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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第19章 第19章===

  天才·八六()

  19

  迎春對皇後道:“娘娘, 奴婢見昌平候他們都轉頭回來了,三皇子也回了,殿下應該也快回了。”


  車中, 換下後服穿著一身家常衣裳的黎皇後, 靠坐在軟靠上, 她素著麵, 穿著也十分素淨,這樣的她極為罕見,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


  聞言, 她往車窗外看了看。


  “本宮坐在車裏都熱得受不住,也不知傅兒怎樣了?日頭這麽烈, 還得騎著馬在外麵走。”


  迎春小聲道:“三皇子四皇子都在,殿下又怎好不在。”


  也是, 太子怎好缺席?


  皇後神情微微露出一絲厭惡, 似乎想說什麽,忍住了。


  這時,車廂外有人低聲道殿下回了,迎春忙朝車窗外望去,正好看見太子騎著馬往回跑。


  “娘娘,殿下回了。”


  皇後表麵平靜,眼睛卻不落下地看。


  “回了也好,也免得曬壞了。”


  她往後靠了靠,似乎終於放了心, 闔上雙目養神。


  過了會兒, 車廂外傳來陣陣驚嘩聲,隱隱有人在低歎太子殿下的武藝真好的字眼。


  皇後當即睜開眼睛。


  坐在車裏是看不見後麵情形的, 迎春接受到皇後的示意,忙揚聲問外麵怎麽回事。


  不多時,有人報來。


  “是殿下直接從馬上上了車,引起了一些侍衛的詫異。”


  “太子也是,年紀還小?竟做出如此出格之舉,若是摔傷了怎麽辦?”說是這麽說,皇後臉上卻隱隱帶著驕傲之色。


  可下一刻順子的話,讓她頓時變了臉色。


  “不過殿下沒上自己的車,好像上了後麵一輛似乎是侍妾坐的車……”


  ,


  福兒半掩著口的手還沒放下,太子已經進來了。


  “你看看哪家女眷像你一樣,明目張膽地隔著車窗看男人?”


  念夏忙退身到外麵,由於地方有限,她隻能坐在車門處,背對著裏麵。


  太子在福兒的身邊坐了下,離近了才發現他出了很多汗,身上熱氣騰騰的,衣領子都汗濕了。


  “我又沒看別人。”


  太子挑了挑眉,明顯不信。


  福兒現在都還有些心如撞鹿,不免神態就帶了些嬌軟:“方才三皇子四皇子往回跑時,我都藏在簾子後,隻有殿下過來時,我才拉開了車簾。”


  “你沒往外看,怎知三弟四弟往回走了?”


  哎呀,被拆穿了。


  福兒忙岔開話:“殿下,你出了這麽多汗,要不要換身衣裳?不過我這好像沒帶你的衣裳,要不你先喝杯茶?”


  “你跟孤裝傻就是。”


  太子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福兒眨了眨眼,裝作沒聽見,殷勤地拿著帕子給他擦汗。


  如此一來,衛傅倒也不好與她再計較了。


  說話間,有人騎馬送來了一個包袱,包袱裏裝著太子的幹淨衣裳,又有人騎著馬送來銅盆帕子和半桶水。


  福兒簡直想象不出,這水是從哪兒來的。


  還是太子見識廣博,嘲笑她說有人專門服侍這些,別說水了,還能在車上做吃食。說若不是這些問題能解決,如何能趕路數百裏?


  要知道當下這個車隊裏都是大燕最尊貴的一批人,渴不得,也餓不得。福兒這車是太小,他的車裏不光自備的有洗漱用的物件,還有便桶,燒水的爐子,還能泡茶,像父皇母後及其他高位嬪妃車裏還有冰盆。


  好吧,福兒承認自己見識淺了。


  “那殿下車裏有冰盆嗎?”


  “你想做什麽?”


  福兒扭捏了下,一麵賢惠地幫他脫外麵的罩甲,一麵道:“你看長途跋涉,殿下難免需要人服侍,小喜子哪有奴婢周全,不如讓奴婢去殿下車裏,殿下平時吃茶用飯奴婢也能跟著服侍。”


  她這裝模作樣的樣子,讓太子連連皺眉,又有些啼笑皆非,不禁睨了她一眼:“現在知道巴結孤了?晚了!”


