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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立馬橫槍 第四十六節

  大漢國初平三年(公元186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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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早晨,空氣新鮮而清涼。


  韓遂坐在邊章家的院子內,吹著橫笛。笛聲蒼涼而幽遠,綿延回蕩。


  一曲終了,韓遂仿若還沉浸在樂曲聲里,一個人痴痴地坐在石凳上,久久不願離去。


  一縷薄薄的朝陽悄悄地灑進了韓遂的懷中。韓遂驀然驚醒。


  他抬起頭來,向湛藍的天空望去。


  旭日東升,霞光萬丈。


  韓遂英俊的面龐上突然綻放出一絲笑意,一絲無奈而凄涼的笑意。


  他站起身來,緩緩走進了邊章的屋子。


  兩人四目相投,良久無語。


  「你考慮好了?」邊章小聲問道。


  韓遂平靜地說道:「明天,我率部過黃河,開始攻打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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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走出大帳。


  他不願意住在槐里城裡。他覺得還是睡在鋪著牛皮褥子的草地上,最是舒服寫意。


  西涼肅貪的事正進行得如火如荼。他在天子的連番催促下,已經派人數次押送錢財上京了。現在他的重點就是挖出這些人的背後故主。


  天子在洛陽的做法讓他很失望。雖然天子按照他的主意,在洛陽和關東地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捕了大量的貪官污吏,成功追繳了上百億的贓款贓物,但天子卻沒有把那些貪官污吏繩之以法,而是稍加懲戒之後,即讓他們交錢贖罪了事。一場聲勢浩大的肅貪就這樣在洛陽草草結束了。


  天子有天子的難處。在洛陽,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糾纏交錯,他就是想問個一清二楚,也沒那個能力。所有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都瞞著他,欺騙他。現在,廷尉府的北寺大獄都成了官吏們的聚會場所了。大家在監獄里吃喝玩樂,高興得很,這地方新鮮,也刺激。


  天子在手詔中對李弘訴苦,說自己被朝中的小人欺騙了。現在大家上朝,什麼事都不幹,就圍著自己討價還價,把自己頭都吵暈了。有時候他們為了少交一萬錢,不惜化費三萬說話的錢和自己爭論。他覺得自己一定給這些人算計了,吃虧了。所以他囑咐李弘一定要在這幫西涼貪官的背後挖幾個大傢伙出來,他好多撈一點錢,把損失補回來。


  李弘的部下急著要回冀州,回幽州,所以大家心情急躁,手腳越來越重,最近已經打死好幾個了。有大臣到天子面前告狀,彈劾李弘濫用重刑。天子一聽有些不高興。打死一個,他就要損失一份贖金。所以他急忙手詔李弘,告誡他不要再打死人了,另外,審訊的速度要快一點。他怕時間久了,朝中的官僚們想出什麼花樣來對付他,讓他的損失越來越大。


