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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燕趙風雲 第五十節

  旌樾看著亂鬨哄的隊伍,一窩蜂地沖了出去,嘴裡還狂呼小叫著,全無章法,更看不到什麼陣列隊形。


  他瞪著身邊的拳頭,憤怒地吼起來:「你的人都是一群白痴。拓跋人和漢人的大部隊還在葬月森林裡,你們不聽命令擅自發動攻擊,想幹什麼?」


  拳頭黑著一張臉,拽都不拽他,冷冷地說道:「你如果再說我的人是白痴,我就帶人走路,讓你這個白痴去死。」


  旌樾狂暴地叫起來,唰的一聲抽出了戰刀。兩邊的侍衛們紛紛喝叫起來,各執武器,做勢就要搏鬥。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拳頭三十多歲,是個匈奴人。他自小帶著族人做馬匪,心狠手辣,桀驁不順,在北疆很有名氣。


  他止住手下的衝動,指著旌樾的鼻子,輕蔑地說道:「要不是看在宴荔游的份上,我今天剝了你的皮。」


  隨即他不再搭理臉色發紫的旌樾,撥馬追趕自己的隊伍去了。


  「小帥……」


  「敵人剛剛出林,拓跋人和漢人的大部隊還在葬月森林裡。這班馬賊耐不住性子提前發動攻擊,不但暴露了隊伍,還壞了我們的大事。大人真是糊塗,怎麼可以和這班白痴合作。」旌樾氣怒攻心,猶自大聲的叫喊著。


  「小帥,我們該怎麼辦?」他的部下焦急地問道。


  「命令部隊,沿著森林邊緣急速前進,不行就追進葬月森林,一定要殺盡拓跋人。」


  李弘帶著恆祭,鹿歡洋以及一千白鹿部落騎兵,展開雁行衝鋒隊列,風馳電掣一般迎向呼嘯而來的敵人。


  將近三千名馬匪氣勢洶洶的衝過來,鋪天蓋地。馬蹄身震耳欲聾,轟隆隆的巨大聲音響徹了森林的邊緣。旌樾的野狼鐵騎突然超越了大隊,他們沿著側翼,象一支犀利的長箭射向了漢軍的腰肋。


  李弘大吼一聲:「左轉,左轉向北……」


  「左翼改前部,立即脫離戰場,脫離戰場……」


  牛角號聲猛然響起,低沉而凄厲的聲音頓時超越了戰馬奔騰的轟鳴聲,清晰地傳到每一個戰士的耳朵里。


  胡人自小長在馬背上,從小到大都在不停地接受著騎兵訓練和戰火的熏陶,他們穩定的心理素質,嫻熟的控馬技術和絕對的服從實在是讓漢軍騎兵望塵莫及。


  李弘看著白鹿部落的騎兵戰士們處驚不變,有條不紊,他們依照牛角號聲的指揮,在戰場上任意馳騁,得心應手,遊刃有餘。他心裡很羨慕。若想讓漢軍騎兵達到這個水平,恐怕沒有長時間的訓練很難做到。什麼時候自己才能擁有這樣的一支鐵騎呢?


  漢軍的突然轉向,不戰而走,大大刺激了偷襲他們的敵人。那些亂七八糟的馬匪們以為自己人多,嚇跑了漢人,一個個興奮的叫囂著,瘋狂地追了下去。


  旌樾的目的不是襲殺漢軍士兵,他要殺的是拓跋人,是漢軍押送的俘虜。


  「告訴那班白痴,不要再追漢人了,隨我們殺進葬月森林。我們按人頭給賞。」


  野狼部落的號角聲驚醒了那些馬匪。大家突然想過來,自己是來殺拓跋人的。殺漢人,一點好處都沒有,純粹是白費力氣。於是大家你呼我叫,互相打招呼,紛紛撥轉馬頭隨著野狼部落的騎兵殺進了葬月森林。


  拓跋人沒有武器,沒有戰馬,殺氣來就象殺小雞一樣酣暢淋漓。大家心裡樂滋滋的,一擁而上。


  拓跋部落的俘虜們驚惶失措,哭爹喊娘,象潮水一般瘋狂的沿著森林中間的大路轉身就逃。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追到可以射擊的範圍。