  福兒裝哭:“殿下你怎能如此狠心無情,妾身一介蒲柳之身,被殿下強搶民女……”


  “等等,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


  太子越聽越不對勁,打斷她的話。


  福兒眨了眨眼。


  “話本子裏啊,我平時沒事做,又沒東西打發時間,小安子就給我找了些宮外的話本子。殿下你知道我的,我哪有那個興致看書,就讓念夏念給我聽……”


  “停停停!你趕緊給我打住!”太子斥道,“你這成天不學無術的,看個話本子還得讓宮女念?”


  福兒叫屈:“不想看跟不學無術有什麽關係?我又不是不識字,就是不想費眼看,聽人講多有意思,正好我跟念夏都能打發時間。”


  她說得理直氣壯,車門外背著身的念夏和錢安冷汗直冒。


  沒想到姑娘這麽輕易的就把兩人給賣了,幸虧殿下沒發怒,還在那兒跟姑娘‘講道理’。


  “……總之以後不準學這一套,太不像話了,而且,孤…孤哪有強搶民女?”


  瞅著他虛張聲勢的冷臉,泛紅的耳根,福兒笑得像偷吃了魚的貓。


  “殿下真沒有嗎?”


  見她突然偎進自己懷裏,太子下意識就讓她看車門。


  福兒才不要看,道:“那殿下讓不讓我坐你的車?”


  “……”


  “這樣呢?行不行?”


  她突然攬著他頸子,在他薄唇上印了一口。


  ,


  見皇後冷著臉,迎春也不敢說話。


  “就是那個被太子獨寵的宮女?叫什麽福兒的?”半晌,皇後才道。


  迎春沒敢抬頭:“據說這趟殿下就帶了一個司寢宮女。”


  “是隻帶了這一個,還是隻有這麽一個?”


  皇後瞧了她一眼道:“你們別以為瞞著本宮,本宮就不知最近東宮發生的事,四個司寢宮女,太子隻挑了一個,而且頗為寵愛,日日招其侍寢?”


  迎春忙跪了下來,匍匐在地。


  “娘娘,奴婢瞞著您,也是怕您又生氣,您與殿下是親母子,這兩年卻不甚親近,奴婢也是怕您和殿下因為一些小事生了矛盾,越來越生疏,才……”


  “行了,誰讓你跪了?你起來。”


  迎春爬起來,偷偷瞧了皇後臉色一眼,軟聲勸道:“娘娘,殿下到底大了,有了自己主意,他覺得您管他太嚴厲,有些事娘娘不如就睜隻眼閉隻眼鬆一些吧。殿下從小就乖巧懂事,很小就知道好好讀書,不給娘娘丟臉。娘娘,殿下是你那麽艱難才生下的,您為了他殫精竭慮,付出了那麽多……”


  說到這裏,她心疼地拭著淚來。


  “莫為了一些小事,鬧得母子離心。奴婢也知道奴婢這些話僭越了,但這些話奴婢早就想說了。”


  “行了,你哭什麽!本宮有說過要叱責他?”


  “娘娘!”迎春驚喜地抬起頭。


  “你當本宮不知他此舉是在跟本宮慪氣?”


  皇後收回目光,瞧向窗外。


  “本宮也不想自己的兒子和自己生分,可前有猛虎,後有餓狼,不管是太子,還是本宮,都容不得行差踏錯一步,太子一日未登上那個位置,我母子二人一日就是眾矢之的,是靶子,隻有謹言慎行方得妥善。”


  頓了頓,皇後似乎想讓她安心,又道:“不過這是件小事,本宮倒也不至於因這點小事就生氣。”


  迎春鬆了口氣,“娘娘不生氣就好。”


