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第78章 第78章
順天貢院位於朝陽門附近。
這座曆史悠久的貢院, 打從前朝起便是京城會試的所在之地,同時也是順天府鄉試的考場,其內建築布局嚴謹, 其外牆垣高聳, 自然不是地方貢院可媲美的。
此時貢院外,依舊一副嚴密把守之態。而貢院內, 隨著考生們的逐漸交卷, 所有外簾官正緊鑼密鼓地忙碌著。
謄錄處裏, 受卷官和彌封官剛把一批糊了名的墨卷, 交給負責謄錄的官員。
由於謄錄處也有監臨官坐鎮,雙方是不能交談的,謄錄官在接到墨卷後, 要當麵點數,並核對紅號,核對完畢後,要記數畫押交由受卷官帶走, 才是開始謄錄。
在謄錄時,負責謄錄的官員不能隨意起來行走,要確認謄錄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哪怕是考生寫錯了, 他也要照本宣科謄抄上。
等謄抄完, 謄錄官還需和對卷官對卷。
確認對卷無誤後,再送到掌卷所進行編號,之後才是進行墨卷封存, 朱卷送入內簾官手中, 由各房考官進行閱卷。
此次新科會試, 朝廷一共派出了正副兩名總裁官, 及十八名房考官。
此時一眾內簾官正站於內簾處,外簾官站於外簾處,通過號軍將剛謄錄完畢、還熱乎乎的朱卷,進行了當麵交接。
考卷被分為十八等份,在正副總裁官及提調官、監臨官等人的監督下,由一眾房考官抽簽決定閱哪一份的考卷。
每一房除了房考官之外,另還配有數名閱卷官,這些閱卷官都是來自六部五寺的低階官員,是為輔助房考官閱卷。
因為會試考卷太多,光憑房考官一人,實在無法在短時間裏閱完所有的考卷,閱卷官的作用就是把那些錯別字太多,及文理不通、或是文字上犯了忌諱的,先篩選一遍,剩下的才由房考官閱卷。
每一次會試都有不少考生,千辛萬苦趕赴京城,卻在會試當中或出於馬虎,或出於疏漏,以至於考卷連房考官的手上都沒到,便被做了落卷處理,實在讓人遺憾不已。
與此同時,衛傅在回到家中後,經過兩天補覺之後,終於恢複了精神。
索性也無事,他便帶著福兒、大郎及衛琦,在京中遊玩起來。之前是湊熱鬧看廟會,這一次是遊一遊京中有名的景色優美之地。
這期間,衛傅還赴了兩場聚會,都是建京等一眾舉子們辦的聚會。
就這樣,時間終於到了三月初二,會試放榜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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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幾次赴考,衛傅都沒有特意去看過榜。
這一次大抵太過重要,也是福兒慫恿的,打算一家人都陪著衛傅去看榜。
等到了地方,一行人傻眼了,現場何止是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而是被密密麻麻的人給擠滿了。
剛到貢院大街,還沒進去呢,裏麵已被擠得針插不入。
他們還帶著大郎,哪能往人群裏擠?
最後福兒決定他們找個地方喝茶,讓衛琦擠進去幫他哥看榜。
衛琦垮著臉不願意,合則他就是個奴才,什麽都讓他幹?
福兒祭出一錠銀子,還說他若是去,這銀子就拿去給他買煙花鞭炮放著玩。
衛琦攢了許久的銀子,在建京舍不得花,最終來京城都砸到了煙花爆竹上頭。就這他還沒玩過癮,讓福兒給他買,福兒不幹。
此時福兒祭出這個殺手鐧,由不得他不去啊。
福兒打算找個茶樓。可惜附近的茶樓都被人坐滿了,老爺子說隨便找個茶攤喝點茶就行了,反正就要個坐的地方。
隻能如此。
可福兒卻小聲跟衛傅道:“你說你要是再中個頭名,一會兒來報喜的人,跑到個小茶攤上報喜,那好丟堂堂會元的顏麵。”
衛傅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每次朝廷開科取士,天下人才盡皆聚於京師,其中文采出眾者數不勝數,我可不敢自命不凡。”
“讓我說,若沒人從中做鬼,你肯定能中。現在該想的是,中了後,你打算幹什麽?”
打算幹什麽?
這個衛傅卻從未想過,隻是他腦中有一副畫麵,皇宮之內,金殿傳臚,他昂然立於金殿之上……
猶記得幼年,他尚天真稚嫩之時,有一次與母後說,若我不是太子,定是六元及第、聞名天下的狀元郎,因為太傅誇他有狀元之才。
母後斥他瞎胡說,他不是太子,誰是太子?
那時他和母後還沒有隔閡,母後斥他時,眼裏帶著笑,一副與有榮焉之態。
那副畫麵他至今記憶猶新。
所以當福兒說老爺子說他可以考科舉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去試了。
開始心中茫然,可隨著拿了一個又一個頭名後,他心中的目標慢慢明確,確實是試探,也是所想所願。
他總是忍不住想,當有一日,皇宮之內,金殿傳臚,他昂然立於金殿之上。
那一幕,母後一定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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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他們所坐的茶攤離貢院有些距離,對那裏發生了什麽事並不知。
但當看到擁擠的人群都一窩蜂地往前卷時,都知道應該是放榜了。
空氣中充斥著躁動,這種躁動持續了很久很久。
終於隨著有人往人群外擠時,人群漸漸出現了鬆動。有人往裏擠,有人往外擠,擠著擠著還有吵起來打起來的,老爺子看到這一幕不禁搖頭。
有人在高呼誰誰誰中了,有人擠出人群後便失魂落魄、痛哭流涕。遠處,隱隱有敲鑼打鼓之聲,及嘈雜的鞭炮聲,這定是有人中了報喜人前去報喜了。
“衛琦怎麽還沒回來?”福兒不免有些焦躁道。
“人那麽多,擠都擠不進去,”說著,老爺子不禁抱怨起來,“也不知有什麽好擠的,皇榜就在那兒,又不會跑,中了就是中了,沒中就是沒中,也不會因為你提前擠進去就能改變結果。”
衛傅笑道:“爺真是好定力!”
