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五章 孕事
「娘娘,皇後娘娘又差人送了些酸梅過來。」抱琴捧了一個七角的瑪瑙碗兒進來道。
元春正和太後身邊的郝嬤嬤討教生產注意事項,見抱琴進來回話,便點頭應了,對郝嬤嬤笑道:「皇後娘娘慈悲,起先知道我吐得厲害,隔幾日就送些酸果子來。」
郝嬤嬤聽了眉頭一皺,問道:「這是從何時起的?」
元春道:「自打太醫瞧出身子之後就有了,姐姐素來照顧我,知道我的份例有限,便經常送酸的給我。」又低頭撫了撫肚子,笑道:「姐姐還說,酸兒辣女,叫我多吃些酸的無妨,因此就算我不吐了,這果子也沒停。」
郝嬤嬤追問道:「娘娘身邊的嬤嬤沒說什麼嗎?」
元春疑道:「難道嬤嬤在懷疑皇后姐姐?這不可能的,姐姐素來待我如親姊妹般疼,最是和善的,還特意送了兩個有經驗的嬤嬤給我。」
郝嬤嬤想了想,搖頭道:「並沒有什麼不妥,奴婢不過多問一句罷了,娘娘只管安心養胎就是了。」
元春聽到便點頭應了。
等郝嬤嬤回了太後宮里,就將這話一字不漏的告訴了皇太后。太后聽了,嘆了半晌,道:「這孩子也實誠太過了,我還是放心不下啊。」
原來這孕婦吃酸的,也是有講究的。妊娠初期不宜使用過多酸性東西,便是噁心想吐,也不能吃太多酸果子。孕婦剛剛噁心的時候,胎兒還未發育完全,若是吃多了酸的,生出來的說不定會是個殘疾的。等到噁心一個月了,再吃多少酸的也就無礙了。
當然,這事幾率還是很小的,一般人並不知道這個,若不是郝嬤嬤年紀大見識廣,怕也是不知的。只是郝嬤嬤既然知道,皇後身邊的幾個嬤嬤裡面,想來定然也有幾個有見識的。太后就是想到了這一層,才不放心元春的肚子,又對郝嬤嬤道:「賢德妃那裡人手不夠,你日後就去那裡侍候吧,至於皇后那兩個嬤嬤,還是叫他們回吧。」
郝嬤嬤忙點頭應了。
這邊四下無人,抱琴悄悄問道:「主子,現在就把皇後送的嬤嬤擠走,妥當嗎?」
元春笑了笑,說:「這可不是我擠走的,太后不放心皇家子嗣,換了自己的人,有誰能說個不字呢?」
抱琴點頭道:「其實那兩個早點走也好,省的整日提心弔膽的,不知道她們安得什麼心。」
原來元春懷孕初期,妊娠反應特別厲害,喝口茶都想吐。元春雖未生過孩子,但也還記得趙姨娘懷探春、賈環時的樣子,兩相對比,便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問過太醫,太醫說這事因人而異,是正常反應,皇後送來的嬤嬤也說自己是小題大做。
元春聽了,卻並未全信,以邀皇上嘗嘗舊年梅花上的雪水為由,從皇上那兒討了套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的茶具,又命抱琴親自啟了舊年埋在地底的雪水泡茶。再用自己慣用的杯子也泡了一樣的茶,兩相對比,味道便嘗出不對了。
抱琴打碎了一隻杯子,仔細研究了幾日,才發現原來鳳藻宮裡的茶杯器皿,並碗筷果碟,都用豬油泡過。這豬油是個下作的東西,一般人家是不吃的,因著抱琴小時候家裡過過苦日子,所以還記得。
這器皿在燒制過程中泡過少許豬油,然後又在外層裹了一層桃花、玫瑰的汁子,放置一兩年再用,憑誰也嘗不出來味道的。只是孕婦味覺敏感,雖嘗不出問道,卻也會犯噁心。元春是個茶道高手,又因著懷孕,兩相對比才覺得有些不對。只是豬油雖能引得孕婦噁心,卻也並不是什麼要害的東西,元春正疑惑皇後為什麼這麼做呢,隨後就收到了酸果子。
宮裡吃食忌諱多,沒有人會蠢到在吃食上面下功夫,皇后定然也不是在酸果子上做手腳的。元春命人細細查過,果子並沒問題,也是孕婦尋常吃的。皇后這招做的滴水不漏,反倒叫元春無力著手。
元春心裡雖疑惑,但因著沒有證據,並未做聲,只是悄悄的叫將皇後送的果子藏了,一點兒都沒吃。最近眼看著肚子有七個月了,忙在太後身邊的嬤嬤面前上了眼藥,藉機將自己宮裡的人清理乾淨。