  ,


  最終,念夏和錢安也沒聽見太子說到底行不行。


  不過兩人一直沒敢回頭看就是。


  太子鬆開手,福兒趴在他懷裏喘氣。


  他又氣又惱地低頭擰了擰她臉蛋,怪她破壞了他的體麵。她去推他的手不讓他擰,兩人無聲地又‘爭鬥’了會兒,終於消停下來。


  太子看了看車門處兩個奴才戰戰兢兢的背影,再看看懷裏膽大包天又刺頭的她。


  確實她這車太小,也不太方便。


  ……


  太子在福兒的服侍下擦了身。


  見水是溫熱的,福兒便也借著洗了臉,擦了擦出了很多汗的脖頸。


  念夏進來把汙水、臉盆和水桶送下去,將車裏收拾幹淨,又出去了。


  因為天熱,兩人都沒什麽胃口,便吃了些福兒帶的瓜果和零嘴。


  一大碗臨走前才從冰釜裏拿出來的西瓜,為了保證西瓜不變味,福兒特意將西瓜裝在一個小木桶裏,桶裏放了許多冰,如今冰已經化掉了,成了冰水,不過西瓜倒還是涼絲絲的。


  一碟麻香牛肉絲,一碟豌豆黃,一碟蓮香蜜糖酥、一碟棗泥酥、一碟如意糕。


  這裏頭除了西瓜和牛肉絲是福兒帶的,其他都是有人用食盒送上來的。怕天熱會壞,這些點心都是酥皮的,還都是甜的。


  福兒一看就沒什麽食欲,倒是太子就著西瓜和牛肉絲吃了兩碟子點心。


  他這種又辣又甜的吃法,讓福兒望而生畏,連連在心中暗道自己作孽,竟讓他學成了這種吃法。


  不過他倒是吃得挺香,估計也是真餓了。


  吃完再喝一碗清火茶,福兒將車窗上的竹簾半放下來,這樣既能擋住外麵的視線,又能讓風吹進來。


  太子靠在她腿上,福兒緩緩給他打著扇子。


  “孤這樣像什麽,若是被人看見,定要說孤荒淫。”


  福兒瞅了他一眼,就聽他這樣的嫩臉還荒淫?


  “要不我把扇子給殿下,殿下給我扇,就沒人說你荒淫了?”說著,福兒就要把手中的團扇讓出去。


  太子怎麽可能接,他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福兒沒好氣地繼續給他打扇子。


  微風徐徐,拂過彼此的臉頰。


  不一會兒,太子就睡著了,福兒也睡著了。


  ,


  申時,車隊突然停了下來。


  問過之後,才知是到了驛站。


  此時太子也睡醒了,精神抖擻下車去伴駕,福兒又等了會兒,才有人來安排她下車。


  廂房已經準備好了,福兒跟太子住在一處,是一個還算寬敞的院子。


  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福兒是絕對不會亂走的,她讓念夏去問能不能給她這送些熱水來,很快就有人把熱水送來,福兒沐了個浴,總算感覺活過來了。天黑之前,太子回來了,因明天還要起早趕路,兩人用罷膳就睡下了。


  一夜無話。


  次日,天剛亮,兩人就起了。


  洗漱用膳,等出門上車時,東方才泛起魚肚白。


  這一次福兒坐的是太子的車,不過上車後,太子就跟她說了,讓她乖巧一點別太張揚。


  太子雖沒有明說為何,福兒卻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其實見太子真安排自己坐他的車,福兒也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為了貪涼一時肆意無忌鬧著他玩。


  如今他倒是答應了,她卻覺得此舉實在冒失。


  可此時後悔已經晚了,有些事開弓就沒有回頭箭。太子無疑是年輕傲氣、要臉麵的,哪怕她明知道皇後對他管束很嚴,也不能當著他的麵表現出來。


  他都願意頂著可能會有的責難,讓她坐他的車了,頭是她開的,此時她又突然說不坐了,恐怕他再縱容自己,這次也要惱。


  福兒隻能硬著頭皮上了車,還老實跟他保證自己肯定聽話低調。


  太子見她被嚇成這樣,不禁哂然:“現在知道怕了?”


