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驛站的夜晚

  借著微弱的月光,孟慶平驚訝的看著放在手掌上的小盒子,觸感有些像硬紙,又和硬紙有很大的不同。尤其是盒子裏,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絲難以覺察沁人心脾的微涼,讓人說不出的舒服。


  在這酷熱難耐的暑夏,這絲微涼,會讓他奮不顧身的想靠近。


  見祖父又在發呆,傅心慈忙開口小聲的催促:“祖父,這是牛奶。很補身子的,您快喝了。”


  “……”


  孟慶平沒有說話。


  傅心慈曉得祖父是惦記宇兒,舍不得自己喝。就從空間裏又拿出來一盒牛奶,當著祖父的麵插上吸管,輕輕的放到宇兒嘴邊。


  出於本能,宇兒用力的吸了一口,入口的甜香,讓宇兒根本就停不下來,幾口就把一盒牛奶喝光了。


  這不,傅心慈把吸管拿開了,小家夥的嘴巴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傅心慈卻不敢再喂他喝,怕一次喝的太多,小家夥的腸胃適應不了。


  宇兒喝完了,她又示意祖父快喝,然後如法炮製,更加小心的拿出來一盒牛奶喂給了齊賀。


  齊賀比宇兒動作快多了,一盒牛奶一口氣就見底了,傅心慈把吸管在他嘴裏拿開了,他還在意猶未盡的砸吧嘴呢。


  孟慶平像做夢一樣,瞧著孫女手腳麻利的喂給兩個小子喝完之後,又拿出來一盒牛奶津津有味的喝起來。


  他才動作有些僵硬的把牛奶送到自己嘴邊,學著孫女的樣子,吸了一小口。


  牛奶入口,他的眸光登時變的深遠,思緒瞬間就回到了幾十年前,姨娘活著,他也是天天喝牛乳的。


  那時候他年紀還小,姨娘的身子弱,他就哪兒都不去,像塊小年糕似的,整天的粘在姨娘身邊,像個小話嘮一樣陪著姨娘說話。


  姨娘不厭其煩的聽他絮叨,滿眼憐愛的撫摸他的臉他的頭發。


  隻是這樣難得的幸福時光,並沒有持續很久。姨娘去了之後,再也沒人憐惜他了。


  除了一個姨娘留下的舊仆伺候他起居,別的下人都隨了嫡母和嫡兄的心思,越來越怠慢他,甚至扣下他的份利,給他吃最差的食物。


  這些他都忍了,直到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孟國公府。


  孟慶平口中含著的牛乳舍不得咽下,這牛乳雖然沒有姨娘在的時候甘醇,卻讓他想起了姨娘。


  他已經很多年沒去看姨娘了,離開京城之後,他再也沒有回去看過姨娘。


  傅心慈見祖父仿佛摁下了暫停鍵,一動不動陷入了沉思,就有些擔心的從空間裏又拿出來一塊椒鹽燒餅,放在祖父手裏。


  “……?”


  孟慶平轉頭看向孫女。


  “祖父,這燒餅是鹹味的,您吃一塊,省得您會燒心。”祖父的胃口不好,傅心慈選的借口很貼合常理。


  摸著手裏軟乎乎的發麵燒餅,孟慶平的精神又片刻的恍惚。


  “祖父,您快吃,吃過了咱們在睡一會兒,明天好有力氣走路。”


  “好,祖父吃。”看著懂事的讓人心疼的孫女,孟慶平才從那些飄渺的思緒中走出來,拿起燒餅吃了起來。


  白麵做的發麵燒餅,鬆鬆軟軟的口感帶著鹹味,讓孟慶平沒有焦距的雙眼,頓時有了光亮。


  在這條件艱苦的流放路上,能吃到放了鹽的吃食,這比啥都強。


  尤其是他年紀大了,胃腸不好,以前在家裏的時候,一日三餐老妻和兒媳婦都會做些容易克化的吃食給他吃,比如饅頭包子小米粥之類的。


  可是這流放的路上,除了孫女,誰還會在乎他的身子。


  又想到老妻煮的軟爛的小米粥,熱騰騰的大饅頭,孟慶平的心又是一陣鈍痛。


  那種痛讓他喘息都費勁,黑暗中沒有人瞧見他因為疼痛而變的有些猙獰的臉。


  半晌,他用力的揉了揉心窩處,他不能放棄,更不能倒下,兩個孩子還小需要他照看。


  再想到如狼似虎的孟氏族人,兩個孩子要是沒了他的羽翼護著,就是兩隻待宰的羔羊。


  他不能讓兩個孩子被他們奴役,就強打精神繼續吃著手裏拿的燒餅。


  朦朧的月色下,傅心慈一直偷偷觀察祖父的一舉一動,祖父的臉色她雖然看不清楚,祖父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憂傷,她卻能清晰的感受到。


  不用說出來,祖父又想祖母了。


  可勸慰的話,一時她也說不出口。一是怕自己說多了露餡,二是她真的不會勸人怎麽辦?

  躊躇間,孟慶平也覺察到孫女並沒有睡覺,就苦笑了一下,小聲的說道:“祖父吃的飽飽的,慈兒睡吧。”


  “嗯。”


  見祖父的聲音裏終於恢複了平靜,傅心慈才歪靠在一旁睡著了。


  她真的累了,哪怕遠處又傳來一聲狼嚎,她隻是動了動身子,卻沒有醒來。


  當傅心慈再次被喚醒,天已經麻麻亮了。


  “祖父,咱們今天是不是起來晚了?”


  “不是。”孟慶平開口給孫女解釋:“聽江頭兒說,昨晚驛丞提醒他的,這山裏有狼群,勸咱們不要趕夜路,不然遇上狼群很危險的。”


  “哦。”傅心慈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眼裏沒有一絲懼怕。對她來說,世間所有的生物都不及末世裏的那些怪物可怕。


  剛睜開眼睛的齊賀,聽見孟爺爺提到狼群,立刻興奮的湊上來追問:“孟爺爺,狼群在哪裏?我怎麽沒有看到。”


  聽了這小子的問話,孟慶平啞然失笑:“你個嘎小子,昨天夜裏你難道沒有聽見狼嚎?”


  “狼嚎?有狼嚎麽?”齊賀昨天累的躺下就睡死過去了,哪還聽得到狼嚎。


  “我也沒聽見。”宇兒醒了也開口說道。“不過…”小家夥吧嗒吧嗒小嘴,似回味的嘟囔一句:“祖父,我昨兒做夢吃好吃的。不對,說錯了,是好喝的,很好喝的。”


  “我好像也夢到了,以前從來沒有喝過的甜美味道,很香很甜的。”齊賀總感覺他在睡夢裏也喝到過很好的東西,隻是一時他有點記不起來了。


  “對。就是齊哥哥說的那樣。”宇兒在齊哥哥這裏找到了共鳴,話匣子就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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