  就在這時,路邊的一棵大樹突然轟然倒下,幾個追擊的士兵措手不及被砸個正著,當場死於非命。高速賓士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森林的入口處,士兵們還在往裡蜂擁而來。


  旌樾一手拉住揚蹄聳身而起的怒馬,一手握著馬鞭指著大樹大吼:「搬開它,搬開。」


  最前排的十幾個騎兵戰士飛身下馬,合力抬起巨木將它移到路邊。葬月森林的大路上人喊馬嘶,叫罵聲衝天而起。後面的戰士受到前面士兵的阻礙,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擔心自己殺不到人,取不到人頭,焦急地破口大罵。


  拳頭帶著自己的黑風狂馬幫騎兵衝進了森林。


  旌樾回頭望著路上的士兵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憤怒地罵了幾句。在巨木被士兵們移動到大路中間時,他已經按捺不住火燒一般的心情,怒吒一聲,率先打馬飛奔而出。


  拓跋人的逃亡速度太快了,他們象受驚的兔子一樣,以夷非所思的速度狂奔著。


  野狼部落的鐵騎在前,鐵鉞帶著馬幫匪眾在中間,拳頭的大部隊在後,大家神情激奮,一路上急速飛奔,喊殺聲不絕於耳。他們的先頭部隊已經深入森林一里多路,而大隊人馬的尾部還在森林外面狂奔追趕。


  李弘的部隊看到敵人突然放棄追擊,立即調轉馬頭,后隊變前隊,返身倒過來開始追擊敵人。拳頭聽到稟告,冷冷一笑,大聲說道:「告訴后隊,全速前進進入森林,我倒要看看他漢人敢不敢追進來?」


  旌樾部隊離拓跋人越來越近了,他彷彿看到手無寸鐵的拓跋人在鐵蹄下慘嚎,在戰刀下亡命,他的雙眼內充滿了殘忍,他好象已經聞到了熏人慾嘔的血腥,手上已經沾滿拓跋人的鮮血。


  就在這時,一棵大樹在巨響聲中轟然倒塌,旌樾的視線立即被它擋住了。


  這次更多的士兵不待旌樾叫喊,一個個滾鞍下馬,慌慌張張地跑過去,手忙腳亂地移動大樹。這棵大樹離地尚有半人高,士兵們不好出力,雖然抬樹的人越來越多,但大樹移動的速度卻非常慢。


  旌樾狂怒不已,他拔出戰刀,左揮右劈,大喊大叫,嘴裡罵罵咧咧。整個追擊隊伍再次停滯下來。拳頭的部隊全部進入了葬月森林。李弘帶著白鹿部落的騎兵戰士正在高速飛馳,很快就要接近森林。


  「殺,隨我殺過去,呼嗬……」旌樾揮舞著戰刀,聲嘶力竭地叫道。


  「呼嗬……,呼嗬……」士兵們齊聲呼應,巨大的叫喊聲直衝雲霄,回蕩在森林深處。


  「殺……」旌樾看到大樹移開,回身舉刀再次狂吼,一馬當先沖了出去。追擊隊伍再次啟動,密集的馬蹄聲逐漸匯合成奔雷一般的轟鳴,響徹了葬月森林,似乎要把這片巨大的森林攔腰劈開一般。