  福兒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怕,這不是怕給你惹麻煩。”


  “能有什麽麻煩,別忘了孤是太子。”


  這已經是太子第二次當著福兒說這種話,不管結果如何,此時福兒隻能聽著,並一定要相信他。


  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


  太子陪福兒坐了會兒車,等車隊要行之際,他又上了馬去前頭伴駕。


  福兒起先還有些戰戰兢兢,可太子的車實在舒服,不光不顛簸,還寬敞。


  車廂和車夫所坐的橫木之間,有個四尺來寬的車亭,在車上服侍的奴婢可以坐在此處。


  念夏除了服侍外,是不敢進車廂的。


  福兒一個人在有座又有榻的車廂裏,想坐就坐,想躺就躺,簡直不要太舒服。


  黎皇後那自然也知道太子讓個宮女上了他車的事。


  迎春戰戰兢兢怕皇後發怒,幸好娘娘隻是聽著,並沒有說什麽。


  至於太子,他時而騎馬伴駕,時而回車上休息,等到快中午日頭烈時,就直接回車上了。


  按照他的說法,下午之前他都不用再出去。


  而太子的車裏確實不是福兒的能比的,日頭出來後,就有人給送了冰,不光有冰,中午還有熱飯可以吃,瓜果點心更是不缺。


  本來福兒還擔心路上吃食問題,如今倒是不擔心了。


  車隊中午是不停的,會一直持續趕路直到下午,一般申時左右,就會到一處驛站。顯然這趕路時間是經過計算的,甚至這驛站都可能是專門搭建供以宮裏人前去行宮避暑之用。


  如此幾日下來,福兒倒沒覺得受了什麽罪,倒是太子被曬黑了不少。


  本來福兒沒發覺的,還是晚上脫了衣裳,才看出他頸子和衣裳裏麵的顏色不對。


  她沒忍住,嘲笑了他一下。


  這一下可不得了,他教訓了她一晚上,以至於第二天福兒根本起不來。


  好不容易起來了,她閉著眼睛更衣洗漱隨便吃了些東西,被念夏扶上了車,之後在車裏睡了一上午,反而太子精神抖擻的,騎著馬陪駕了一上午都不累。


  此次遭遇,也讓福兒意識到一個問題。


  什麽叫年輕氣盛?這就叫年輕氣盛。


  而她竟有種吃受不住之感,果真是年輕,所以氣血旺盛?


  ,


  過了密雲,大路就越發寬廣了,沿路人煙稀少,經常會碰見大片的草地和湖泊,讓人有種終於到了邊塞之感。


  這日,行經一處湖泊,元豐帝見此地水豐草美,突然興致大發說要在此地停留半日。


  這幾天沿路經過城鎮,車隊都是過門不入,據說有地方官員前來接駕,元豐帝也是不見。趕路久了難免枯燥乏味,趁著今天天陰,又是中午,正好停下來讓所有人都歇一歇,順便就地造飯。


  這一命令引來許多人的讚歎,騎馬的也就不提了,那些坐車的連著多日憋在車裏,能出來透透氣,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福兒也下了車。


  就見離這裏不遠處已經有人搭起了幾座帳篷,估計是供幾位正主子用。


  遠處,禁軍侍衛已將這片廣闊的草地圍了起來,有人在守衛,有人在喂馬。有一處帳篷離著水不遠,福兒遠遠瞧著似乎是尚食局的人在那兒。


  她本想過去看看,但附近停了很多車,許多車上的人都下來了。


  這些往日光鮮亮麗的後宮女眷們,經過多日的長途跋涉,已經拋棄了平時盡可能奢華富貴的打扮,一切都簡便起來。


  衣裳在保持體麵的情況下,盡可能單薄,發髻也梳得簡單,也不搽脂抹粉了。


  福兒遠遠瞧去,若不去看四周甲胄分明的禁軍侍衛,這些人哪像什麽娘娘啊,都像富戶人家的女眷。


  太子前去伴駕了,福兒為了不引人矚目,也不敢走遠,隻在附近走了走看了看。


  由於她這張臉陌生,許多人也不認識她,除了好奇地朝她看了看,也沒人跟她說話。倒是幾位皇子的侍妾,似乎之前與她有毗鄰之誼,彼此注意過,對她投以笑容,福兒還以笑容。


  僅是如此。


  福兒站了會兒,就有些厭了,打算回車裏去。


  這時,小路子領了個宮女朝她走來。


  因為太子的緣故,福兒也沒少跟小喜子手下這個小太監打交道,估計也是清楚福兒最近得寵,小路子往這走時就在給福兒做眼色。


  走過來後,小路子道:“這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晴姑姑,請姑娘過去一趟。”


