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劍拔弩張 第十五節
張純得知自己的族弟張敬奪下了潞城,喜出望外,急忙召集部下和烏丸三王丘力居、烏延、蘇仆延商議撤兵的事。
薊亭慘敗,和烏丸人臨陣脫逃有很大的關係,但張純不敢也不願意埋怨烏丸人。仗是自己極力主張要打的,失敗也是自己意料中的事,烏丸人不計損失堅決支持自己打這一仗已經十分不錯了,再埋怨烏丸人就沒什麼道理。而且大軍撤到遼西后,必須要倚仗這些烏丸人的支持,否則單靠自己的力量,連劉虞和公孫瓚都打不過。
如今豹子受到重擊,短時間很難恢復元氣,張純和烏丸人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只要李弘無力東進遼西和遼東,大家就相安無事。
「豹子經歷了昌平和薊亭之戰後,損失慘重,而劉虞從涿城打過來,兵力也損失過半,漢軍的兩路人馬疲憊不堪,已經不堪大戰。」張純手捻短須,忿忿不平地說道,「慕容風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最會趁火打劫了。我們和漢軍打得難分難解的時候,他在一邊看熱鬧,手都不伸一下,現在我們打得兩敗俱傷了,他倒跑得比兔子還快,不但趁機佔據了漁陽城,還盡得燕山以南的大片土地。」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竟然還恬不知恥地說這是解救我們於為難之時。」張純恨恨地罵了幾句,然後說道,「讓豹子打他去,看他能堅持多久?最好豹子把他打死了,讓這個貪婪的老東西一命歸天。」
丘力居說道:「有慕容風在漁陽拖住豹子,我們回遼西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高枕無憂還談不上。」張純說道,「除非并州大亂,豹子分身無術,大漢國自顧不暇,那時我們就真的是高枕無憂了。」
「我們還是早點撤吧。」烏延擔心地說道,「豹子的騎兵就在雍奴和潞城一帶出沒,一旦他們把潞城又奪回去了,我們就只有繞道漁陽回遼西了。從漁陽走,假如被慕容風伏擊……」
「對,對。慕容風狡猾奸詐,手段陰狠,翻臉不認人。」蘇仆延忙不迭地地附和道,「他看到我們實力巨損,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他要是趁機痛宰我們,遼西遼東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張純眼裡閃過一絲驚懼。慕容風是什麼人?他是一頭老虎,一頭無可匹敵的老虎。自己與虎謀皮,確實是在玩火*。到現在為止,自己沒有佔到他任何便宜,反倒都是他在占自己的便宜。慕容風只是動了動嘴,結果自己就把大量的錢財物資送給了他,把城池送給了他,把土地也送給了他,最後,自己會不會把這條命也送給他?
「我們走可以,但要留人下來死守薊城。」張純說道,「死守薊城,可以拖住豹子和劉虞的兵力,不讓他們有分兵追擊的機會。薊城堅守的時間越長,我們就越安全,而豹子和劉虞卻要叫苦不迭了。」
眾將默不作聲,一個個低頭不語。這時候,誰都不願意留下找死。
張純看看大家,長嘆道:「我堂堂大燕國,竟然連個熱血男兒都沒有?想當年大賢良師起事的時候,有多少慷慨悲歌之士追隨其後,甘願拋頭顱灑熱血,更有無數英豪至死不降投河而死,而今……」
「我留下。」張純還沒有說完,田強舉手叫道,「我留下死守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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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純留下五千馬隨田強守城,自己帶著其餘的一萬多名士卒隨烏丸鐵騎急速向潞城方向撤退。