元春能想到的,太后自然也想到了。太后因著酸果子的事,想起了宮裡這十幾年的孕婦,妊娠反應都厲害的緊,心有懷疑,忙叫人查了。一查不要緊,稍微顏色好點的宮嬪,宮裡器皿都有問題。像鳳藻宮的豬油泡過的,其他宮裡也有苦菜汁兒泡過的,也有甜菜花泡過的,都是嘗不出來味道的。若不是太后心有懷疑,叫人仔細查了幾遍,是查不出來的,手段絕對隱秘。
太后聽了心裡一緊,這麼大的手筆,就只有皇后才有這個本事了。還是專門針對孕婦的手段,孕婦妊娠初期若是反應得厲害,吃不下去東西,那不還得上上下下一起找吃食啊,若是酸的、甜的吃多了,少不得要影響胎兒。難怪當初如貴妃的六皇子和二公主身子都是不好的,原來根在這兒。
皇后自己不能生,就抱養了三皇子,因著娘家勢力,后位還算安穩。只是還是心裡沒底,對受寵的妃嬪生兒子,忌諱的很,生怕自己位子不保。
前些年宮裡屬如貴妃最受寵,共有三子一女,就是水晴、水卿、秦鍾、秦可卿四人。只是如貴妃後來一步走錯,沒了下場,還連累了兩個孩子。除此之外,如今還在的就是敏嬪膝下的一女,早就嫁人了。舒貴人也有個女兒,今年十三。再就是皇后名下的三皇子,除此之外,再無旁人。皇上子嗣稀少,太后心裡忌諱的很,如今得知皇后並不怎麼乾淨,自然大怒。只是這卻作不得大事,若是捅出去,不過是皇后禁足幾天罷了。所以太后並未做聲,只想著日後又有妃嬪懷孕時,將她宮裡的器皿全部換了就是了。
太后反覆想了想,覺得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元春。不僅僅是元春的肚子,更重要的是元春這個人!
皇后早年也有過兩個皇子,後來都夭折了,雖然沒有證據,但是當時最得寵的是三皇子的生母,皇后自然記恨。後來三皇子生母去的不明不白,皇后就抱養了三皇子,只是三皇子那時已經記事了,自然不入如親生的貼心。
之後皇後有段時間一直把眼睛放在未出生的孩子上,想著抱一個不記事的,去母留子,自己好有個依仗。只是之後崛起的如貴妃是個厲害的,皇后沒能得逞,這般便拖到現在。太后想著,若是皇后如今還沒歇了心思,養了元春的孩子,不僅自己對不起賈母,更有愧與社稷啊。
如今水澈、水晴、水卿三人都長大分府了,若無意外,儲君就在這三人裡面定了。皇后再養嫡子,豈不又是一場爭端?若是元春平安,她分位夠高,自然能自己養著孩子,也就無事了。太后這般想著,又派了兩個接生嬤嬤到鳳藻宮預備著,又給鳳藻宮的一應用具換了個遍,又日日盯著皇后動作,生怕有個萬一。
水澈作為皇后養子,想的自然也是這樣的。若是皇后抱了元春的孩子,那自己日後就少了個「唯一的嫡子」的名頭。若是自己和賈寶玉、賈元春搞好關係,將元春的小皇子拉攏過來,日後就又多了個臂膀了。所以水澈早就將八個宮女送到宮裡,不著痕迹的滲透進鳳藻宮,等著她們自己有本事吸引元春注意了。
太后這番動作自然沒想著瞞誰的,不過半日,大家也就知道了。
水澈聽了這事,想了片刻,便叫溫珏無事多請寶玉來往。水晴聽了,冷笑了兩下,也就撩開了。而水卿聽了,溫和的笑了笑,去太后那兒請安的次數又多了幾回。皇後知道后,倒是悄悄撕了一方帕子,恨得牙根痒痒,卻也無法。妃嬪們知道太后這是在側面點出,不相信皇后呢,便都等著看笑話。皇帝知道了,倒是沒什麼話,只是來鳳藻宮更加頻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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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這些事兒,寶玉自是不知道的,寶玉如今正糾結著呢。原因無他,還是水澈府里的長史溫珏。
這溫珏自打上次寶玉去過三皇子府後,一見他就是熱情過度啊。起先是樂於做媒,打探著誰家小姐合適,想給寶玉說門親事,後來見寶玉沒這個想法,乾脆直接塞人了,男的、女的都有,長得好看的就往寶玉這兒送,弄得寶玉是受寵若驚。
