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嚴珅之罪
“冤假錯案,使百姓輕則傾家蕩產,重則妻離子散。為減少冤假錯案,前朝立下大理寺,掌管刑獄。然嚴珅為一己之私,極力拉攏家父,幾次三番被拒,心生惱怒。派江湖中人,以易容之術,改頭換麵,扮成家父,進入大理寺牢,以皇上之名賜下毒酒一杯。”這些事是林毅送來的密信中寫著的,初見時的憤怒已經消失不見,如今沉澱在蘇慕心中的隻是一個悲涼的真相。腳下的灼傷再痛,也敵不過家毀人亡之痛。百姓能見到的,是在位者想讓他們見到了。蘇慕所言,就如同揭開了那層遮羞布,將腐朽朝廷的黑暗暴露在了陽光下。蘇慕過了紅炭,足底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嬌嫩,隻能看見一片焦黑。蘇慕毫不停頓地走向震天鼓。震天鼓鼓架便與蘇慕同高,而震天鼓本身,也足有半人高。蘇慕垂眸,理了理袖口,將鬆散後垂到臉側的發絲捋到背後。一番折騰,蘇慕已經是強弩之末,臉色蒼白,腳步虛浮,額頭一片虛汗,打濕了發絲。蘇慕抬頭看了眼林毅,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蘇慕踮起腳尖,繃直了手臂,舉至頭頂。一拳落下,牛皮製成的震天鼓發出一聲巨響。“前大理寺卿蘇紹,前護國大將軍葉朝,前吏部尚書趙立生,前都指揮使常安……嚴珅之罪,罄竹難書!”蘇慕大聲吼道,麵上盡是決絕之色。“住口!住口!”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嚴珅的預料,就如同他沒想到蘇慕能走到震天鼓前一樣,他也沒想到林毅查出了這麽多。“嚴珅把控科舉,阻礙人才入朝。”“京城采花賊亦是嚴珅手下,隻因受害者父母不與其同流合汙!”蘇慕嘶吼,手一直未停,敲得震天鼓轟鳴不止,但蘇慕的聲音卻比這鼓聲更響。“安疆大將軍卓天行之死,亦與嚴珅相關,為隱瞞真相,嚴珅派人屠西南一小鎮兩百多餘口人,送西南小國黃金千兩,糧食千石!”偌大的鼓麵上,染上了淋漓的鮮血,蘇慕仍不知痛意一般,瘋狂的用拳頭擊打著鼓麵,“此舉乃是賣國!”砰!砰!砰!每一聲都似乎響在在場所有人的心底。蘇慕的喉間洋溢著濃重的鐵鏽味,絲絲鮮血也從唇角流出。蘇慕所述之事,在百姓眼中,即便未查明,也已經是真相。突然,蘇慕背後一陣發涼,眾目睽睽之下,一支利箭以勢不可擋之勢襲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當眾行凶。林毅捏著嚴珅手臂的手忍不住用力,王齕隻聽見哢嚓一聲,以及嚴珅那一聲如被宰的豬一般的叫喊。林毅扔下嚴珅,就往蘇慕那個方向衝。但是太晚了,閃爍銀光的箭頭已經刺入了蘇慕的身體,飆出一朵血花,綻放在鼓麵上。林毅抱住蘇慕。他衝動了,他不該在百姓麵前抱住蘇慕,但是他忍不住。那支箭和這個擁抱是他計劃裏唯一的差錯。嚴珅很想說那箭不是他放的,但他也知道這話即便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所有的罪名都因這一箭而牢牢釘在了他的身上。不,不,事情還會有轉機。史書隻有勝利者書寫,隻要他是勝利者,百年之後,自然不會有人記著他的錯。“請太子詳查內閣首輔。”台下一穿著青色衣袍的書生麵色漲紅,大聲喊道。有人帶頭,台下立刻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喊聲,要求太子重查舊案。林毅將蘇慕交給王齕,命他速帶去治療。手中鮮血的黏膩感仍在,林毅卻隻能強行克製住自己跟隨蘇慕而去的欲望。蘇慕為他做了這麽多,他不能在此時鬆懈放棄。林毅見王齕遠去,才轉過頭看向嚴珅,還未發言,嚴珅便對著人群道:“此女所言,是將本官至於水火之上,本官雖欲自證清白,但本官乃是皇上欽點的內閣首輔,掌管朝中一眾大事,此時皇上纏綿病榻,太子未曾涉習朝政,本官若是入獄,朝中定是一派混亂,這才是讓有心人有可乘之機啊。”嚴珅說得十分誠懇,但無奈那一箭來得太凶狠,百姓一時難以改觀。台下的人麵麵相覷,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道:“若是無辜,為何要刺殺此人。”老者曾是國子監的夫子,年老告退後,在民間辦了書院,隻需意思意思,交點束脩,就能入學,因此深受百姓愛戴。嚴珅隻想吐血,但還是忍住了暴走的衝動,耐心地道:“若本官想殺此人,多得是方法,何必等她上了鼓樓。這是有心人在嫁禍於本官,意圖傷國之根本啊,夫子不要被賊人迷惑呐。”嚴珅說得話聽起來十分有道理,台下的百姓也逐漸冷靜下來。嚴珅指天發誓道:“待皇上醒來,朝中有了主持大事的人,本官定親自脫冠,入大理寺。”“也可。”老者點點頭道。林毅見他演戲演得甚好,也自然不能說現在就要拘他入大理寺,否則,在百姓眼裏,這場戲可能就又變味了。百姓也不是蠢。若林毅急著推嚴珅下馬,那在他們眼裏,可能就是林毅不滿嚴珅,想要奪權。“按律法,此案大理寺必須重新過審,確保無一絲遺漏。但此案牽扯較多,主要涉案人又危在旦夕,隻能延後處理。有勞嚴大人了。”林毅恭敬地道。看見林毅,嚴珅就覺得胳膊疼,雖然還未看大夫,但嚴珅已經猜到了這胳膊勢必是骨裂了,現在抬都抬不起來。人群漸漸散去。林毅握住嚴珅的胳膊,輕輕地捏了捏道:“真是太對不住嚴大人的胳膊了,本王剛才有些緊張。”嚴珅齜牙咧嘴,但無奈不曾學過武,根本逃脫不掉林毅的手。劇痛讓嚴珅一向紅潤的臉都蒼白了,但想想蘇慕受的傷,林毅又覺得將另一個胳膊折斷也是個好主意。林毅冷哼一聲:“嚴大人還是盡早去看大夫吧,別進了棺材,手都還是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