閻柔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率部滯留在沽水河旁。由於張敬在沽水河和鮑丘河的浮橋上都駐有重兵,閻柔一時間也沒什麼好辦法迅速過河趕到潞城附近會合趙雲。雖然他對這一塊的地形很熟悉,但要從其他地方過河路程太長。閻柔擔心耽誤了殲敵的時機,所以遲遲沒有下定決心。這時他突然聽說叛軍出了城,不禁喜出望外,立即下令大軍做好攻擊準備。
張純到達沽水河邊,看到張敬臨時架設的浮橋很簡易,不要說過馬車了,就是過人都危險。烏丸人不管許多,率先牽馬過河。張純對丘力居說,步卒和騎兵輪流過河,互相照應,免得被漢軍突襲。
閻柔聽斥候回稟說,烏丸人的部分鐵騎在沽水河西岸列下了阻擊陣勢,正在護住叛軍步卒過河。閻柔和姜舞商量了一下,覺得攻擊時機不好。姜舞的這一營騎兵在薊亭大戰中已經損失了一千多人,如果此時發起攻擊,肯定要被烏丸人擋住,雙方力拚之後,騎兵又要受到損失,實在化不來。就在兩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斥候又來報,說趙雲的騎兵突然在沽水河和鮑丘河之間出現,他們對叛軍發動了猛烈的攻擊。沽水河西岸的烏丸鐵騎正在過河準備趕去支援。
閻柔再不猶豫,揮手大叫:「攻擊叛軍,立即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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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和劉冥決定不打潞城之後,隨即想了個阻擊叛軍回撤的辦法。他們繞了很遠的路渡過鮑丘河,然後悄悄埋伏到了兩河之間的小平原上。叛軍要從潞城方向撤退,就要經過兩河浮橋中間這段五十多里寬的小平原,趙雲估計叛軍這個時候警惕性未必很高。打就打他個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漢軍四千多騎突然殺出,叛軍步卒立刻就炸了鍋,幾千人哭爹叫娘,狼奔豕突,一鬨而散。烏丸鐵騎更是魂飛魄散,根本不做抵抗,他們在汗魯王烏延的帶領下,沿著兩河之間的小平原往北方狂奔而去。烏延打定主意不回頭了,他要從塞外回逃回自己的領地。豹子的騎兵神出鬼沒,實在讓人難以招架。
此時張敬和張純也在這段小平原上,他們在丘力居的護送下,打馬逃往鮑丘河浮橋。
留在沽水河以東的蘇仆延驚惶失措,匆忙指揮騎兵縱馬衝過浮橋,把浮橋上的叛軍士卒全部擠到了河裡。他既不管叛軍士卒的死活,也不管搖搖晃晃好象要散架的浮橋能不能支撐了,逃命要緊。掉到河裡的叛軍士卒大都溺水而死,生還者寥寥無幾。
就在這時閻柔帶著大軍殺了過來。留在沽水河西岸的叛軍士卒嚇得魂飛天外,四散而逃,士卒們慌不擇路,互相踐踏,死者無數,更有許多士卒被鐵騎直接趕到了河裡,一時間河面上浮屍密布,慘不忍睹。
「吹號,衝過浮橋,衝過浮橋……」閻柔率部緊緊地追在烏丸人後面,唯恐烏丸人過河后拆了浮橋,無法過河。鐵騎士兵緊隨其後,殺聲如雷。
烏丸人被漢軍銜尾狂追,嚇得肝膽俱裂,逃得更快了,不要說拆橋的時間沒有,就連看路的時間都沒有。正在指揮匈奴騎兵四下追殺叛軍的劉冥突然看到又來了一股烏丸人,興奮得狂呼大叫,「殺上去,殺上去……」衝鋒的號角聲頓時響徹了小平原。
蘇仆延以為豹子帶著所有的騎兵殺來了,臉都嚇白了,哪裡還敢戀戰,「走,走,向北,向北……」遼東的烏丸人也亡命一般向北逃了。
趙雲帶著一隊人馬象狂飆一般追在張純後面席捲而去,他要趁亂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勢拿下鮑丘河上的浮橋。只要奪下了浮橋,北征大軍就可以不用耽擱時間,直接過河趁勝追擊叛軍。現在張純倉惶後撤,說明將軍大人已經在薊城打贏了,大隊人馬隨後就要追來。
閻柔看到劉冥,大聲問道:「子龍呢?」
「向東去了……」
「走,走,我們快走……」閻柔舉刀狂吼,「不要再管這些逃兵了,追上去,殺到潞城……」
