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前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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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信用蠟封著,信封上四個娟秀的小楷字請呈禦覽,裏麵不止一頁,拿在手中感覺份量頗重。
玄靈看著林誠勇。
“愛卿,這,這真是她給朕的信?”
林誠勇點點頭。
“不錯,信封上的字,正是兒姑娘的手筆。”
信箋打開,看到上麵的第一行字,玄靈的笑容一下就僵住,因為兒寫的是:“罪臣冉慶玖之女冉知萱叩首”
兒昨夜斟酌再三,決定不再隱瞞,這是一個驚人的決定。
現在知道兒身份的有不少人,不光是肇駒、鄒孝元、司空滿、司空文嵐、元妃,還有太子也可能知道,兒想到郜太尉和東平親王也可能摸到她的蛛絲馬跡,因為這些日子她去宗正府、皇城司,私自審問犯人,不可能隱瞞得了,與其被人查出來告密,不如自己坦誠相告。
玄靈氣得差點噴出一口鮮血,他做夢也想不到兒竟是八年前第一案,禦醫冉慶玖的後人,他勉強穩住心緒往下看去。
兒寫道:“陛下,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兒承蒙聖恩,曾每日吟詩寫字作畫,這份教誨勝似春風甘霖灌頂,每每思念及此,感傷涕淚不止,而兒之所以一再隱瞞身世,是唯恐陛下知悉真相後,龍顏震怒,是故每日擔驚受怕,如今隻能逃避。”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這兩句,出自李白的《春思》,描述一位女子思念遠方衛戍的夫君,用這兩句詩時,其實兒心中想的是肇駒,他現在在哪裏,是不是在科布多?
“兒卑賤,不敢妄稱臣妾,小女乃是前朝罪臣禦醫冉慶玖之女,戴罪之身卑不足道,本該聽天由命,寄身青樓了此殘生,然機緣巧合進宮侍奉皇上,聖眷恩寵,令兒深懷愧疚,餘心不安。”
兒將自己的出身來曆和盤托出,因為她還是放不下冉家的冤屈,就算走,也要向玄靈說個明白,這是她的性子,她不願聽從司空滿的勸諫,將這件事埋進心底,進宮這段時間,她覺得自己活得很壓抑。
玄靈一路看下去,身子不住顫抖,兒讀書不多,遣詞用句也不很恰當,但表述還是非常清晰,而且信上的一字一句,都被淚水洇濕過,是真情實意。
“三位大人到”
外麵傳來小太監的稟告聲。
玄靈雙手拿著信,彷如未覺。
黃吉恩朝外麵招招手,東平親王、柳開俊和梁大人悄悄走進來,他們看到林誠勇也在,都愣了一愣,剛才他們三個下朝並沒離去,而是等在殿外聽宣。
柳開俊猜測林誠勇是來告自己狀,心裏暗暗咒罵,隨即看到玄靈臉色蒼白,手裏拿著一封信在發抖,以為皇上知道大京國發兵攻打並州之事,他心中有鬼,禁不住撲通一下跪倒,連連磕頭。
“臣該死,臣該死,請陛下責罰!”
郜太尉又氣又怒,朝柳開俊連連使眼色。
玄靈好像沒看到,他繼續看信。
兒在信中又繼續寫道:“那日兒在宣德門跟陛下說,兒身上有一秘密,陛下詢問未及說,此乃兒罪臣之女身份也,兒欺君之罪萬死莫辭,但陛下可知我冉家之案,實乃千古奇冤否?”
