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閱讀就是與一個靈魂對話
閱讀就是與一個靈魂對話
文/王明光
莫言的書透著濃厚的鄉土氣息,能讓離家在外的我真切感受到家鄉的味道,那是一種莊稼加青草的香味,是一種新翻泥土的香味,是一種草木燃燒的炊煙的香味。他深深地紮根於自己的故鄉——高密東北鄉——這個距離淄博一百多公裏的地方,他的文字讓這個也許隻有在曆代將軍的作戰圖上才才能找到的小山村蜚聲海內外,聚焦了世界的眼光。也正是這個地方豐厚的民間文化和曆史積澱賦予了他靈性,豐富了他的生活閱曆。
每讀一本書都會帶來不同的心靈體驗,有的書適合陽光下躺在沙發上,打發午後閑散的時光;有的書則需要淨手焚香,開啟一段獨特的靈修之旅;有的書,需要在書桌前正襟危坐,有的書,不過是廁所馬桶邊小消遣;有的書能喚起生活的激情與動力,有的書,則適合在床頭昏黃的燈光下,枕一襲書香入眠。
記得第一次讀到莫言的書是在通往老家的火車上。時值深秋季節,火車在丘陵間穿行,路兩邊的田地裏高粱早已紅透,在朝陽的映照下,綿延的山,天上的雲似乎都變成紅色的了。而此時,我手中的書,正好是一本書名叫《紅高粱》。年少離家,久未歸,人生地陌,連鄉音也難免的改變些許,一路讀著《紅高粱》,我努力在腦子裏搜索著濰坊高密的方向,計算著從淄博的南部山區到高密東北鄉的距離,一樣的高粱地,在以文字為任意時空轉換間,我也在經曆著過去的故事。莫言的書,正是適合在這通往老家的火車上。沒有公路交通的喧鬧,沒有飛機的高高在上不接地氣,火車有節奏的前進,不緊不慢,不徐不急。餘光中說過,火車是最浪漫的一種旅行方式。對我來說,坐火車回老家,好比一場莊嚴而神聖的儀式,伴著火車沉重而有力的節奏,窗外景物電影畫麵般變幻,我的心也漸漸變得沉重起來,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近鄉情更怯”說的便是如此這般吧!這一次,我一頭紮進《紅高粱》裏,沒有電影畫麵那樣強烈的視覺衝擊,我在文字裏放飛著想象,想象著窗外的小路,通往哪個小山村,路過哪片高粱地,是否還有餘占鼇那樣的漢子,是否還有“我奶奶”般俊俏的小媳婦兒,用一雙纖柔的手,把這紅紅的高粱釀成香遍十裏八鄉的美酒……
莫言是一個擅長講故事的人。農村的故事形形色色,主題卻總是離不開那幾個,東家長西家短,大姑娘小媳婦,雞呀狗呀騾子呀,每個人的嘴裏都有不同的版本,莫言的那個版本是更吸引人的。這絕對的是出於一種對於生養身心的那一方水土的熱愛,把自己的情感融入到這個廣闊的天地間,才可以用如此親切的筆調去訴說,用自己真切的情感打動讀者,被讀者接受。莫言說,小說當然有它的宣傳激勵的效應,但作家在創作的時候一定不要把這個作為自己的追求。作家創作的時候應該從人物出發、從感覺出發,應該寫自己最熟悉最親切的生活,應該寫引起自己心裏最大感觸的生活,也就是說你要打動別人。你要想讓你的作品打動別人,你首先自己要被打動;你要想你的讀者能夠流出眼淚來,你在寫作和構思過程中先要讓自己流淚。
莫言的小說不僅能在感情上引起我們這些同樣有著農村生活經曆的人的共鳴,在小說中構造的獨特的感覺世界,天馬行空的敘述,陌生化的處理,塑造神秘超驗的世界,也足以引人入勝,這也是他講故事的一個法寶。
記得第一次見到莫言是在幾年前,他應淄博晚報之邀來淄博讀書節做講座《從學習蒲鬆齡談起》時,他曾經提到過《聊齋誌異》對他的文學創作影響巨大,很多故事都能描繪的活靈活現,我想,他一定受到蒲鬆齡老先生柳泉邊設席煮茶聽故事的啟發,立足於民間,用畫家的眼睛來觀察生活,用藝術家的耳朵來捕捉小說情節,用作家的手記錄成書,才使得書中情節附有了生活氣息,哪怕魔幻情節也變得真實可信,變得有巨大的說服力。正如我們從不會懷疑捏小倩是鬼一樣,“我右邊的一個豐滿的女孩,雙手拇指外側,各生著一根又黃又嫩的、像新鮮薑芽兒一樣的駢指……那兩根寵物般的小駢指,在她手上像肥豬崽的小尾巴一樣撥浪著……”莫言這充滿張力卻又有些誇張異常的描寫,放在老鄉們口頭語言的習慣裏,也不顯得異常了。我想這正是莫言受蒲鬆齡影響最大的一點,相去不甚遠的地界,相似的文化,造就了一前一後兩大小說家。