  「大人,要不要騎著黑豹去遛遛?」砍刀看到李弘走出來,趕忙上前問道。


  「不了。」李弘笑道,「我四處隨便走走。」


  「好。」砍刀回頭對著側帳打了個唿哨,頓時從裡面衝出來幾十個黑豹侍從。


  「你幹什麼?」李弘驚訝地問道,「我就在這附近走走,你沒必要這麼緊張吧。」


  「幾位大人一再囑咐,在大營內,至少要五十人保護你,出了大營,至少要帶三百人。」砍刀笑道,「現在要殺你的人多了,還是小心一點好。」


  李弘搖頭苦笑,舉步先行。


  「大人,我們時候回去?這個月行嗎?再過兩個月就要下雪了。」砍刀跟在後面問道。


  「什麼時候你說我們大漢話,我就帶你回去。」李弘笑道,「上次我就對檀奴說了,要把大漢話學會,說好。你看弧鼎,棄沉,不都說得很好嘛,為什麼你就不行?」


  砍刀不好意思地笑笑。


  「最近還經常去軍市?」


  砍刀點點頭,笑道:「這裡軍市的女人比子秀山的多,價格也便宜。城裡還有幾座樓院,那裡的女人也不錯。」


  李弘狠狠地打了他一下,說道:「傷好了,就整天四處閑逛。你那點軍餉夠用嗎?」


  砍刀笑道:「夠了,夠了。那些女人都喜歡我們這些胡兵,我們給錢爽快,不象有些漢兵,小氣得很。」


  李弘笑道:「好了,好了,去玩玩沒有關係,但記住不要打架。上次幾個打架的,現在還被關著。步兵們雖然軍餉比你們低,但到了戰場上,他們一樣和你們浴血殺敵,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所以你們不要輕視人家,鬧什麼矛盾,知道嗎?我把你們當兄弟看,把他們也一樣當兄弟看。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說話,做事都要注意點,不要給我惹麻煩。」


  「大人,上次虎頭大人找你麻煩了?」砍刀小聲問道。


  「當然了。雖然你們都是我從幽州帶出來的,但也不好太過袒護。有些漢兵瞧不起你們,甚至於仇視你們,這個你們要理解。漢胡兩族的仇恨由來已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忘記的。你們吵吵,罵罵,都沒有關係,但不能因此而打架。你們把人家顏大人的士卒打得滿地找牙,他當然覺得丟面子。恆祭大人後來親自跑去道歉,顏虎頭才稍稍解氣。唉……」李弘搖搖頭,嘆口氣。


  「虎頭大人丟面子了,哈哈……」砍刀笑起來。


  「他雖然過去和你們關係特別好,但現在他帶步兵,他不能不考慮他的部下,所以你們以後在軍市裡,在城裡,不管是那個大人的部下,都不要隨便招惹,行事也要收斂一點,尤其是你們這些黑豹義從。」


  砍刀連連點頭,陪著笑臉說道:「大人放心,我們在外面,一向都是夾著尾巴做人,你放心。」


  李弘瞪了他一眼,說道:「我可是認真的。你們要是犯了軍紀被砍頭,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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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帳內,李弘和鮮於輔,左彥,衛政,田重正在商議撤軍回冀州的事。


  「這次到西涼,我們運氣不錯,既打了勝仗,也撈了不少錢財。將來回到幽州,只要不出意外,我們風雲鐵騎還能維持幾年。」田重笑道,「子民,你上書和天子說說,我們還是回盧龍塞吧。」


  李弘鄭重地點點頭,笑道:「我已經對天子說過了。」


  「陛下怎麼說?」鮮於輔問道。


  「陛下至今沒有答覆。」李弘說道,「我們還是先回冀州吧。不管怎麼說,我和老伯一定要回盧龍塞。你們幾個,我儘力和陛下說說,希望給你們謀個好官職。」


  「你這是什麼話?」鮮於輔笑道,「好象我們馬上就要散夥似的。」


  帳簾掀開,鄭信沖了進來。


  田重舉手招呼道:「守言啦,我們一起回盧龍塞怎麼樣?」


  鄭信哭喪著一張臉,大聲說道:「我們回不去了。」


  「為什麼?」左彥急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韓遂反了。」


  眾人頓時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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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天子看到邊章和韓遂的謝罪表之後,以為西涼的叛軍已經徹底投降,西涼的平叛勝利結束,所以他立即把全部精力投到了西涼肅貪上,再也沒有關注這件事。他整天沉醉於西園的萬金堂,根本不問國事。直到大將軍何進請他御批特赦令,他才想起來還有西涼叛軍這麼一回事。於是他就問西涼叛軍的事處理的怎麼樣了。