後來寶玉感覺不對,仔細想了想,怕是他覺得自己和三皇子間有些過近了,所以才這樣的。明白原因后就好辦了,寶玉自然是不想放手的,就叫人學溫珏的熱情勁兒,直往他那兒送煙草。這是戒煙真人的死穴啊,三兩武夷的金齒煙過去,就叫溫珏口水橫流三千尺。溫珏也是個妙人,收了寶玉煙草就不好直接塞人,轉而三天兩頭的就請寶玉去看戲,專挑顏色好的名角兒請,弄得寶玉是哭笑不得。
不過因著這個原因,兩人漸漸熟悉起來了。這兩人都是一肚子壞水兒的,臭味相投便稱知己,慢慢的經常勾肩搭背的算計著坑人。比如給薛蟠起個「竹苞」的綽號啊(竹苞拆開來就是個草包),當著薛蟜的面雇個戲子跟馮紫英搭訕啊,合起伙來給水澈送美人圖啊,兩人經常一唱一和的配合的天衣無縫。
這日正巧是薛蟜的生日,溫珏是個平易近人的,和幾人關係都很好,便也來了。薛蟜進京不過幾月,熟人並不多,因著不是整生日,也沒大辦。就馮紫英、薛蟠、寶玉、溫珏幾人,請了幾個戲子唱戲,在寶玉名下的酒樓置了桌酒席。
這幾人算起來,除了薛蟠,都是有官在身的。
幾人依次入座后,划拳行酒聽戲唱曲兒,倒也熱鬧,獨馮紫英一人悶悶不樂。
溫珏便問:「小馮相公可是餓著了,怎得提不起精神呢,今天可是薛四公子的生日,不能掃興。」
寶玉跟著起鬨道:「就是就是,你也太掃興了,先罰三大海。」
馮紫英抬頭看了薛蟜半晌,自己倒了三碗酒一口氣飲了,壯了膽子方才道:「昨日母親跟我說,給我定了門親事……」
話音未落,就聽「嘭」的一聲,薛蟜的酒杯被他捏碎在手裡。
馮紫英見了心疼,忙拉著薛蟜手,道:「我不過是這麼一說,都是母親無事操心罷了。你若是不想,我便這輩子不成親了,你這是何苦呢!」
薛蟜看了眼溫珏,笑道:「我唬你玩兒呢,你成不成親,干我什麼事!誰管你啊。」
馮紫英忙迎合道:「是是是……」
溫珏笑道:「兩口子打情罵俏也得估計點我們這群光棍啊,不過說到成親,我才想起來,我主子怕是明年五月就要成親了呢。」說完,抬頭盯著寶玉。
寶玉執起酒壺,給溫珏倒滿,並未接這話,而是問道:「溫大煙袋,殿下怎得給你起了個『戒煙真人』的名字呢?」
溫珏見寶玉不接話,也不勉強,順著話一本正經道:「無量天尊,那是因為本公子信奉道教。」
薛蟠聽了,不顧形象,一口酒噴了出來,「噗——,大煙袋,您老信教?您是信奉全真還是太一,怎得得個真人的封號?」
溫珏摸摸腦袋,道:「是太一?不對,是全真,對對,是全真。」
寶玉笑道:「你怕是連太一全真有什麼不同都說不出的吧,全真是食素的,既然如此,那這個雞腿我幫你吃了。」
溫珏忙道:「阿彌陀佛,不勞煩施主了,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還是我吃了吧。」言畢,趕緊把雞腿塞到嘴裡,不理幾人嘲笑。
薛蟜見溫珏這般耍寶,佛號道號的混念,就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開心呢。心下感動,也就暫時將馮紫英要說親的事兒放開了。
幾人散后,寶玉自己帶著小廝回了賈府,還未走近,遠遠的就看見一群官兵將賈府圍個水泄不通。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交往過的一個朋友車禍去世了,葬禮在明天。
肇事方酒後駕車,兩車相撞后燒了起來,等火撲滅時,他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
加上四年前初戀男友去世,這是我第二個去世的前男友了。
難道我克前男友?
突然想到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你愛的人面目全非,你還會認出他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