  福兒心裏咯噔一聲。


  一瞬間她腦中閃過無數念頭,表麵上卻裝得略微有些詫異,但還是溫馴又乖巧地隨這位晴姑姑去了。


  連個盹兒都沒打,甚至也沒跟一旁急得快哭的念夏說話,仿佛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福兒的淡定讓晴姑姑不禁有些側目,不過她當著福兒的麵也沒說什麽。


  ,


  之前福兒就猜這幾座帳篷是搭給陛下皇後幾人使的,果然如此。


  來到皇後的帳篷前,四周有侍衛,門前還站著幾個宮女太監,一看就非平常處。


  晴姑姑進去了,讓福兒站在外麵等著,可過了好一會兒,對方都沒出來,福兒隻能繼續站著等。


  第一個下馬威來了,也不知等會兒娘娘會怎麽處置她?

  是覺得她勾壞了太子,賞她一條白綾?還是根本不露麵,就以各種刁難人的手段,先把她折騰一遍,再警告她?


  福兒覺得自己真本事了,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胡思亂想。


  也不知太子現在在哪兒,可是知道她被他的母後叫走了?


  帳篷的門簾從裏麵被掀開,晴姑姑走了出來。


  對方極為冷淡、讓人根本分辨不出任何情緒地看了福兒一眼,道:“娘娘讓你進去。”


  福兒進去了。


  發現明明是座臨時用的帳篷,裏麵的一應用物卻一樣不少,不光有榻有屏風,還有桌幾,也不知這些東西從哪兒來的,明明她也沒看見運家具的車。


  福兒進來時,黎皇後正在用膳。


  桌上擺了七八個菜,難得福兒頭一回注意力不在吃食上,而是都給了皇後。


  黎皇後穿著一件綰色的交領褙子,上麵繡著大朵的鳳穿牡丹,但看著很素淨典雅,

  與上次福兒見到的皇後完全不一樣,若說戴著鳳冠穿著後服的皇後是美豔端莊的,帶著一股銳不可當的氣質,此刻的皇後卻冷淡素雅到極致。


  明明是一個人,卻能美得如此有反差之感。


  福兒終於知道太子出眾的容貌像誰了,明明就和皇後娘娘有四成像,隻是太子是男子,輪廓看著硬朗一些,不像皇後娘娘,帶著屬於女性的柔媚。


  “見到娘娘,還不跪下?”


  福兒回過神來,忙跪了下。


  皇後依舊用著膳,從始至終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直到她放下筷子,有數名宮女捧來香丸、茶水、唾盂、水盆和帕子,她漱了口又淨了手,徐徐站了起來。


  什麽是世家貴女?


  大抵這就是了。


  可能是福兒隨性慣了,她頭一回在麵對一個女子時,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感,甚至連帶覺得這樣的女子所生的孩子,也一定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人。


  而搶了太子初次的她,無意是這世上最粗鄙的人,糟蹋了人家養了多年的好苗苗。


  本來心裏還有那麽點激憤和不以為然,此時都成了羞愧。


  “你叫什麽名字?”


  娘娘的聲音也好好聽。


  “奴婢叫福兒。”


  “福兒?倒是個有福氣的名兒。”皇後輕聲喃喃,又道,“抬起頭來。”


  福兒怯怯地抬起頭。


  看清她的麵相,皇後怔了一下。


  不光是皇後,連迎春都是一愣。


  無他,這樣一個麵相的女孩,怎麽都跟她們想象的狐媚子無關。


  因為羞愧,福兒不免生怯,因為生怯,眼神就顯得忐忑,再配上她這張臉,讓人下意識就覺得這就是一個膽子不大,看著挺老實的姑娘。


  本來皇後心中壓抑了多日的怒火,莫名其妙沒了,她甚至有種‘也許不是此女狐媚,而是太子還在跟她鬥氣’之感。


  皇後並不是不講理的人,隻是如此一來,倒顯得她有些小題大做了。


  為何化解自己的小題大做,皇後問道:“你是哪兒的人?何時進的宮?”