玄靈看到這裏,身子又是一顫,無力地在座位上坐下。
兒寫到這裏,開始寫冉家的冤案,她從東瀛刀客夏川風間寫起,寫到李大昊背下供詞,又寫郜太尉挾私擬定名單,司空滿為了安定大局草率定案,但她沒寫這件案子跟玄靈和太後有關,其中很多證據和細節也沒有提,因為她不想牽連肇駒,也不想牽扯出慕容七兒。
這一段兒寫了足足兩頁,她將李大昊、郜太尉和司空滿的供詞,用自己的言語寫出來,條理很是分明,雖然沒提到手上有三份供詞,但推論令人信服、無從置疑。
玄靈看到最後一頁,隻見兒寫道:“陛下,父親在時,對兒姐妹嚴加訓誨,不光《女兒經》、《女誡》和《烈女傳》要背,像《女孝經》更要逐字能背,以父親大人的為人,絕無可能做出叛國投敵、遺臭萬年之事。
陛下曾問小女何求,兒此生唯一的願望,便是希冀陛下能替冉家做主,重審此案,若得如此,小女雖身受百死而感懷聖恩,倘陛下為難,兒亦隻能南望故國,仰天悲歎,泣不成言,見有睽異之處,尚希見寬降恕。
罪臣之女冉知萱三拜!”
兒在信中,隻有兩處用到自己的真名冉知萱,這是因為冉家的冤案還沒平反,她不想用回負罪之名,如果有一天冉家的冤案昭雪,她才願意做回真正的自己。
黃吉恩站在玄靈身旁,他已看到信中的一些文字,雖然看不完全,但已經嚇得臉色大變,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玄靈最忌諱的事就是八年前那些案子,誰敢跟他提他就翻臉,也難怪前天兒將鴛鴛公主托付給自己,原來她早有去意。
玄靈看完信,身子還是不住發抖,黃吉恩輕輕給他捶後背。
“陛下,請勿生氣,生氣傷身啊。”
“這、這個女人,她,她居然一直在欺騙朕,一直欺騙”
“陛下,您這麽生氣,說明您心上有她,既然心上有她,那就替她想一想,小人以為,娘娘並非有意欺瞞,而是不敢公開啊。”
玄靈一震,手上的信掉在地上。
“不錯,你說的有道理。”
郜太尉還不知道兒寫的什麽信,玄靈的臉色會這麽難看,但眼看皇上就要發作,黃吉恩居然將他勸阻住,這真是錯過一個機會。
黃吉恩大著膽子道:“陛下,小人鬥膽問一句,八年前那些案子,皇上真的放不下嗎?”
換在以前,玄靈一定暴怒,但現在他隻是一呆,太後已不在,冉家的案子也過去八年,自己現在還要在意什麽?
玄靈輕喟一聲。
“唉,不錯,你說得對,兒啊,你這是給朕出了個大難題。”
“是啊陛下,娘娘她心中也有怨氣吧?”
玄靈點點頭。
“朕知道她為什麽走了,她一定以為這一切都是朕一手造成,是朕的錯才離開,是不是?”
黃吉恩鬆了口氣,兒姑娘這是犯的死罪,幸好皇上被自己說動。
下麵的人還不明就裏,一時不敢作聲。
“你,你們都看看吧!”
玄靈歎息一聲,滿臉頹然之色。
黃吉恩撿起信,遞到林誠勇等人麵前。
林誠勇隻看了開頭一行,就臉色就大變。
等到春暖閣中幾位大臣都將信看完,東平親王幾人都是駭然變色,隻有柳開俊長出一口氣,原來並不是並州軍情穿幫,這件事事不關己。
玄靈看著東平親王,無力地問:“還記得八年前那些案子麽,東平啊,你怎麽看?”
東平親王摸不準玄靈的心事,他連連鞠躬。
“這個,這個臣弟當時未曾參與審理那些案子,所知不詳。”
玄靈又看向林誠勇,林誠勇雖是八年前提拔上來,他也沒有參與到這些案子的審理,但他知道這些以前是玄靈的逆鱗,誰都不敢公開來說,今天皇上自己提出來,看來態度有所變換。
“陛下,八年前的案子眾多,臣以為難免有疏漏或冤屈。”
玄靈點點頭,看向郜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