老爺子哂然一笑,道:“老頭子不是好定力,老頭子是知道與己無關,自然能安坐。不像你們這些年輕後生,知道事關己身,自然沉穩不了。”
說話間,福兒眼尖地瞧見遠處衛琦擠出人群正往這裏走。
這小子狼狽得狠,鞋都被擠掉了一隻,估計也沒找到,正一瘸一拐地往這裏走來。
“怎麽鞋都擠掉了?”
衛琦沒好氣地翻了她一眼:“那麽多人,你不知道我都快被人擠成烙餅了,換你去也得被擠掉鞋。”
“好好好,我等會兒給你補雙新鞋。看到了沒?你哥中了沒?”
衛琦沒說話。
福兒瞧著他的神情,這是沒中?
衛琦難得露出一副忐忑之態,看向衛傅:“那啥,我把皇榜來回看了好幾遍,都沒找到你的名字,我的鞋就是那會兒被擠掉的,”他又對福兒絮絮叨叨說,“你說給我買鞋,等會兒記得買,不然我連回去都沒法回去,襪子也髒了……”
他一邊絮叨,一邊瞅福兒和衛傅臉色,漸漸地也絮叨不下去了。
其實他哪是想買鞋,不過是想打個岔。
福兒笑了一下,道:“沒中就沒中,走吧,我們回去。這一次沒中,下次再來。”
“下次要等三年後了。”衛琦訥訥道。
“你不會說話別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見兩人又吵起來了,衛傅不禁道:“好了好了,我沒事,走吧。”
福兒猶豫道:“要不再進去看一次,指不定人太多,他看漏了呢?”
其實福兒也不願相信衛傅沒中,在她的想法裏,他肯定會中的。
“我去看看,肯定是看漏了,要麽就是有人搞鬼。”
她二話不說,把大郎往他爹懷裏一放,人就去了。
衛傅在後麵叫都沒叫住。
“讓她去,她不去看看,不會死心的。”老爺子道。
其實別說福兒,可能衛傅也不會死心,隻是當著人前,怕家裏人擔心他,不好表現出來罷了。
由於已經錯過第一撥來看榜的人,其實人群裏已經沒那麽擠了,許多看熱鬧的都湧去了幾家士子居住居多的地方,例如狀元樓、會英樓之類的。
所以福兒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見她神色,不用問就知道,肯定是沒找到衛傅的名字。
“我就說我怎麽可能看錯。”衛琦悻悻道。
“走吧,先回去。你們回去,我去一趟禮部。”衛傅站了起來。
“你去禮部做什麽?”
經過衛傅的解釋,福兒才知道為何。
原來朝廷有這麽一項規矩——發領落卷。也就是落第舉人的考卷,可準許本人領回查閱,一來是以示公正性,二來也是防止考官閱卷草率或是有所疏漏。
一般是限十日內領閱,過了時間,是不準再領的。
且落第之人若是對閱卷有任何不服之處,是準許往具上呈申告的。
但為了防止有人胡亂申告,嘩眾取寵,浪費朝廷人力物力,若經查核之後,申告不符合實際,申告士子會被視情況嚴重與否,給予罰停會試一到三科的處罰,故意鬧事者,則會被黜革功名。
“我們陪你一起去。”
不多時,一行人到了禮部,問過之後才知道發領落卷如今不在禮部,改在了順天府衙門。
放榜前後是禮部最忙的,抽不出人手忙這些事,順天府本就管著順天府鄉試的發領落卷,熟門熟路,所以後來會試的發領落卷,也是由順天府管著的。
再赴順天府衙,衛傅一行人到時,已經有許多士子在此了,都是等著發領落卷的,也因此他們等了近一個時辰,才輪到他們。
先報大名,再把當初考完受卷官發的對應卷票號告知吏役,負責查找考卷的吏役進了後麵一間屋子。
過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吏役再度出來,麵露一絲鄙夷之色地一卷東西扔了給衛傅。
無他,那捆考卷的外側,用紅筆大大地打了個×。
若是沒有經驗的士子,定不明此為何種原因,但衛傅知道,隻有在閱卷之前被落掉的考卷,才會如此處置。
而能得到如此處置的,不外乎兩種。
一種是登藍卷,也就是說考卷上有明顯記號、髒汙、水漬、或是撕裂、半損毀的考卷,這種考卷經核查後,影響閱卷,就會由謄錄官用藍筆抄寫,又叫登藍榜。
登藍榜的考卷是直接落掉的,不經過閱卷。
還有一種是文章寫得文理不通,或是錯字連篇,又或是文中犯了很明顯的忌諱,這種考卷也是直接落掉。
當時上交考卷時,衛傅的考卷並無任何問題,所以受卷官按規矩發給了他對應的卷票,用以日後查閱考卷。
所以既沒有登藍榜,又是何種原因致使考卷被落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