  “奴婢是遼陽人,元豐二年入的宮。”


  “遼陽?遼陽靠近建京,算是苦寒之地了。”


  建京乃大燕陪都,燕人就是從這裏一步步壯大勢力直至入主中原,並登頂建立了大燕國,因建京乃燕人發源之地,特將此地定為副都。


  即為副都,地位自然不同尋常,可燕人入主中原多年,再加上建京地處偏僻,氣候寒冷,十分貧瘠,久而久之就被邊緣化,平時都是作為犯了錯的宗親及失勢官員的流放及養老之地。


  “奴婢祖籍是遼陽的,家在建京,當年有宮裏的公公去召選宮女,奴婢因家裏太窮,家裏的孩子又多,奴婢總是吃不飽,奴婢的娘實在沒辦法養活了,就把奴婢送來當宮女,奴婢剛進宮時才六歲,在宮裏待了十二年。”


  聽完福兒的身世,連迎春眼中都不免透露出幾分憐憫之色。


  這樣一個女孩,怎可能是個狐媚子?


  皇後放緩了聲調:“你可知本宮招你來是為何?”


  “為何?”


  福兒喃喃了聲,抬起頭看向皇後,神色有些茫然,也有些恐慌。


  “奴婢不知。是不是因為奴婢沒有服侍好殿下?奴婢其實已經很用心服侍殿下了,若是奴婢有什麽地方服侍得不好,還望娘娘恕罪。”


  見她慌成這樣,皇後更覺得將人叫來之舉有些冒失。


  “罷,本宮叫你來不過是想見見你,如今見了,看你倒是個老實的。你既有用心服侍太子,以後繼續用心服侍便是,再過幾個月太子妃就要進門了,若是你能老實本分,想必太子妃定不會吝於給你一個名分。”


  “謝娘娘,謝娘娘!”福兒很驚喜的樣子,連連磕頭。


  “好了,你退下吧。”


  ,


  出了帳篷,福兒抹了把冷汗。


  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小圓臉,又被自己的臉救了一次。


  皇後娘娘不愧是皇後娘娘,明明被她唬過了,還不忘敲打她,讓她老實本分一些,不得生出任何驕矜之心,還讓她要對未來的太子妃恭謹本分,如此一來才能得到名分。


  福兒心中有些黯然。


  這些日子因太子對她的縱容,她漸漸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後的敲打無疑像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讓她頓時清醒了不少。


  可日子總是得過不是?

  因身邊有那位晴姑姑送她回去,福兒也不敢多想什麽,一路老老實實地跟在旁邊走。


  剛走出帳篷範圍,就見一個人大步流星往這裏走來。


  正是太子。


  太子神色很匆忙,臉上隱隱帶著一點怒氣。這是福兒對他還算了解,才能看出來,換做別人,頂多覺得太子走得有些快。


  “殿下。”


  福兒一個趔趄,被太子拉去了身後。


  “母後叫福兒去做什麽?”太子看著晴姑姑,質問道。


  晴姑姑一愣,沒來及說話。


  福兒聽出太子腔調不對,忙道:“殿下,娘娘叫奴婢過去沒做什麽,隻說是想見見奴婢,娘娘還誇奴婢侍候殿下侍候得好,讓奴婢以後繼續好好侍候殿下。”


  “真的?”


  福兒看出了太子臉上的不信,她也不知這母子二人是出了什麽問題,以至於太子竟不信自己母後,但此時顯然不是細究這個的時候。


  皇後會對她重拿輕放,是因為相信她是個老實的,也有盡心服侍太子。若此時因她的緣故讓太子和皇後爭吵起來,或是產生了什麽矛盾,她即使這會兒不死,以後恐怕也活不了。


  因此她連連點頭:“當然是真的,娘娘還誇奴婢了。”


  說話的同時,她沒忘手上暗暗使勁,想把太子拉走。


  兩人離開了這裏。


  一直到走出一段路,太子才道:“你拉孤做什麽?”


  福兒翻了他一眼:“那地方人多眼雜,若是被人瞧去了,傳出什麽對殿下不利的謠言,奴婢不是萬死不辭?”


