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屍檢

  第二日,朱府門口。


  灼目的晨光打在朱府大門的飛簷之上,門栓輕動,赤朱大門被人緩緩拉開。


  “二位官爺慢走,我身子愈來愈不爽利,便就隻能送於此了。”朱楚生單薄如紙的倚在小廝身上,才勉強撐住身體。


  蘇、包二人見狀,拱手作揖便轉身上了馬車,是衙門那邊一早就派過來等候的。


  駕車之人正是惴惴不安了一整夜的王齕,他頭戴蓑帽,就連蘇慕差點都因沒仔細看,而未認出他來。


  王齕伸出手,扶住蘇慕的胳膊,攙她上馬車時,壓低聲音道,“一切安好?”


  “嗯。”蘇慕點點頭,未免懷疑便不贅言,直接跨進馬車。


  進了車廂,陡然瞧見林毅正閉目養神般坐於馬車中間,手中晃著把扇麵皆白的折扇。


  直到包浮生也進車坐好,才聽見林毅低沉的聲音,“案子查的怎麽樣了?”


  因為不知道他問的是誰,蘇慕就未冒然開口,讓包浮生先說。


  “朱家裏麵有問題,這朱母定非外來歹徒所害,已可斷定是朱府內部人所為。”包浮生說道。


  食指在腿上輕叩的林毅聽聞也並未驚訝,像是早就料到般,闔眼繼續問道,“證據?”


  “我與蘇兄昨夜潛入朱家後院觀察,發現那柴房內有嬰兒,期間唯有劉媽進去過。而且我在朱母房間的梁上異樣,那梁上灰塵積了厚厚一層,但有一小塊地方灰塵被打亂,我猜是有繩索繞過,灰塵上還有點血跡,十分可疑。”包浮生撇頭看了眼蘇慕,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便一個人將所察異像與情況皆複述了遍,臨末又補充道,“因而我覺得凶手八成便是那劉媽。”


  “不一定。”進馬車後未發一言的蘇慕突然開口。


  林毅也應聲睜開了眼,眸中帶著些期許的意味,落在蘇慕身上。


  蘇慕微微抬首,分別看了二人片刻,繼而說道,“往往露出馬腳最多的,不一定是凶手,可能是線索或是關鍵人物。劉媽看起來疑點重重,但是缺少殺人動機。人非草木,七情六欲中的每一樣都可促人行事。作案也是,工具、手法疑惑動機,缺一不可。依我看來,凶手是誰,尚不可斷定。”


  “但按你的說法,殺死朱母的是留在她房間的機關,布置機關需要時間,但能在她房間布置巧妙的機關並且不引起懷疑的肯定還是朱家的人。”蘇慕補充道。


  包浮生聞聲,思慮片刻,覺得蘇慕說的有理,讚同的輕輕頷首。


  倒是林毅,目光中漸漸染上疑惑與好奇,手中的折扇也合起,帶著力度在腿上敲擊。


  吳城城本就不大,加上位於東街的朱府離縣衙不遠,所以不一會兒便到了。


  就在馬車停下的那一刹那,林毅清冷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廂內響起,“浮生,你全力配合蘇公子查案。”


  “若是需要什麽,你都可同浮生提。”林毅直視著蘇慕道,“想借我保全你兄弟二人,我隻有一個要求,三天內結案。”


  蘇慕聞言,垂下眼瞼,低頭思慮起來。東奔西走大半年,與喪家之犬無異,她因父親之事,這些是本就應該承受的,可王齕不是,他可以有更好的前程亦或一個美滿的家庭。


  思及至此,蘇慕對上林毅冷冽的視線,語調不含一絲情感道,“好。”


  協議就此生成,要將三月未破的凶案於三日告破,並非一件簡單的事情。


  因此一下馬車,蘇慕連話都沒和王齕說上,便攜包浮生匆匆去了衙門的卷宗室,調查案件卷宗。


  由於當時縣令屬於潦草的敷衍結案,充斥著大量虛假捏造的內容,所以留下的有用卷宗並不多,這給蘇慕查案無異於埋下了個深雷,大大加重了破案難度。


  饒是看起來斯文儒雅的包浮生,在查看卷宗時都忍不住開口痛斥道,“當真是個無用狗官,這堆卷宗與廢紙無異。”


  說完,包浮生抬頭看了眼還在凝眉翻找卷宗的蘇慕,“蘇兄,不如就不要浪費時間在這裏了罷。”


  蘇慕貝齒輕咬下唇,無奈的歎了口氣,光憑昨晚在朱家看到的東西並不足以讓她確定凶手,即便她已經隱隱的有了猜測的對象,隻是在沒有足夠的證據前,任誰也不會相信,連她自己都還是在猜測之中。


  閉了閉發酸的眼睛,蘇慕朝包浮生點了點頭,這堆卷宗的確毫無用處。


  可是沒有有關案件的第一手記錄,她又該如何下手?蘇慕伸手輕揉太陽穴,仔細回憶父親當初辦案時,從頭到尾的順序。


  卷宗,記錄,案發現場,還有……


  還有屍檢。


  因為蘇慕年紀小,父親雖經常將她帶在身邊查案,但從來不允許她進入仵作屍檢的地方,說是怕她晚上會做噩夢魘住。所以蘇慕對於這一步驟,會習慣性的忽視。


  可離案件發生已經過去三月有餘,朱母的屍體早在案發幾天後便被下葬,現在更不可能去開棺驗屍,且不提朱楚生願不願意,提出來怕是會被吳城百姓的口水淹死。


  “如何才能屍檢?”蘇慕不禁頭疼道。


  一旁的包浮生聽聞,不解的問,“蘇兄是想開棺驗屍?”


  蘇慕搖了搖頭,包浮生便順著思路說,“那咱們去找仵作?”


  她眼睛頓時一亮,臉上竟露出許久未有的笑容。真是被這卷宗繞的腦袋疼,既然連找仵作都沒想起來。


  “不過這卷宗寫成這樣,也不知道仵作是否有認真檢查。”包浮生的像盆涼水般,澆了下來。


  但蘇慕卻堅定的搖了搖頭,“我前些日子,出沒於朱府周圍探聽消息時,曾經見到過那名仵作,他說死者是由於頸部動脈割傷造成失血過多而亡,能說出這樣的話,應該是認真驗過得。”


  果然不出所料,二人到了那名年邁的仵作家裏,雖然明知縣令無能,這案件十有八九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還是不願潦草幹活,這也太對不起死者。如今有人想深查,仵作自然忙不迭的地拿出了一冊記錄的簿子,上麵詳細的記在了朱母屍體所受的傷痕與致命創口。


  最為重要的是,死者生前不久服過安神湯……


  “這是誰說的?”蘇慕朝仵作問道。


  這名老仵作在吳城內已居住了大半生,想是同朱家有過交情,語氣中不無悲慨的說,“是朱家主母身邊的那個劉媽說的,不過可惜朱夫人去世後,劉媽發了場大病,就成了個聾啞的。唉,那個朱少爺就更是可憐,自己的爹沒本事把家財敗光,未婚妻不願過門,娘也在了……”


  蘇慕聽著,腦海中漸漸形成了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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