  中常侍趙忠隨即把邊章和韓遂大肆誣衊了一番,把他們所提的條件批駁得體無完膚。最後趙忠說道:「如果陛下答應了逆賊的要求,就要依李中郎所奏,封邊章為金城郡太守,韓遂為護羌校尉。如此一來,天下人皆知,陛下仁慈善良,軟弱可欺。將來大家想做官,無需念書學經,先造反就成。造反了,就可以趁機向陛下伸手要官,要錢。此風一起,我大漢國肯定叛逆盜賊四起,國家立即陷於危難之中。陛下,這種條件堅決不能答應。李中郎如此誤國,應該將他捉拿問罪。老臣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和這些叛逆有勾結,存心要壞我大漢社稷。」


  大將軍何進也添油加醋地說了幾句。


  天子一聽很有道理。堂堂大漢天朝,如果屈從於幾個逆賊的淫威,任由幾個叛賊橫行霸道,耀武揚威,那顏面何存?

  「那你們說說怎麼處理?」天子說道,「至於李中郎,他年輕,少不更事,做事糊塗,回頭我說說他。他對大漢國,對朕,那還是忠心耿耿的,你們不要亂說。」


  聽到天子的話,大將軍何進,中常侍趙忠,司徒崔烈以及圍列四周的幾個大臣,知道天子成心袒護李弘,不敢再說什麼詆毀的話。


  司徒崔烈趁機提出了一系列苛刻的要求。


  天子聽煩了,揮手說道:「去告訴涼州刺史耿鄙,立即給逆賊下個期限。如果再不投降,格殺勿論,株連九族。」


  大將軍何進趕忙問道:「這特赦……」


  「不赦了。」天子說道,「朕豈是軟弱可欺之輩,讓他們看看朕的雷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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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章和韓遂再反,震驚朝野。


  天子也吃了一驚。這西涼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怎麼轉眼之間又出事了。他有點後悔那天沒有答應叛逆的要求。不就是兩個小官嘛,給他們有什麼損失?這戰一打,損失之大,就難以想象了。自己剛剛鼓起來的錢袋子,馬上就要癟下去了。


  他看看站在身後的趙忠,一股無名之火頓時升了起來。


  趙忠這時還在喋喋不休地絮叨叛逆怎麼的大逆不道。天子越想越是心痛,越想越是懊惱,他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憤怒,一把抓起案几上的竹簡,狠狠地砸在了趙忠的臉上。趙忠猝不及防-,頓時血流如注。他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天子,嚇得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天子猶不解恨,衝上去對著他的臉就是一腳,立時把他踢翻在地。趙忠嘴中冒血,兩眼恐懼地望著殺氣騰騰的天子,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殿中眾臣駭然心驚,跪倒一片。


  天子大步走到司徒崔烈面前,一腳把他踹翻,大聲罵道:「滾,朕不想看到你,滾……」


  崔烈不敢吱聲,連滾帶爬地倒退了出去。


  大將軍何進全身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天子快步朝他沖了過來,嚇的臉都白了,雙手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腦袋。