  太子一隻手背在身後,一手指了指她。


  “你什麽時候說話不翻孤白眼,自稱奴婢時恭謹些,孤就信你。”


  好吧,他也算看穿她了,但她真是為了這個原因,當然還有另一層原因,有那位晴姑姑在,她不管是和太子說話還是勸他,都不太方便。


  而且她在皇後那兒扮得是憨厚老實,若在晴姑姑麵前露餡,不等於在皇後娘娘那也露餡了?到時候等待她的下場還是不會好。


  “我又沒有說假話,皇後娘娘的地方,萬眾矚目,您是太子,也是萬眾矚目。就好比咱們現在在這說話,指不定暗中就有人窺探,奴婢拉殿下走也是為了殿下好,殿下不謝奴婢,還說我說假話?”


  說著,她捂著眼睛假哭起來。


  衛傅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沒做好事,才讓他攤上這麽個頑劣刺頭又膽大包天的宮女。關鍵她還不是普通宮女,是……


  想到以後她要給自己做妾,自己還要麵對她好多年,他就有一種頭疼之感,就是那種又頭疼又無奈的感覺。


  “這會兒你又不怕人暗中窺探了?被人看見,還以為孤欺負你一個小宮女。”


  “殿下就欺負我了。”福兒捂著臉繼續嚶嚶嚶。


  太子往四周看了一眼,見小喜子早就避到了一旁,仰頭在看天上的鳥,便伸手去扒拉她捂著眼睛的手。


  “不準再裝相!”


  福兒當即停了哭聲,悄悄在指縫裏瞅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神。


  她在指縫後麵眨了眨眼。


  他咬牙切齒又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扭頭走了。


  福兒忙放下手,老實地跟在他後麵走。


  兩人來到一處空置的帳篷,看模樣應該是專門供給太子歇息之用。小喜子跟在後麵想進來,被太子瞪了一眼,忙縮著脖子出去了。


  這時,太子才看向福兒:“你老實跟孤說,母後叫你去是做什麽?”


  啊呀,他怎麽發現了?

  “你插科打諢跟孤耍無賴,不就是想轉移孤注意力,你以為孤沒發現?”


  這下福兒徹底不裝了,她垂眼扣了扣腰上垂下的絲帶,幽幽道:“殿下問這個做什麽?”


  “你是孤的宮女,難道孤不能過問?”


  看著他的眼睛,福兒一時間腦中閃過無數念頭。


  就在不久之前,她才想過要保全他的顏麵,哪怕清楚他和皇後娘娘之間的矛盾,也不能表現出來。


  福兒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應該是甄貴妃剛入宮正盛寵那兩年,她那時還小,好奇問陳司膳,為何陛下寵愛貴妃,不寵愛皇後娘娘。


  陳司膳沒說皇後如何,反而說起了陛下。


  說男人都是要體麵和尊嚴的,他們喜歡別人崇拜仰慕自己,如果他們在一個人麵前顯露過自己不堪顏麵盡失的一麵,哪怕他再看重這個人,也不會想麵對她,因為這會讓他回想起自己的曾經。


  後來她才知道陛下做太子時,也是諸多不易,皇後的母家黎家給了許多助力。偏偏陛下登基後,卻不太親厚黎家,也漸漸不再親近皇後了。


  所以她是該保全他的顏麵,將此事糊弄過去,以後繼續像現在這樣,一麵周全他當太子的傲氣和體麵,當一個依賴他仰望他,偶爾會尥蹶子試探他底線隻知吃吃喝喝嬉嬉鬧鬧的小宮女?

  還是該往前邁一步?

  這一步邁出去,一個不慎,可就是全盤皆輸。


  若因她導致太子和皇後對立,太子無力反抗,隻能無奈妥協,也許當時他不會說什麽,可以後每次看到她,他都會想起自己的挫敗,被人管束的憋屈,他可還會想麵對自己?

  就算此時他會護著她,在娘娘麵前保她又如何?


  人家是母子,現在的鬧氣也就是一時之氣,吵過了鬧過了人家依舊和和美美是母子,到時候她這個挑起人家母子對立的外人,又是什麽下場?