「吹號,吹號,繼續追擊,殺敵去……」
四散的鐵騎士卒聽到號角,立即捨棄追殺逃兵,個個調轉馬頭,向東打馬狂奔,「殺,殺向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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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丘河浮橋上如今已經亂成一片,叛軍步卒丟掉武器,抱頭鼠竄,烏丸鐵騎縱馬狂奔,揮刀猛砍,大家都想早點逃到對岸,逃過殺劫,但越亂越是擠在一起寸步難行,浮橋不堪重負,嘎吱嘎吱地呻吟著,隨時都要散架。
丘力居大怒,指著浮橋上亂作一團的人群,回頭對身後的親衛騎兵大聲叫道:「射,給我射……」
「大王,那上面有我們的人……」一個小帥瞪著眼睛喊道。
丘力居一刀剁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騰空而起,「給我射……」
霎時萬箭齊發,箭矢如蝗,浮橋的士卒慘嚎四起,紛紛中箭落水,仆倒者不計其數,鮮血立時染紅了鮑丘河。轉眼之間,橋上已經沒活人了。
「快,清理橋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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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一馬當先,長槍上下翻飛,無人可擋。匈奴鐵騎呼號上前,肆意砍殺,鮮血四射,肢體橫飛。
聚集在橋頭的叛軍再也無法忍受心裡的恐懼,大家鬼哭狼嚎,拚命向浮橋上衝去,守在橋頭的烏丸人毫不留情,長箭厲嘯,長矛飛舞,殺得屍橫遍野。叛軍士卒進退不得,頓時轟然而散,一時間河堤上下,到處都是驚恐至極的奔逃人流,落水溺死者不計其數。
張敬看著勢不可擋的漢軍鐵騎越來越近,慌忙命令親衛們把丟棄在四周的拒馬搬到大道中間,阻擋一時算一時。
趙雲殺到,長槍直插拒馬,奮力挑飛。拒馬在空中呼嘯翻騰著,轟一聲砸到了對面,幾個叛軍躲閃不及,當場被砸死幾個。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大道上的拒馬已經被趙雲一個接著一個挑到了空中,獰猙可怕的拒馬就象一個個張開了血盆大嘴的猛獸,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慘叫聲頓時衝天而起,張敬的親衛隊掉頭就跑。
「射,給我射死他……」張敬被趙雲的神勇嚇呆了,神經質地咆哮起來,聲嘶力竭。
士卒們驚恐欲絕,急著要逃跑,誰都沒有聽到。張敬大怒,一連砍翻了幾個士卒,這次勉強止住了親衛兵的逃亡,零星的長箭稀稀拉拉地射了出去。然而匈奴人更快,呼嘯的長箭象下雨一樣射了過來,劈頭蓋臉,頓時射倒了一大批。
趙雲槍交右手,再挑起一座拒馬,同時左手拔刀,大吼一聲,連擋數支長箭,「兄弟們,殺……」
張敬看到趙雲狂奔而來,十七座拒馬被他一挑而光,嚇得撥轉馬頭,轉身就逃。
趙雲怒吼一聲,右手長槍凌空射出,撲哧一聲洞穿了張敬的身軀。張敬發出一聲凄厲慘叫,隨即就被趙雲挑起,身軀帶著一篷血雨騰雲駕霧一般飛了起來。趙雲縱馬趕到,對準張敬橫空就是一刀。屍分兩截,墜落塵土,無數的馬蹄飛踏而過霎時再無蹤跡。
趙雲縱馬躍上浮橋,揮手狂呼:「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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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純衝過浮橋,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浮橋上酣胡呼戰,擋者披靡的趙雲,又抬頭看看遠處塵土飛揚,狂奔而來的漢軍鐵騎,憤怒地凌空抽了一鞭,仰首叫道:「走,我們走,堅守潞城,擊敗漢軍……」