  天子對準他的大腦袋飛起來就是一腳。


  「滾……立即給朕滾出去……」


  天子連打數人,稍稍解氣,但一想到即將化去出的錢財,心裡就象剮肉一樣痛起來。


  「西涼還有多少軍隊?」天子站在太尉張溫面前,氣乎乎地問道。


  「回陛下,除了李中郎的三萬冀州大軍,就只有一萬多人的西涼軍隊了。」張溫小心翼翼地回道。


  天子看看他,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太尉大人的病好了?這麼快?」


  張溫臉色大變,急忙說道:「西涼戰事再起,臣就是死,也要到朝堂之上為陛下排憂解難啊。」


  「哼……」天子冷笑一聲,小小的腦袋連著長長的細頸子晃了幾下,一雙小眼閃爍不定地盯了他很長時間,然後嘲諷道,「太尉大人回來的及時啊。」


  張溫低垂著頭,不敢做聲。


  「陛下,西涼還有五萬軍隊。」光祿勛劉虞突然說道,「陛下,前些時候,李中郎要求把五萬叛軍俘虜直接招募為西涼邊軍,這事,陛下還記得嗎?」


  天子猛然想了起來,點頭道:「對,對,愛卿說得對,朕想起來了。這麼說西涼我們還有十萬人馬。多虧李中郎當日想得周全,否則這次西涼又要糟糕了。」


  他隨即看看張溫,問道:「太尉大人是不會太老了,把這事忘記了?」


  張溫恭敬地說道:「陛下,這五萬人千萬不能上戰場。」


  「為什麼?」天子詫異地問道。


  「這五萬人剛剛由俘虜招募而來,而且有三萬多人都是歸屬羌人。如果到了戰場上,他們突然嘩變倒戈怎麼辦?這五萬人一旦倒戈,兵敗是小事,叛軍的實力將劇增啊。陛下,請務必三思啊……」


  天子毫不在意地揮揮手,說道:「不管許多了,立即下旨,叫李中郎率部西進,會合涼州刺史耿鄙迅速擊敗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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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遂的軍隊渡過黃河,直接撲向了隴西郡的郡治狄道城。隴西郡的太守李相如帶著三千士卒堅守城池。


  韓遂命令軍隊團團圍住城池,卻遲遲沒有發起進攻。


  白馬羌首領六月驚雷應韓遂之邀,會合參狼羌等部落,再起三萬大軍,攻擊隴西郡的南部都尉治所臨洮。馬騰實力不濟,不敢迎戰,帶著三千鐵騎匆匆北撤。六月驚雷隨即率部跟進,攻打漢陽郡郡治翼城。漢陽太守傅燮領三千軍隊堅守城池。


  耿鄙手上有將近七萬大軍,為此他雄心萬丈,有心要做一番大事,平定西涼,揚名立萬。他在從事武都,程球等人的唆使下,不等李弘趕到,立即率部起程,馳援翼城。


  六月驚雷聞耿鄙大軍趕到,立即向隴西撤軍,一路且戰且退。耿鄙督軍急追。


  傅燮,徐榮,麴義極力勸阻耿鄙暫時駐軍漢陽,等會合李弘大軍后,再進軍隴西,但耿鄙自恃手握重兵,根本不聽三人的勸阻。他隨即命令傅燮駐守翼城督辦糧草,徐榮麴義領軍在後,自己親率五萬大軍殺向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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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接到聖旨后,沒有絲毫耽擱,立即整軍出發。大營交給了左彥,田重和紀惟。


  因為西疆馬上就要進入漫長的冬季,所以此番大軍再進西涼,糧草的供給成了重中之重,李弘為此特意留給大營五千人馬,以備應急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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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隊日夜兼程,這日到達雍縣城。


  半夜,李弘和鮮於輔還在大帳內研究軍情,忽然,帳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接著,就看見趙雲帶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龐德……」李弘驚叫出聲,立即問道,「狄道城怎麼樣?」


  龐德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灰頭灰臉的,風塵僕僕。


  「大人,隴西太守李相如已經獻城投降,舉兵造反了。」


  李弘和鮮於輔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驚惶失措。怎麼會這樣?


  李弘隨即反應過來,他駭然色變,急忙問道:「耿大人的軍隊在什麼位置?」


  「大人,耿大人已經被殺了。」


  鮮於輔艱難地吞下一口口水,鎮定了一下心神,問道:「軍隊倒戈了?」


  「對。」龐德精神不振,沮喪地說道:「耿鄙大人的軍隊一路尾隨羌胡大軍到五溪聚,隨即被韓遂和馬騰的伏兵包圍。」


  「馬騰造反了?」李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馬騰造反了?」


  「對,大人,馬騰造反了。這一切,都是他們預先安排好的。」龐德說道,「當天晚上,耿鄙的部下從事武都率部倒戈,先殺程球,后殺耿鄙,五萬大軍一夜之間,盡歸韓遂所有。」


  「徐榮和麴義兩位大人的軍隊呢?」李弘焦急地問道。


  「他們接到消息,已經連夜後撤,回到漢陽了。」


  鮮於輔看著地圖,搖搖頭,嘆道,「文約先生舉手之間,既得五萬大軍,又得隴西全境,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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