  ……


  福兒總覺得自己想多了。


  她以前從不是這樣的人,做人做事從來幹脆利落。


  可現在她竟因為一件事,遲疑且猶豫。


  看著太子的眼睛,想著他之前匆匆趕來。


  他應該是聽說自己被皇後的人帶走了,特意趕來的,他也應該知道趕來可能會麵對什麽,可他還是來了。


  再想想他方才說的那幾句話。


  福兒想,也許他並沒有那麽稚嫩,到底是太子,肯定是極為聰明的,也許她該試著相信他?

  “其實殿下不該過問的,”她歎了口氣,略有些複雜地看了太子一眼,“不管奴婢是挨訓斥了,還是挨罰了,殿下過問了,就代表你知道了。”


  “我們打個比方,現在殿下知道我挨訓斥了,那殿下是為我出頭還是不出頭?不出頭,殿宮女與皇後娘娘對立?”


  “你挨母後訓斥了?”太子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福兒沒想到他注意力竟然在這,忙道:“奴婢隻是在跟您打比方,是假設,殿下到底有沒有在聽?”


  “那就是說母後沒訓斥你?那她叫你過去是做什麽?”


  福兒簡直想捂腦門,見太子這樣,她真覺得自己是想多了,這個人根本不知道她在糾結什麽,忌憚什麽,害怕什麽。


  她沒好氣地翻了他一眼,見那邊有椅子,便走過去坐了下。


  太子亦步亦趨跟了過來。


  “孤擔憂你安危還錯了?你還跟孤甩臉子?”


  “我哪有跟殿下甩臉子,我不是在跟你打比方,可你根本沒聽。”


  “你說的話孤聽了,你不就是怕孤跟母後因為你的事鬧氣,到時候母後拿孤沒辦法,對付你一個小宮女?”


  聞言,福兒下巴都快驚掉了。


  她以為他沒聽也沒懂,實則他不光聽了懂了,還舉一反三,一下子道破了真諦。


  見她吃驚的蠢樣,太子略有些得意地戳了戳她腦門。


  “你真以為孤跟你一樣是個傻子?”


  福兒羞惱至極,扒拉著他指頭,放進嘴裏咬了一口。


  “你屬狗的?你又咬孤?!”


  “誰叫你說我傻子?”


  “你難道不是傻子,又在晴畫麵前裝模作樣,又在孤麵前給母後打掩護,你那腦袋裏在想什麽?”


  沒想到自己竟會遭受他的鄙夷,要知道從來都是她在心裏鄙夷他的。


  福兒含怒帶怨地睇著他,恨恨道:“我想什麽?我不是不想在你和娘娘之間當壞人,惹得你們鬧氣,到時候我裏外不是人。別說我想的不對,你若不是心裏有數,何必匆匆趕過來?”


  太子語塞。


  須臾,他歎了口氣道:“孤匆忙趕過來其實是有原因的。”


  這話倒讓福兒好奇了。


  “母後以前…做過一次跟這回一樣的事,那次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


  之後福兒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原來以前東宮也不是沒有宮女,大概就是在太子十三歲那年,他第一次溢精。本來這是一種很正常的事,偏偏在皇家就不正常。


  因為宮裏有給初精的皇子安排司寢宮女的規矩,當時在太子身邊服侍的幾個宮女都動了心思,為了邀寵,她們不光內鬥,還挖空心思想勾引太子。


  此事被人告去皇後那,皇後大怒,就叫人把那兩個宮女帶到了坤元宮。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反正那兩個宮女是消失了,其他宮女也都被皇後從東宮挪了出去,因此才有之後皇後發話有宮女膽敢勾引太子一律杖斃的事發生。


  “那她們勾引到了嗎?”福兒好奇問。


  衛傅的臉頓時仿佛被染了色,斥她:“你問這個做甚?”


  “我好奇啊。”


  “孤在跟你說話,你竟然問這種事?”


  “那到底有沒有嘛?”


  “……”


  她搖了搖他衣袖,“我實在好奇,到底有沒有?”


  衛傅被她搖得又躁又窘,半天才憋了句‘沒有’,又道:“孤那時候還那麽小,哪裏懂得這些!”


  她搖了搖他衣袖,“我實在好奇,到底有沒有?”


  衛傅被她搖得又躁又窘,半天才憋了句‘沒有’,又道:“孤那時候還那麽小,哪裏懂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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