想你啊。」


  高順太激動了,淚水滾了下來,「伯玉,子龍……大家都好嗎?大將軍好嗎?」


  「大將軍說,看到子平,告訴他,等到平定了天下,請他到晉陽來看看我。」子龍模仿著李弘的口氣說道,「大將軍常常念叨你,說你一個人在中原支撐大局,辛苦了。」


  高順連連點頭,不知道是擦汗還是擦眼淚,半天都沒說話。


  「嗚嗚……」號角聲吹響,鐵騎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子平,濟水河上的橋架好了嗎?」趙雲急切問道,「我要連夜渡河,一定要搶在叛軍之前殺到小沛,切斷他們的退路。」


  「已經架好了,二十架浮橋,你們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渡河南下。」高順指指了前方,「夏侯敦和李典剛剛佔據昌邑,他們要想退回去,至少需要兩天時間,他們已經來不及了,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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