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黎明前夕
林毅站在城牆上,殘星零零散散地掛在煙青色的天幕上。
黎明前的光,像是一張巨大的,難以掙脫的網,從四麵八方將整個天空包圍,似有人在一角潑彩,而後天空逐漸染上或紅或橙的色。
黎明前的黑暗逐漸褪去,林毅孤身跳上了城牆,身後的老太監驚恐地看著林毅,卻不敢上前阻攔。都說太子溫文爾雅,手段不夠狠辣,但在他看來卻並非如此。
在嚴家的控製下,還能以雷霆手段清洗身邊的人,這魄力,這能耐,足以與先皇相較。
林毅的衣袍隨風而動,劍眉星目,在迷蒙的光中添了幾分神秘。他負手站立,看著眼前泛著漣漪的護城河,心中卻想起了蘇慕。在未回宮前,他去過蘇府。滿目盡是蒼涼。失去了人,那院子也便失去了靈魂,他想象著蘇慕在其間玩耍、嬉戲的情景,希望能在破敗的蘇府探得幾絲她的痕跡,最終卻一無所得。
不知蘇慕現在在作甚?她的腳傷是否已經痊愈?有沒有在想自己?
林毅不知道,包浮生已經許久未傳信過來了,林毅有點想她。
“殿下,小包大人求見。”一太監彎著腰道。
心中狂跳,林毅皺起了眉,跳下了城牆。
而那邊,蘇慕被關在了囚牢中。木質的牢籠,四四方方,底下沒有墊上任何東西,每一次顛簸都清晰地傳到了蘇慕身上。
蘇慕就是在疼痛中醒來,腳一直以同一種姿勢蜷曲著,已經麻木,蘇慕稍一動彈,便感覺有千萬根針在紮。
蘇慕輕輕揉搓著腿,環顧四周,一眼便認出了這是在回京路上。看來自己是被捕了。
“休息!”有人高聲道。
馬車停了下來,沒多久,一個男子便出現在了蘇慕身邊:“醒了?”
男子將手中的粥糊一口喝下肚,拿來了一個幹硬的饅頭,從牢籠外扔了進去,饅頭在一層泥垢的木板上滾動了幾圈,最後到了蘇慕手邊。
嚴釗在一開始,並沒有對蘇慕多加理會,但蘇慕的傷實在太重,一直高燒不退,偏偏京城裏傳信過來,說是一定要讓蘇慕活著到京郊。
為了保住蘇慕的小命,嚴釗可是費了很大功夫,不僅沿路找來了好幾個大夫,甚至連私藏的金瘡藥都用了大半瓶,耽誤了許久。
嚴釗聽聞蘇慕醒了,也從營帳裏出來看了一眼。
“你們是嚴家的人?”蘇慕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看著嚴釗問道,因為多日未飲水,蘇慕的嗓音十分沙啞。
嚴釗帶著笑,看起來十分和善,他讓那個男人盛一碗稀粥過來,才對蘇慕道:“在下嚴釗,蘇姑娘一路奔波勞累,辛苦了。”出門在外,大多是帶幹糧,能喝上一碗稀粥著實難得。
蘇慕撿起一旁的饅頭,猛得砸在嚴釗臉上:“滾!”動作太大,牽動了腳上的傷,蘇慕卻隻是咬著下嘴唇,不肯示半分弱。
嚴釗笑容不減撿起掉在地上的饅頭,扔進男子送來的稀粥中,草屑泥水浮在粥麵上,看起來有些難以入口。
“你最好安安生生的,我隻想完成父親的命令,不想旁生枝節。”嚴釗道,轉身離去。
男子將碗重重地拍在木板上,氤氳的熱氣從碗中升起。
蘇慕一直沒吃,嚴釗看了也不多說,讓人壓著蘇慕腿,另一人掰著蘇慕的嘴,強行將冷掉的粥喂了進去,還順帶著喂了一碗苦得能讓人舌尖發顫的藥。
蘇慕體虛,掙紮了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的汗,眼角也沁出了淚,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嚴釗見過更可憐的,自然不會蘇慕有所同情,見其他人已經解決了午餐,於是便下令出發。
蘇慕無力地窩在牢籠一角,她並非不知道自己魯莽了,但見到嚴家人,她便忍不住失去了理智。蘇慕抬起手,狠狠地刮了自己兩巴掌。
腳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在兩指之間結著一層厚厚的痂,嚴釗沒有給她穿上鞋子,任憑她光著腳,大腿上的傷依舊裹著布巾,蘇慕小心翼翼地解開,發現也已經結了痂。
看來嚴家並不想自己死在這路上。
林毅從包浮生口中得到了消息後,心中便焦躁難安,派出去的人一直未回來,林毅幾次想派人去找嚴珅,但還是被理智壓了回來。
一旦他去找,他便失了主動權。
嚴家最近半個月,被他打壓得緊,若非懷疑蘇慕在他心中有很大分量,嚴珅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派出庶子,去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孤女。
太監送來的飯菜熱了好幾遍,嚴家還是沒有人進宮。
包浮生忍不住勸林毅先吃點飯墊墊肚子。
林毅拿起筷子,卻又放下,終於,屬於嚴家黨派的新任大理寺卿朱顧黎進宮了。
“下官參見殿下。”朱顧黎慢吞吞地朝林毅行了禮。
“朱大人進宮所為何事?”林毅坐在案前,一臉平靜地道。
“下官有二事稟告。其一為采花賊一案,此案受害者眾多,且都是官員子女,為安眾人之心,平眾人之怒,我日夜追查,終於得到了線索,如今正全力搜捕犯人。”朱顧黎一臉正直。
采花賊一案,林毅也在派人追查。雖知是嚴家手筆,但要找到證據卻頗為不易。朝中的保皇黨僅有七人,如今三人的女兒或孫女已經被糟蹋。雖然這三戶人家暫時都被林毅安撫下來,但對於林毅來說,如今的情形十分的危險,若是這七人心灰意冷,這大滎怕是真的要改姓了。
“朱大人辛苦了。”
“其二為前大理寺卿蘇紹一案。蘇紹有一女,喚蘇慕,此人大逆不道,與戶部侍郎王謙之子王齕私相授受,並在其幫助下,外逃至浙西郡所屬的吳城。蘇紹罪大惡極,被皇上親自下令滿門抄斬,下官自然容不得蘇紹之女在外逍遙。如今在首輔的幫助下,下官已經抓到了逃犯蘇慕,正押解進京。”朱顧黎一本正經。
“朱大人有勞了。”
“為殿下分憂是下官的分內之事。”朱顧黎說完這兩件事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