丘力居根本不聽他的,揮手讓手下親衛裹挾著張純,帶著鐵騎沿著城外飛逃而去。
「丘力居,你想幹什麼?我要到潞城去……」
「你清醒一點,潞城守不住了,回遼西吧。」丘力居大聲叫道,「豹子已經來了,他的大軍就在後面,我們快走吧。」
張純高聲怒罵,心痛如絞,自己的幾萬殘餘兵力就這麼稀里糊塗地全部丟了。豹子,豹子你也太狠了,就這麼追著我打啊。突然他想起雍奴城還有鮮於辰的一萬多人,精神隨即一振。
「快,快派人去雍奴,命令鮮於辰和蹋頓立即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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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城的西城門外人流狂涌,叛軍士卒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城門,恐懼的叫喊聲驚天動地。
城樓上的叛軍首領看到漢軍鐵騎銜尾殺來,再也顧不得城外逃竄的士兵,驚慌失色地大聲叫道:「拉弔橋,快把弔橋拉起來,關閉城門……」
率軍狂奔而來的趙雲看到弔橋漸漸拉起,急得猛踢馬腹,揮槍狂吼:「兄弟們,射,射城樓……」
匈奴人比他更著急,早已持弓在手,拉弦急射。長箭厲嘯而至,猛烈而兇狠。站在城樓上的叛軍首領猝不及防,連中數箭,仰面栽倒。城樓上的叛軍一陣大亂,四下躲避,弔橋懸在半空不動了。
「快,快,殺過去,殺過去……」趙雲心急火燎,全身伏在戰馬上,連踢馬腹,戰馬吃痛,使出了渾身的力氣高速狂奔,四踢霎時騰空而起,轉眼到了極限,叛軍士卒躲閃不及,紛紛被撞得衝天而起,筋斷骨裂,血肉模糊。
匈奴鐵騎一邊縱馬飛馳,一邊密集射擊,兩千多騎猶如驚濤駭浪一般,鋪天蓋地的奔涌而至。
趙雲大吼一聲,就著戰馬的高速騰空而起,翻身躍上了高懸半空的弔橋,接著他一槍插進弔橋的木板上,止住翻滾的身軀,然後魚躍而起,揮刀猛剁臂粗的吊索。弔橋轟然落下。匈奴人高聲歡呼,象旋風一般衝進了幾乎要關閉的城門裡。
趙雲連跑幾步,飛身跳上戰馬,「兄弟們,攻佔城門,快,快……」
閻柔、姜舞、劉冥率領大軍一路暢通無阻,飛速趕到,緊跟在趙雲後面殺進了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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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燕無畏帶著大軍逐漸逼近了雍奴城的北城門。
田豫的攻城之計讓燕無畏猶豫了很長時間。田豫告訴燕無畏說,叛軍攻佔雍奴后,縣衙里許多掾史因為家在城裡,都沒有逃走,直接投降了叛軍。叛軍需要他們管理城池,而他們需要生存,所以彼此相安無事。田豫的家在雍奴是士族大戶,為了活命,他們家把財產都捐給了叛軍。這次鎮北將軍和劉大人先後殺了回來,田家的人想趁機奪回財產,獻城立功。田豫跟在鮮於辰後面出城架橋,目的就是想找個機會和漢軍取得聯繫。
「我半夜帶人打開城門。」田豫說,「大人帶著鐵騎打進去,雍奴城就是大人的了。」
燕無畏說:「我憑什麼相信你。你要是叛軍的人,我們不就死定了。」
田豫笑笑,說:「大人要是沒膽子就算了。你本來就是燕山小鳥,想來膽子也不會太大。」
燕無畏大笑,「你這激將法太老套,沒意思,你給我一個信得過的理由。」
田豫說:「信不信由你,我走了。」
燕無畏和三個部下合計了半天,誰都不敢斷定田豫說的是真是假。
燕無畏想了半天,最後堅決地說道:「就算是陷阱,我們也要利用這個陷阱把雍奴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