  拓跋人恐懼的臉就在旌樾的眼前搖晃,狂奔的身軀就在咫尺之外,馬上就要展開殺戮的刺激令旌樾熱血沸騰,他瘋狂地吼叫起來。


  李弘率領的鐵騎在距離葬月森林大道五十步的地方突然停下。


  「殺……」李弘高舉手中鋼槍,縱聲高呼。


  十幾把衝鋒的牛角號聲同時吹響,激昂嘹亮的號角聲衝天而起。


  森林深處幾乎同時響起衝鋒號角,聲音由森林邊緣一直延續到森林中間,似乎有幾百把號角在同時吹響,低沉的聲音差不多掩蓋了森林裡幾千匹戰馬奔騰的轟鳴聲。


  旌樾遽然一驚,他從飛奔的戰馬上突然直起身軀,抬頭四望。


  滿目都是枝葉茂密的參天大樹,鬱鬱蔥蔥的灌木,聞到的都是潮乎乎的空氣。


  身後士兵驚詫的叫聲傳進了他的耳中,他聞聲向前望去,前方一直沒命一般逃竄的拓跋人突然就象炸了營一樣,轟然四散,象大路兩邊的樹林深處逃出。


  恐懼的念頭從旌樾的腦中一閃而過。五千名拓跋人,怎麼追到現在還沒有殺死一個?這些人為什麼到現在才逃進樹林?而且是在牛角號響起來之後?突然有幾百把牛角號在森林裡響起,難道拓跋人的大軍早就埋伏在這裡?前面一直逃竄的拓跋人難道是誘餌,他們的目的是想把我們全部引進森林?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致命的問題。他看到漢軍逃竄,以為跟在後面的拓跋人手無寸鐵,他只要一衝就可以結束這些人的性命。他完全忽視了一個問題。跟在拓跋人後面的漢軍部隊為什麼一直沒有看到?難道他們在第一時間就沿著林中大路落荒而逃?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陷進了敵人的埋伏。他想命令部隊停下來。


  事實上已經根本不可能。部隊縱形一字排開,長大一里多路,命令傳達要一定的時間,即使前面停下來了,但後面的部隊不知道,依舊狂奔而來,擁擠在一塊,不但調不了頭,還會成為敵人攻擊的靶子。只有沖,一直往前沖,依靠速度衝出敵人的伏擊。


  他張口準備叫喊。


  他看到了拓跋韜。他張大了嘴,驚呆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和臨行前宴荔游大人的交待差的太遠了。


  宴荔游叫他和拳頭一起,帶人埋伏在葬月森林附近,擊殺拓跋人的俘虜。這樣一來,拓跋人不但損失嚴重,大漢人也沒有辦法兌現承諾,對雙方都是個打擊。他以為這個任務太簡單了,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看到拓跋韜本身並不值得驚奇,驚奇的是看到腰系戰刀,手拿弓箭的拓跋韜。


  「放……」拓跋韜大吼一聲,長箭呼嘯而出。跟在他後面的幾十名戰士對準飛奔而來的敵人同時射出了手中的長箭。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大路兩旁的密林里飛出了無數的長箭。


  刺耳的嘯叫聲被巨大的牛角號聲和戰馬的奔騰聲所淹沒,它們無聲無息地突然出現在林中大道上。


  奔襲的敵人被眼前的長箭驚呆了。


  他們茫然地望著,手足無措,腦中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


  「噗嗤……噗嗤……」」長箭及體的聲音不絕於耳,伴隨著密集的慘叫和恐懼的吼聲。戰馬亂竄,互相衝撞,它們痛苦的嘶叫著,漫無目的地奔跑著。


  馬匪們都沉浸在殺人領賞的興奮心情里,完全沒有料想到死亡離自己這樣近,來的這麼突然。


  他們以自己特有的狡猾和兇殘,全然不顧生死,瘋狂地往兩旁的樹林里跑。但是長箭太過密集,死得更快。往前,往後跑,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自己人,一點縫隙都沒有。


  長箭瘋狂的呼嘯著,任意吞噬著無辜的生命,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敵人紛紛中箭,死傷慘重,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和時間。


  旌樾奮力一刀,磕飛敵人的長箭,用盡全身力氣吼了一嗓子:


  「沖,衝出去……」


  號角兵舉號狂吹,還沒有吹上幾聲,已經身中三箭,仰面跌倒馬下。


  旌樾帶著極度恐懼的士兵開始再次加速前沖。


  拓跋韜冷笑一聲,回頭喊道:「建起路障。」


  大路兩旁同時有七八棵大樹先後倒下,發出轟然巨響,立刻把大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旌樾從嗓子眼裡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嚎叫。


  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一個鮮卑士兵瞄準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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